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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悲观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排长居然是个玩沙子的小丫头片子,这感觉比那个傻子当排长还要离谱。零点看书如果是在大后方,如果是在不重要的位置倒也罢了,三十里就能看到鬼子炮楼,相当于站在敌人面前,相当于前线!疯了!
看来正是因为这么个丫头片子当排长,所以碉堡里有人光天化日睡大觉,所以有人嘻嘻哈哈抬着土炮在附近的河岸上放,那声音震耳欲聋,那浓烟弥漫着漫天飘,酒站里都能听到那些放炮的战士在嘻嘻哈哈笑,兴奋得大声叫好。这警惕性真让人醉了,他们就不怕敌人来侦查?这不是作死呢么!
看看身边,九个战士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陈冲却咽不下去了,这九个货是彻彻底底的新兵蛋子,别说上战场了,连训练都没进行几天,连长挑出他们来就是因为这个。可是自己虽然参军也不久,起码打过两次小战斗,起码开始懂得战争的残酷了,他们看不懂,陈冲可受不了酒站这个懒散的作死氛围。
愁眉苦脸地放下了饭碗,一根筷子从饭碗上滚落,掉在了桌边,陈冲觉得有些事必须得站出来说说,因为这事关所有人的生命,如果不能改变这一切,那就带着队伍返回连队,绝对不在这里等死。
“能不能把你的筷子摆好?”有人突然说话。
陈冲抬起头,发现那个招待大家吃饭的丑陋战士面色不虞地盯着自己刚刚放下的碗筷。
“我吃完了。”陈冲说。
“我说的是……你该把你的筷子摆好,因为那是一双筷子,不是一支。”他脸上的大片伤疤显示出他的心情似乎不好。
陈冲没动作,他觉得这是**裸的挑衅,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班长,虽然刚到九排来,也轮不到你一个炊事员欺生吧!
一个巡逻的战士恰好经过摆在大树下的这个木桌边,听到了双方对话,赶紧走到陈冲身旁,拿起那根掉落的筷子放在饭碗上,与另一根筷子整齐并好。
于是,那个伤疤脸炊事员转身去忙了。
“你们这炊事员脾气也太大了吧?”
巡逻的战士笑了笑:“其实他脾气很好话也少,就是有这么点怪毛病,那不是冲你,是冲筷子。”
“冲筷子?”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奇葩。
“嗯,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以后熟了你就知道了。他叫李响,不是炊事员,九班的,负责掷弹筒,过去在师兵工厂,是我们排里最有文化的,连我们煞星排长都让他三分呢。”
九排居然有人使掷弹筒?师兵工?排长让三分?这可想不到,惊讶得陈冲忍不住再次去看李响的背影,看来自己这个班长的小头衔……寒碜啊。又纳闷地问:“煞星排长?就凭那小丫头片子?”
“丫头现在是代理排长主事,我们排长还没回来。”
听到这里总算放下了半个心:“那现在你们排里除了她,还有谁是能管事的?”
战士不解地看了陈冲一眼:“眼下除了丫头的话……九班长罗富贵,还有我们一班长石成。”
……
顺着河边走出酒站不远,便看到五六个人围着一门土炮在忙活,擦炮膛,灌火药,搓捻子,鼓捣得不亦乐乎。
其中一个年轻的红脸战士无意间抬起头看过来,便露出一个微笑:“你是陈冲吧?我叫石成。来,你要不要点一炮试试看,别看这笨家伙打得不远,动静可真够爽的!”
陈冲尴尬地笑了笑,摇摇手:“算了。我是觉得……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我看这地方……离鬼子可不远呢。”没好意思直接发表意见干涉,只好支支吾吾表达看法。
“呵呵,好几十里呢,不碍事。”石成没提这里已经被鬼子掌握的事。
旁边一个战士紧跟着笑嘻嘻地补充道:“跟小鬼子隔着一堵墙呆上一天,你就知道啥叫近啥叫远了,嘿嘿嘿……”
陈冲一头雾水,跟小鬼子隔墙呆一天?这什么意思?听你们这口气……酒站这地方还能算是大后方啊?
正在愣神呢,猛然听得一声巨响。
轰——周围的树叶都狠狠一颤,水面的波纹猛地细碎一片,陈冲被震吓得腿一软,当场跌了个跟头。懵懵地坐起来,耳朵里嗡嗡响,看到炮口前正在升腾着浓烟,石成正在兴奋大喊:“过瘾!装填!装填!再来一发!哈哈哈……”
真够神经病的!真够了!
……
没有想到居然有个交通壕直通碉堡,感到新奇的陈冲跳下了壕,顺着往碉堡走,刚看到碉堡入口,就听到里边有人嚷嚷:“我去他个姥姥,石成这熊玩意又开始发神经了!这觉还能睡吗?今天老子要是不把他那堆烂铁疙瘩扔河里去,老子就不姓罗!结巴我告诉你,不许拦着我!”
“嘿嘿,班长,我也没,没,没拦啊?”
“姥姥的我……那你拦一拦行不行?假装拦一拦行不行?给班长下台阶难道不是你的活儿吗?能不能累死你?”
“可这现在不就咱俩么?下台阶给谁,谁,谁看啊?”
“哦?嗯……你小子……有道理啊!呵呵,哈哈哈……”
一番话听得陈冲不打算进去了,这都什么人呢,还打算认识认识,谈一谈呢,感情睡大觉这位就是九班班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正欲转身,却被里面听到了脚步响,接着眼见一头巨熊般的家伙猫腰从碉堡里钻了出来。
好大个块头,竖高横宽,生生遮住了一大片天,仰着脖子的陈冲禁不住退了一步。
面前的巨熊上下打量几眼,不客气地问:“新来的吧?到这来干什么?”
一句新来的把陈冲听得不舒服,这人说话也太不礼貌了,迎着压迫感努力挺起胸膛:“我是新来的,带队班长,陈冲。”原本不想提班长职务这个茬,但是对方不客气,所以要让对方意识到你我同级,说话应该客气点。
通过表情和语气,那头熊似乎意识到了陈冲的不满,大嘴一咧,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呵呵,这家伙,好大个官啊,到这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这是八路军么?八路军会有这样的么?陈冲来气了:“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这里睡觉,我是要提醒一下这样不妥,毕竟纪律……”
不等陈冲的话说完,那头熊直接开口打断:“你算哪根葱啊?跟我上纲上线?你比流鼻涕差远了!新来的我告诉你,在九排,班长就是个屁!高低得按资格排,懂么?”
流鼻涕是什么意思哪知道,以为是骂人的意思呢,陈冲沉下脸来:“什么叫资格?”
那头熊咔吧着无良的熊眼,看了陈冲一会儿,忽然反问:“我问你,开过多少枪?打过多少子弹?嗯?敢不敢说出来听听?”
“十九发,又怎么样?”参加过两次小规模战斗,陈冲没夸张,实事求是了。
那头熊瞬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朝碉堡里道:“结巴,把机枪给我。”
哗啦一声枪机被拉开,这头熊端着机枪,朝向开阔地侧面便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当最后一枚弹壳跳出了枪膛,机枪被扔回到结巴手里:“现在我就打了二十发,你说怎么样?嗯?光是老子打出的弹壳都能把你埋了你信不信?现在懂不懂什么叫资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扯纪律?”
这把罗富贵得意的,显摆得神清气爽不可一世,特意拿打出过的子弹数量当由头吹嘘,胡老大不在家,谁还敢称第一。
陈冲看得直傻眼,还能这样来的吗?一个弹夹可以这样糟践了?败家啊!
结巴在一旁忍不住道:“班长,这下可坏,坏,坏了。要出,出事了!”
洋洋得意的罗富贵仍然没反应过来:“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便看到李响提着掷弹筒和一个执勤战士向碉堡这里急冲了过来。
……
石成放炮提前通知了,大家都知道,就算不知道也不要紧,因为只有炮声不是紧急信号,除非枪炮一起响才说明有问题。但是机枪响可不一样,因为机枪是守碉堡的,碉堡是防御入侵方向的,机枪响了就说明敌人来了,或者有意外战斗了。
机枪声刚响,小丫头一把甩掉了手里的小铲子,抬腿就往酒站南边跑,口中大喊:“傻子,跟我去给大伙准备筏子!快!”
吴石头随后追向丫头。
机枪声刚响,正在准备往炮膛里填火药的石成等人一把撇下所有东西,抄起支架在旁边的步枪便往酒站里飞奔。
奔跑中看到沙滩上的丫头和傻子正在奔向南边,石成大声命令:“去两个人帮丫头准备退路!其余人奔碉堡!快快快!”
机枪声刚响,河对岸的酒站村立即炸了锅。男女老幼毫不犹豫地冲出住处来,顺着南侧河岸开始向西快速转移,没人大声喧哗,没人犹豫不舍,扶着老人扯紧孩子,其余一概不管,跟着带队的就跑。七八个民兵迅速收拢在一起,监督着老少撤离,然后缀在队伍后头,边跑边盯着身后和对岸的情况。
吴石头扯住沉重的木筏,咬着牙拼命地拽出树林,拽向水边,小丫头在后面死命地帮忙推着,光着的小脚丫因为吃力已经被地面上的断枝划破,流出血,她像感觉不到,仍然翘着辫子死命地往前推。
两个一班战士赶到了,帮着把筏子推到了水边,然后掉头奔向碉堡。小丫头冲进了酒站空地,朝刚来的那九个叫花子新兵喊:“你们到南边去上筏子,先过河,走,快!”九排的人关键时刻可以直接跳进河里顺水游跑,但是他们这些刚来的肯定都是旱鸭子,必须得让他们走。
然后朝跟过来的吴石头说:“你去把狐狸的包背上!”
最后冲进自己的屋子,摘了墙上的挎包一背,拎起步枪便往屋外跑,屋子里乱七八糟的那些东西看都没看一眼,全是日用品或工具类的,弹药前段时间早已埋在别处藏了,所以只是朝停放在屋里的自行车恋恋不舍地瞥一眼后,毅然冲出门。
……
夜幕下,酒站空地上,一堆篝火熊熊燃烧,陈冲坐在火光里发着呆。这一下午过得太精彩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未经历过的,窥一斑可见全豹,这个奇葩的九排,居然不需要什么指挥调度,好像人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像他们并不惊慌,要论应对突发情况的果断和撤退逃跑能力,找不出比他们在行的了,真够利落的!
不远处,十多个战士在搬东西,据说他们是二连的,傍晚的时候押着十个人来到了酒站。那个小丫头排长提着一盏马灯在那里清点着即将被二连人带走的货,对话声不时传来。
“你们二连太不要脸了,东西只能让你们拿这些,别想再多!”
“说的是给人,现在送来了,刚抓的,还热乎着呢,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初我和你们连长定的是要主动参军的人,你现在给我送来的这是啥?十个土匪俘虏,我还得派人看着,还得做思想工作,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么?”小丫头的语气听来十分火大。
“反正我们几个只管送人,有不满意你找我们连长说去,这买卖你要是不愿意做,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们把人再押回去,你看着办吧。”二连的战士开始耍愣头青了。
“你以为我不想找他?他咋不敢来呢?麻烦你回去给他带个话,他高一刀是天下最不要脸的大王八蛋!”
陈冲听得很无语,感情这九排正在用各种手段挖人呢,人贩子做派啊!这小丫头居然能大骂一个连长,而对方的战士还不敢吭声,这都是些什么梦?
稀里哗啦一阵脚步响,闻声回头,看到黑暗里走出来几个战士,满身的征尘,个个长短双枪腰后刺刀鞘,手榴弹子弹带鼓鼓囊囊,火光映照下一片肃杀。
当先的人注意到了坐在篝火旁的陈冲,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于是向着篝火这里走近了几步:“你是谁?”
“x团陈冲,今天下午刚调到这里帮忙的。”对方虽然看起来脏兮兮,但是身上似乎若有若无地弥散着一种……杀气,这让陈冲直觉感到对方是个老兵,肯定是没少经历战斗的,所以回答认真。
“x团?帮忙?”他皱了皱眉,有点短路,不过很快换成了不介意的表情,郑重地说:“我叫刘坚强。”
这时小丫头的喊声传过来:“流鼻涕,正好你回来了,让你的二班把这十个人关起来!”
然后他朝身后的战士一摆手,往小丫头那边晃过去了,同时向那边问:“二连真把人送来了?丫头,现在能先分给我两个么……”
“分个屁啊分,他们拿刚抓的俘虏充数!臭不要脸的二连,气死我了……没一个省心的……”
陈冲眨巴眨巴眼,终于明白下午九班长嘴里说的‘流鼻涕’是谁了。
无巧不巧,还没过多久,又是一阵脚步响,似乎有人正在走进营地。九排的四个班长已经见了三个,所以陈冲猜测这回应该是三班回来了,转过头去看。
十一个人排了一溜纵队出现,小丫头不由兴奋地喊:“喂,小豆,你怎么来了?”
带队的人嘿嘿笑着:“丫头,这回你得请我喝鱼汤!”
“让你喝个够!咦,他们是谁?”
“咳咳,嗯,团长说了,鉴于九排的特殊情况,所以,从团里给你们补充十个新兵,不过武器装备和军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哎呦,这一路可把我累死了。”
“什嘛?”刘坚强的声音响起来:“来来,你们先住到我们二班那去。”他开始忙活先拉拢关系。
“我说流鼻涕,你还是没长进啊?我们还没吃饭呢,能睡得着觉吗?呵呵。”小豆笑嘻嘻地打趣刘坚强。
全赶一块了,酒站里乱糟糟,从下午到现在生生多出了四十多人,十个友军,十个团里补充的新兵,十个二连送来的土匪俘虏,加上十个二连战士和团部通信员小豆。李响和孙翠在灶上忙得热火朝天,一阵阵的饭香弥漫。
陈冲看着篝火熊熊,听着周围那些此起彼伏的嬉笑攀谈,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很复杂,九排,酒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知不觉发着呆,不知不觉感到有人出现在了篝火对面,失神的陈冲下意识抬起脸,一个英俊利落的年轻八路军站在对面,正在朝自己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是陈冲?”
这是进入酒站以来收到的第一个悦眼笑容,使陈冲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我是。你……”
“马良。”他凑近了两步,主动伸出手。
这是九排的三班长,只是搞不懂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直也没再听到有人进入营地的声音,他怎么鬼一样出现了?心里有点疑惑,但没有表露在脸上,陈冲伸手与对方紧握了一下。对方那干净整洁利落的军装穿戴,让一身破烂的陈冲禁不住红了脸,
从小丫头,到石成,到罗富贵,再到刘坚强,陈冲一直也没有过惭愧感,这年头穿破烂衣裳的人多了,谁又有闲心注意这些表象的东西,但是面前这个三班长马良偏偏让陈冲惭愧了,他终于记起了早被大多数战士遗忘许久的军人仪容。
……
罗富贵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抬头看了看已经爬上树梢的弯月,感到了阵阵发凉。
忍不住朝站在岸边那个土豆般人影道:“你累不累?嗯?饭总得让我吃吧?”
对方不动不答。
“姥姥的,你个傻货,我就上岸缓缓,再下来行不行?”
对方不动不答。
不管那么多了,蹚着水便往岸上走,水刚落过膝盖,吴石头的喊声就响起来:“他上岸了!”
轰隆隆一阵脚步声,石成领着一班跑过树林出现在河岸上。
罗富贵惊慌地掉头,重新跑进水中一段才停。
“骡子,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上来让我们把气出了,咱们算没事,否则你躲到天亮我们也奉陪!”石成站在岸边朝水里喊。
“姥姥的,二十大板这是哪条军规?那死丫头片子胡说你们就真跟着来啊?老子凭什么挨!”
“怪得了谁?这么多人全陪着你扯淡了,对岸的老弱病残生生跑出三十多里远,一个来回累倒了多少人?就是排长回来你也好不了,他不活活踢死你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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