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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第 2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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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灵雨心思青绡都明了, 只是她一介侍女, 除了反复嘱托左望风外,也唯有小心跟着苏灵雨身边照料了。

    又是月余,一道道消息传回, 尽是噩耗。圆镜挥军三度冲击狼牙岭防线,都城北营及各部临时召集的散兵虽三度击退来者, 但同样死伤惨重。北境子榆军主将闻讯回援都城,却在途中遭北燕伏击, 大败, 伤亡过半,余者逃回毕陈,与北营残部汇合, 退守陈关。

    与此同时, 左淮军一路收编南塘流民,占据云泽一带。至此, 南塘国土大半沦陷, 西有左淮,南有圆镜,北有北燕,余国亦是虎视眈眈,亟欲分一杯羹。

    南诏帝早已无心进出后宫, 后宫上至妃嫔下至洒扫侍者,皆是惶惶不可终日,流言四起。

    这日苏灵雨正坐在寝殿角榻上发怔, 青绡随侍身侧,珠帘响处,一个黄门不经通报就闯进殿来。青绡抬眼正要呵斥,却觉来人有些眼熟,再细看时,哪里是什么黄门,却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左望风至交,名唤程欢。

    身着黄门打扮的程欢对苏灵雨与青绡比划手势,回头便关了殿门。青绡见状心生不妙,疾步迎上急问:“左副统领怎样了?”

    程欢低声道:“不是望风怎样,是你们要糟!陈关破了,信使一个时辰后便到。陈关之后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望风要我来通知宁昭仪和青绡姑娘,赶紧收拾几件要紧的东西,趁信使还没到,想法子混出宫去。否则——当今陛下的性子宁昭仪是知道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整座皇宫的人怕是都要随着他陪葬!”

    青绡犹自惊疑:“你们消息怎地比军中信使还快?”

    程欢:“江湖自有江湖的门道,青绡姑娘,你莫非还怀疑望风对你的心意不成?时间不多,你们尽快!”

    青绡回头,还不及说话,苏灵雨却站起身淡淡道:“陈关迟早会破,没什么稀奇。青绡,你去收拾两件换洗衣裳,多带细软,立即出宫,离开都城,越远越好。”

    青绡应了,正要入内室,苏灵雨又道:“只收你的,不用管我。”

    青绡程欢同时大惊:“娘娘?”

    “你只是个普通侍女,宫中守卫看在左副统领面上或许能睁只眼闭只眼放你出去,而我……宫禁十八重,我常在陛下身边,宫中侍卫对我容貌极为熟悉,我若与你们一起,一个都走不了。”苏灵雨望向程欢,程欢识趣,先退出门外,苏灵雨这才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银质雕花的镯子,“青绡,这是漪凰赠与我防身的,乃是齐郡平邑司密制,机簧按下便可弹出吹毛断发的薄刃,我用不着了,你留在身边罢。”

    青绡已是泪流满面:“娘娘不走,奴婢也不走!”

    苏灵雨勾唇浅笑:“左公子为人稳重,你这一生也算有了托付。青绡,你我名为主仆,我却视你如亲姐,无论北燕人也好,南塘人也罢,都没什么要紧。我这辈子困在这一方天地里,什么都做不了了,你若能平安离开,可否答应我两件事?”

    苏灵雨不等青绡答应,又兀自道:“其一是尽力寻找漪凰魂魄下落,只是此事渺茫……你尽人事听天命罢。其二便是等战祸稍平后去再去见一次那位白姑娘,上次分别时白姑娘曾私下嘱咐我若是长时间寻不到漪凰的魂魄,需去找她,她要放些东西入陵守住所有通往外界的口子,以免天长日久盗墓贼闯入陵中。丰华道长虽下得有禁制,却只对死魂有效,若是活人进去让漪凰开了杀戒,后果不堪设想。青绡,你知道漪凰于我有何意义,此事切记,勿不可忘。”

    青绡哽噎道:“娘娘!”

    “我妆奁里的东西你随意取,别挑太稀罕的,容易惹人注目,银钱全部拿去,多点身家傍身我也放心些。”

    程欢在门外半晌没听到动静,轻叩两下门扉提醒:“青绡姑娘!”

    苏灵雨沉声道:“还不快去!”

    苏灵雨神色骤冷,青绡不敢再耽搁,宫中不便带包裹,她只得入内室匆匆换了身衣裳,又取了些许值钱的首饰藏在袖子,站在殿前,却始终踌躇不愿离开。

    苏灵雨将人推到门边,低喝:“赶紧走!”

    青绡站在门后犹自不放弃劝说:“娘娘!你就随我一起走吧,未曾试过,怎知出不去!”

    苏灵雨默然片刻,才苦笑道:“傻青绡,生机仅此一次,哪有重来的道理。走吧,我既不能活,你便替我活下去,我未尽之事,唯有托付你了。至于我……也有我的去处,你不用担心。”

    青绡:“……”

    程欢早在门前急得抓耳挠腮,眼看时辰过了大半,再等不及,对苏灵雨道了声保重,强拖着青绡自角门快步离开。

    苏灵雨倚着门扉,凝视天际一派云蒸霞蔚的华丽金紫,不知想到什么,唇畔竟挑起温柔笑意,随即抚平衣衫,提着裙摆款款踱出院门。

    自南塘败讯频传,人心渐散,宫中礼度也没了往日严谨,何况苏灵雨束下不严,殿中侍女三三两两皆聚在一块,彷徨日后出路。此刻苏灵雨出来,挥手示意无需伺候,侍女们便也不再跟上,继续各自的忧心。

    出了宫门,苏灵雨沿着墙间小路徐徐而行,一路人疏草密,连这尚未波及战火的深宫后苑中都呈现出萧索颓败之像,雕梁画栋掩映处,已可见熟悉的红墙翠瓦。

    御笔题写的“裕丰宫”三字依旧盘桓在匾额上龙飞凤舞,苏灵雨仰首静默瞧了片刻,素手轻推,推开紧闭的宫门。

    君漪凰走得蹊跷,裕丰宫失了主又负了不详的名声,这繁盛一时的宫殿如今只余下一二宫人照看打扫,再无人问津。苏灵雨恐睹物思人,亦不愿涉足,如今绕过影壁,见庭中景物依稀,故人却早不知何方。

    “漪凰,我来了。”

    苏灵雨徜徉在微高的草间,轻车熟路地在小径间穿行。

    前方传来扫帚与地面接触的沙沙声,苏灵雨循声而去,便见一身素裙的寰月独自一人扫着院中枯叶。

    寰月听得脚步声,回头一看,吓得忙放了扫帚,伏地便跪:“宁昭仪,奴婢不知昭仪驾到……”

    “起来罢,如今还有什么昭仪不昭仪。”苏灵雨失笑道,“寰月,若有关系能出宫,趁早走罢。”

    寰月讶然:“昭仪娘娘?”

    “裕丰宫……你收拾得很好,我替漪凰谢过了。我想自个留在这,你去罢。”苏灵雨缓步走过依旧跪着的寰月,不再看她,径直步入昔日她与君漪凰同居的主殿。

    寰月念旧,殿里事物都擦得纤尘不染。苏灵雨逐一抚过,忆起昔日在殿中与君漪凰度过的日子,眉梢眼底俱是笑意。

    案上的书册还是叠得与君漪凰病起那日一样,苏灵雨抽出其中一本打开,内里还夹着一张半成的人像,是她趁君漪凰睡着时偷摹的,本欲画完后再给君漪凰。

    只是再没机会了。

    画中人凤眼紧闭,漆黑长发慵懒缠在枕间,平素雍容略带严厉的眉目因入眠显出几分柔美。人像只画了脸型轮廓,唇与脖颈下还未及画,那人便醒来,吓得苏灵雨将画匆匆叠了藏在书页间。

    苏灵雨指尖抚在纸上,神情忽喜忽忧,一滴水珠落在纸张君漪凰眼角,缓缓晕开,恰似画中人泪流。

    “漪凰,不哭,我这就来了。”

    苏灵雨拿起烛台旁的火折子,放在幔帐下,红光过,青烟起。

    火星迅速沿着幔帐蔓延,苏灵雨退后数步,打量自己所为,脸上现出满意笑容。

    她提着半成的人像,回到妆台前坐下,对背后渐起的烈焰宛若不觉,不疾不徐解开发髻,自妆奁中取出一把玉梳,点点梳直。

    “漪凰,我才不愿给南诏帝陪葬,我烧了你的裕丰宫,你可会怪我?”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任我怎么闹,你都不会怪我的……”

    “漪凰,我去不了了,你等我可好?”

    苏灵雨掩唇咳了几声,脸颊因高热熏成水粉色,她瞧着镜中自己,手指渐渐移向耳后:“漪凰,今生缘尽于此,唯求来世再见了。”

    “漪凰,你要等我。”

    风过处,将院外一丝甜香卷入室内。

    苏灵雨侧首透过黑烟看去,见到主殿小院中那株高大的树梢上结满细碎黄花,风卷,花影乱,纷纷坠落。

    “漪凰,你看,你种的花,它谢了。”

    蓝醉睁开眼,天光透过窗帘,照在她脸上。

    不用手摸,她也知道脸上已经湿成一片。

    闭眼深吸几口气,蓝醉才翻身坐起,发了会呆,走向房间中央。

    掀开地板,蓝醉一步步走下楼梯,楼梯下是一间恒温恒湿所在,只放了一件收藏。

    一幅画。

    蓝醉痴痴地盯着挂在墙上的画,盯着画中坐在主座上那名微醺女子的眉目鼻唇,每一缕发丝,每一丝风情。

    所有的一切,都映入她的眼,刻入她的心。

    “漪凰,这梦来得太迟了,不过……苏灵雨没有背叛你,从来没有。”

    “而你,现在又在哪里?”

    “漪凰,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