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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当真要治, 也得等风波过去,我与秋郎出门远行求医, 免得家中长辈担心忧虑。”
这病是凡人治不好的, 谢秀娟自己看了许多大夫, 早已心知肚明, 她察觉到了问题,因此连微笑都勉强了几分,这话说来还抱希望,无非是给予自己一个安慰。渔阳的大夫即便说不上是绝顶的神医,可也绝非是吃白饭的料, 他们就算治不好,也不该看不出任何问题。
奈何她跟丈夫并不算齐心, 白朗秋决定要请大夫,谢秀娟总不能同丈夫说出实情, 对方本就不太喜欢自己的发明跟神神鬼鬼牵扯到一块儿,倘使谢秀娟此刻提起,指不定会触怒丈夫, 家宅更不安宁。
沧玉知晓了来龙去脉,心中便有了几分把握,谢秀娟是个聪明的女人,该舍得的舍,该断掉的断,只是人各有自己的想法,天狐不敢断言自己就真能为这位白夫人驱除邪祟。
心病还须心药医, 得看谢秀娟自己怎么想了。
“你这病说难治倒不难治,说容易却也不算容易。”沧玉伸出手去,微风送来亭边大树上的两片叶子,还沾着未化的雪花,悄无声息贴在他掌心之中,雪被妖力催化成了圆润的水珠,将叶子洗得发青,他将叶子贴在了谢秀娟的眼睛上,温声道,“你觉得眼睛如何?”
远远白朗秋看着叶子无风自动,逆着雪花转落在沧玉的手心之中,不由得目瞪口呆,他知晓玄解与沧玉许是有些本事,可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本事,一时又惊又奇,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沧玉先生是用的什么法子。”
“法术。”玄解淡淡道,“你们没有见过吗?我还以为天底下都是道士乱跑呢。”
白朗秋摇了摇头,笑道:“我早年经商,倒还见过几个道长,不过撒谎骗人的倒也不少,再来那些斩妖除魔的道士虽然各有神通,但总不能揪着人家询问。不知道这是如何学来,我倒不奇怪这能耐,只是想知晓怎么叫那叶子动起来,噢——”他说得一时忘情,半晌才发觉自己说得过于露骨,不由歉意道,“若是不便言明,全当我方才胡言,不要在意。”
其实白朗秋自己从不藏私,可世间有千奇百怪的规矩,他经商时游历了大江南北,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古怪规矩与脾气的匠人,这等妙法仙术,想来不是常人能学的,他与玄解是君子之交,不想为这事伤了和气。
他忘情问出那几句话来,只是因着世上万物皆有迹可循,水车需得借助水势,马车需得马儿去拉动,叶子自要靠得人手去摘。
要是这叶子可以随心所动,那往后砖瓦重物岂不是也可隔空飞来。
“没什么,天生的。”玄解没白朗秋想得那么深,更不知道对方在打永动机的主意,只说了自己知晓的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与那些道士没怎么接触过,只知道他们算卦很厉害,不过算得时准时不准。”
白朗秋对这个是不信的,就微微一笑道:“算卦就是如此,总能蒙得半句对。”
他倒非是不信鬼神,而是对这些命途早定的说法嗤之以鼻。
话分两头,再说回沧玉这处,谢秀娟不知道对方在使什么法子,只觉得眼上燥热退去,有什么清凉的东西贴了上来,下意识伸手去摸,冷不防碰着沧玉的手,竟比冰还冷,立刻收了回来,迟疑道:“冰冰凉凉,不那么疼了。”
“说出你的心愿,你最想要的东西。”沧玉微微笑道,“必定是你最想要的。”
这回谢秀娟沉默了很久,自幼接受的教育束缚着她的本性,使得深埋在心中的话无论如何都难以吐露:“我……”
沧玉耐心等待着,这两片叶子不过是个障眼法,拿来困住心魔残留的魔气的,最重要的还是谢秀娟是否愿意直面自己的心,要是她始终不愿意,那么谁都没有办法帮忙。
“我想……”谢秀娟到底说不出话来,颓丧道,“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
沧玉的声音含笑,两片绿叶落在了谢秀娟的手中,女子茫茫然抬起头来,不知所措。
谢秀娟仍是看不见,然而沧玉的话语勾动了她的心绪,那氤氲的魔气极明显浮现了出来,大抵是觉得无害,伺机占据谢秀娟的身躯。这两片绿叶没什么他用,不过是拿来误导魔气的,待到谢秀娟坦然面对自己之后,她就能重见光明了。
“这两片叶子收好,倘若你有一日重见光明,就将它们一把火烧了。”
沧玉的声音似笑非笑,谢秀娟虽知心底之事无人能知晓分毫,但听到此处,仍觉难堪羞赧,便点了点头道,“这……你能否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眼症是心魔作祟,因你心中有欲念贪想,它才流连不去。我方才试图将它取出,哪料得它挣扎反抗,才使得你双目剧痛;此刻赠你这两片绿叶,是为误这魔气去向,你有一日能放宽心怀,这魔气自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就会钻入叶中,因此我要你重见光明后立刻将它焚烧。”
谢秀娟听了个明白,于是放下心来,点头道:“劳烦恩人了。”
“我倒是有一事不懂,你既担忧白老爷受骗,何故愿意将真情实话告知于我?”索性要问,不如问个干脆明白,沧玉见谢秀娟思路颇为清晰,按她的说法,即便他们是白朗秋请来的人——倒不如说正因为他们是白朗秋请来的“江湖术士”,更不该如此据实以告才对。
听得此言,谢秀娟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脸上泛出狡黠之色来:“秋郎已非是孩童,他要是病急乱投医,我自然感觉得出来,他去请你们时冷静无比,你又不曾来装神弄鬼要我买你什么药丸,天底下的骗子不外乎要财,你不求财不图色,没什么过分的要求,怎可能是骗子。”
“更何况,你们二人前不久才帮过舒瑛那书生的忙,欺负过我家娃娃,又是外乡人。”谢秀娟顿了顿,仍是将话说出了口来,“你们倘若联合别人要陷害我与秋郎,我大可说你这人睚眦必报,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因此怀恨在心来诬陷,你说大家会信谁?”
沧玉不由得鼓了鼓掌,笑道:“夫人当中女中豪杰,只是我还需得提醒一事,往后切莫要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若我真是坏人,岂不是早做提防。”
谢秀娟道:“正是因为先生坦荡,我才说得如此直白。”
这话叫沧玉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他发现不光白朗秋这人有趣,连他的夫人也有意思得很。
病看到此处,能不能治好全看谢秀娟自己的本事了,她倘若心念深重,天皇老子来了也根治不了她,倘若她能想得清楚明白,那么无需妙手即可回春。沧玉请谢秀娟继续听雪,那女子将两片绿叶藏在怀中,向虚空点首示意,又再坐下来聆听雨雪之声,而沧玉则挥袖往外走来,白朗秋急忙迎了上去。
“如何?”
沧玉含笑道:“白夫人可真是聪明非凡。”
白朗秋不明白为何沧玉突然说谢秀娟的好话,又觉得他非是那等无的放矢不知轻重的人,不免疑心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迟疑道:“不知道先生此话何意?”
“只管去问你家夫人便是了。”沧玉轻描淡写道,他上前一步牵起玄解的手,只觉得人间当真是有意思极了,想到方才与谢秀娟谈话,忍不住欢笑起来,“行了,咱们走吧,莫打扰人家小两口闲谈了。”
白朗秋正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此意到底是治好了还是没有治好,又是为何得了这病症,病灶是在何处而生。刚想要个说法,哪知抬头一看,这茫茫白雪之中,只覆着灰黄的树干与青瓦,哪还有那两道身影,只好转头往亭子里走去。
如沧玉所说,去问他的夫人去。
大妖出行,如风似雨,平日里喜欢脚踏实地行在市井之中,这时玩点缩地成寸的小把戏逗逗凡人倒也有趣。
玄解看着沧玉满面喜色,不知他为何如此高兴,还当是谢秀娟讨了欢心,不由得眉头紧皱,沉声道:“她与你说了什么吗?”
“她没说什么,只是我知道了一件好事。”沧玉欢笑道,他并不是真的这般开心,而是想到那心魔选择谢秀娟不过是瞬息的念头,却洞察人心如此,不免觉得一阵阵的后怕,因此情绪失控,用笑来代替失态,“这心魔真是时运不济,竟拿最弱之处来与我较长短。”
沧玉发泄完情绪后就不再笑了,他吐出一口长气,脸上喜色瞬间消散。
那心魔误以为闯入沧玉心中是件好事,哪知反被大妖困住,倘若它当初在渔阳之中寄生,恐怕此刻要变成沧玉被玩得团团转了。倒不怪心魔大意,它焉知沧玉脾性与人相同,只以为全天下的妖怪都是一样冷酷无情,自然是先占身体重要,未曾想反倒因此受了害。
其实这事已经没有后续了,谢秀娟眼睛上的些许魔气需要刻意动用灵力才能看见,可见即便真是心魔的化身也虚弱无比,因此沧玉才会说用凡火就能烧个精光。
即便谢秀娟真的不肯放开心怀,等到心魔复原,想来那时沧海都已化作桑田,即便就近,也还有天仙女在,她解决这点麻烦轻而易举。
沧玉放宽了心,见着玄解不明所以,忍不住感慨:“你倒是无忧无虑。”
“是你思虑过重。”
玄解平静回道,仍不知沧玉在欢喜些什么,只好皱皱眉,决定不再与白朗秋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朗秋: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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