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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个钟头后,成钟竟然看到了青海湖。
青海湖,那可是令成钟无限神往的地方。
他双眼紧盯着窗外,心中深深感叹此行不虚,能够见到魂牵梦绕的青海湖。
他知道,青海湖是青藏高原上最大的湖泊,也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湖和咸水湖。
他通过书本,也知道一些关于青海湖的故事和传说。
比如,唐朝初年,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和亲”的故事:
当年,文成公主由长安(即西安)远嫁雪域(即青藏高原)吐蕃,路途遥远艰难,如天地相隔,再无机会返回家乡。
唐太宗为了宽慰她,请世外高人为她制作了一面日月宝镜。
“和亲”队伍经过近一年的长途跋涉,行至赤岭,即将离开唐朝国境时,公主站在了山颠。
举头向东遥望,良田千顷,杨柳成行,炊烟漂渺,在最远看不到的地方,有她日思夜想的故乡。
转身向西遥望,茫茫草原,牛羊点缀,天高云淡,是她即将度过一生的地方。
她命人拿出宝镜观看。
镜中的长安,街市繁华,宫殿巍峨,父母亲人历历在目,不禁愁思万缕。
猛然想起自己联姻通好,保持汉人与吐蕃和睦相处的重任,看到吐蕃王松赞干布投来的企盼目光。
她毅然将日月宝镜抛下山谷。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宝镜变成了碧波万顷的青海湖。
公主潸然泪下,泪水流成倒淌河,由东向西汇入了青海湖。
后人敬仰和怀念公主,为记住她抛下日月宝镜断绝思乡之念的地方,便把赤岭称为日月山……
班车一路前行。
如同变魔法一样,青海湖先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成钟目力所及的远方,然后迅速变大,来到了他的身旁。
此刻,青海湖平平展展地躺在那里,就像大海一样望不到边际。
湖面已经冻结成厚厚的冰层,湖体就像一面巨大无朋的“神镜”,在并不强烈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万点金光。
班车沿着湖畔前行,成钟的心灵久久沉浸在震憾之中,激动不已。
真想拉过一个人,向他讲述自己内心的感受。
但车中所剩几人,个个目光平静,见惯不怪,有的甚至酣睡不醒,真是知音难求啊。
马二老婆倒是与成钟的表现差不多。
她也把脸紧紧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呆呆张望……
离开大湖不远,男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成钟知道,目的地快要到了。
但是那一对男女下车的时候,成钟并没有立即跟下去。
班车又开动了,五分钟之后,成钟突然大叫:
“快停车,快停车!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差点坐过了头!”
司机气得骂骂咧咧,成钟不予理睬,夺门而去。
他不愿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故意让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再下车。
凭他的奔跑速度,不怕会跟丢的。
附近并没有建筑物,说明还需要步行。
成钟往回疾奔,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对男女就在两百米开外,他们离开公路,向北而行。
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
成钟也不管有路没路,踩着枯草和薄雪,不紧不慢地往前行进。
在车上听人闲聊,似乎到了qh省海北地区。
成钟的地理知识十分有限,除了知道青海湖之外,对海北地区的情况一无所知。
第一次踏足草原,他看到了与老家陇zs区截然不同的风光。
在老家,到处都是荒山土岭,一座小山挨着一座小山,挤得密密匝匝。
村落被挤在山岭之中巴掌大的空地上,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出门就爬山,视线半里远。”是老家给他的真实感受。
为了看得更远一些,成钟经常跑上铁木山的制高点,久久地向远方眺望。
只有在山顶,才会觉得自己压抑的心胸变得开阔起来。
现在来到了草原上,成钟首次体会到视线毫无障碍的感觉。
蓝天宽广无垠,大地无边无际,人的心胸也跟着完全放开啦。
在四面八方,他目力的极限,天地自然相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草原平展展地铺在他的脚下,偶尔会有缓缓的坡度起伏,如同平静大海上微微隆起的波涛,更映衬出草原的广博。
此刻的成钟,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鱼,在漫无边际的大海海面上游动。
大自然的浩大,与自身的渺小形成如此强烈的反差,令他心旌摇荡……
成钟怕自己脆弱的灵魂完全迷失在苍茫的草原上,不敢再远望,也不敢再暇想,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脚下的草地上除了动物粪便,随处可见的是动物的骸骨。
有些骸骨保留得非常完整。
猎食者好像高明的艺术家,把肉身啃食得一丝不剩,而骸骨似乎仍被大筋连接,不曾分散,尸骨就像地标一样立在那里,令成钟“啧啧”称奇。
当然,大部分骨头还是零散的,每走几步就会碰上一、两块。
有的骨头明显是牛羊之类的,有的则比较细小,像是兔子、旱獭等小型动物的。
还有一些骨头让他生疑,像是……像是人的骨骼。
很快,成钟的怀疑就变成了事实。
因为离成钟两米之外,一个完整的人类头骨,正瞪着空洞的双眼对着他。
饶是成钟胆大,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往前走,时不时就会碰到人的骸骨。
每每遇到这样的骸骨,成钟便满怀敬畏,默默地在心里祷告,祷告他们的灵魂摆脱曾经苦难的肉体,在天堂过上幸福的生活。
成钟就这样胆战心惊地向前走着,眼睛只盯着前面那一对男女。
成钟哪里知道,这里曾经是国家比较集中的重型犯和右派劳改农场。
“三年困难”时期,不可计数的犯人曾经饿死在此,更有许多犯人逃出监管后,或丧身于猛兽之口,或饿死在草原之上。
“君不见,青海头,自古白骨无人收。天阴雨愁声愀愀。”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多少新旧社会交替时期的历史重犯,在这里“洗心革面”。
有多少被无故打成“右派”的冤魂在这里哭泣和挣扎,无人知晓。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而某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却永远地止步于此。
只剩下坚硬不化的骨骼,至今仍留在苍苍茫茫的草原之上。
他们也曾如常人一样活在这个世上,他们也曾如常人一样爱过恨过,但这一切都被历史的尘埃湮没了……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抹山坡。
顺着山坡下的草原,一溜摆布着十几个大大的土围城。
土围城有点像成钟老家旧社会防土匪的大堡子,只是还要大出许多,每座土城墙上都耸立着岗楼。
沿着那一溜土围城,零星散布着一些简易平房和小帐蓬,形成一个街道的模样。
经过长途奔波,那一对男女走上街道,已累得步履踉跄。
他们互相搀扶着,拉拉扯扯地走进了第三座土围城。
看清了目标消失的铁大门,知道已到地头,成钟放下了心,也不怕他们会插翅飞掉。
他现在饥肠辘辘。
心想,天塌下来,也先吃饱饭再说。
顺着街道坑坑洼洼的路面达着,成钟想尽快找一处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不过十几分钟,成钟已把所有的平房和小帐篷转了个遍。
这些平房和小帐篷很简陋,里面大都住了人,摆放着锅碗瓢盆。
“弄口饭吃应该不难,但想要吃好点怕是没门。”成钟想。
看到较远的地方,还有一顶大帐篷,他便快步走了过去。
帐篷厚重的门帘下垂,像是没有人,但却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有人吗?”成钟在大帐篷外尖声大叫。
“当然有人喽!”一个沉闷的声音回应着,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成钟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站立在门前,耐心等待。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一个壮实的藏族汉子掀起门帘,弯着腰走出来。
他盯着成钟,脸色凶巴巴地问道:
“你这娃娃,是哪来的?打搅我干啥哩嘛?”
“请问……您这儿有饭吃吗?”成钟也觉得有点唐突,说话都不顺溜了。
“哎呀,算你娃娃本事大,找对地方了嘛,这达就是饭馆!”
汉子的表情变得活泛起来,微笑着挑起门帘,示意成钟进去。
帐篷内空间很大,可以容纳数十人的样子。
进门便摆了好些小方桌,靠北面铺着一块大地毯,地毯周围是一圈矮矮的地桌。
地毯和地桌的档次不低,应该是此地少见的奢侈品了。
帐篷里灯光明亮,一个姑娘正麻利地擦试着桌子。
这姑娘生得皮肤白净,细眉如画,丹凤妙目,身体苗条柔软,不像是长期生活在高原严酷环境中的女人。
成钟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大叔,我想要最好的肉,再来点青稞酒。”成钟大声说。
他知道一些藏族的习俗,喝酒是必须的,否则人家会看不起你。
汉子用赞许的目光瞅着成钟,笑着说:
“哈哈,你娃娃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小年纪就会喝酒,能喝几两啊?”
“主要是想打打寒气,还想请大叔同我一起喝几杯!”成钟貌似平静地说。
“好好好,娃娃够大气!”汉子对成钟竖起大拇指说。
然后,他转向女子喊道:
“晓宁,听见了吗?赶紧烧茶热酒。我先去切些牛肉凉拌上,羊肉也要马上下锅。娃娃请坐这边!”
转眼之间,汉子变成了热情的生意人,一边招呼着成钟,一边催促着那姑娘,两个人进进出出地忙活起来。
成钟盘腿而坐,斜靠在地毯一侧的地桌后面,把帽子和书包拿下来放在身旁。
一阵困意袭来,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本想假寐片刻,却很快睡着了。
他实在太劳累了,两天的经历,已超过了他这个年龄可以承受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