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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盛世无妖孽
“小公公，我是吃过饭才来的，一点也不饿。你快把酒席撤了吧。”
英女侠就想瞧瞧他们如何分派这招待神仙的残宴，如何吞咽这桌馊臭的美食。
结果小太监大喜，扯破喉咙朝楼下喊道：
“伙计们，快起床吧，过路的神仙已经用完午宴，该收拾了。”
于是从楼底下厢房里涌出来一群太监，一个个睡眼惺忪，手忙脚乱地抢夺墙角的水桶。
随后他们一拥而上，将桌子上的菜肴呼啦啦倒进了各自提着的潲桶，然后就下楼，各自回家。
回家喂猪。
“你们怎么不吃呀？”
“我们又不是神仙，吃它干什么。再说这发霉的菜能吃吗？会吃坏肚子的。”
“难道神仙就不会吃坏肚子？”
“吃坏肚子那还配做神仙吗？”
“就算神仙吃不坏肚子，你们也不应该拿这猪粮狗食招待神仙啊！太埋汰神仙了！”
“这位仙女，你是不是太挑剔了。这么丰盛的美食，你还不满意吗？你瞧瞧去，看哪座庙堂神案上的供品比这圣宴新鲜？你再去瞧瞧各种祭祀，用的茶叶绿豆米，用的三牲五谷，那都是没见过烟火的哟。神仙们几时嫌弃过呢？这些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色香味俱佳，是煮熟过的，相比之下，是不是优待有过？你竟然还不满意。仙女，如果猜的不错，你一定是刚刚修真成仙，是个神仙雏儿，不懂得神仙的喜好对吧？”
小太监的鄙夷不屑之色，让英女侠姑娘火冒三丈。
如果她依然是建邺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村丫，小花的玩伴，张铁匠的闺女，而不是菩提祖师的关门弟子，不是三界新星，不是见过大世面的女神，这口气也许她能忍着。
可此刻，她身为上仙忍无可忍。
就好比腰缠万贯的大富豪，发家前不怕被人作践，富裕之后却受不了市侩的片言戏耍。
英女侠生气了，一巴掌把迎仙阁这座宏伟的建筑拍了个稀巴烂。
这一掌很神奇，既无声响，也没有光波，而且出掌的速度快到瞳光难捉。
小太监糊里糊涂地，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在废墟瓦砾之中。
惊骇之下眨巴着俗眼，疑在做梦。
是瓦砾中璀璨夺目的莲花碎片提醒他场景的变换来源于迎仙阁的坍塌完蛋。
瓦砾中的莲花碎片，是能工巧匠用金银铜铁锡各种金属制作的宝榻，是李世民特意为观音菩萨准备的床铺。
这个特殊的床铺放置在迎仙阁顶楼。
顶楼上了封条，是个禁区。
可惜，观音菩萨没再驾临。
豪床一直闲置，未经试睡就化飞灰。
要知这座迎仙阁，虽然没有大雁塔雄壮，但它是大唐王朝最为神圣的建筑。
多年前破土动工时，李世民曾昭告天下，说他得神明庇佑才有的这铁桶江山，受观音菩萨点化才信的佛法，如今万邦臣服，四海归心，都得益于佛教理论的成全。因此这座迎仙阁，是朕李氏之龙脉，是朕社稷之影记。圣阁之立，神仙来憩，圣阁之成，万里祥云。但愿众仙众佛，鉴朕诚心，隔三差五屈驾光临，为朕唐室增光添彩，佑朕江山永固，美誉长存。
可见迎仙阁何其神圣。
可惜阁楼建成之后，并无大神仙光顾，只偶尔下榻几个冒充神仙的过路妖精，打个秋风就走，弄得迎仙阁里乌烟瘴气，久而久之，司仪太监和侍女们便认为神仙也不过如此，渐生厌恶，也就养成了慵懒和怠慢，以致发展到现在这么拿隔夜的馊羹冷炙打发神灵。
这个事李世民并不知晓，如果他知道司仪太监是这个德行，肯定会大发雷霆，严惩刁奴。
英明的英女侠平时无暇去查探人间俗务，所以不明就里，以致今天坐了这个冷板凳，误会李世民对神仙不敬，一气之下毁了神圣的迎仙阁，最终招来一堆大麻烦，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让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按说，她用无形无影的神掌拍毁了这座高楼，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凡夫俗子们应该惊慌恐惧才对，可是，那几个正准备回家喂猪的司仪太监，却并没被这个变故惊吓着。
面前的这个小太监更是处变不惊，只愣了一下，之后漠然地扫视了一眼阁之废墟，冷哼一声说道：
“可怜的小仙女，你真有种啊。冲动是魔鬼你知道吗？我真替你可惜呀，你青春岁月就此一个句号，花容月貌毁于你的年幼无知，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想到你的到来害得我没能睡足回笼觉，我本该作壁上观让你惨死在神卫军的乱箭之下，让你尝尝冲动的后果，可是恻隐之心告诉我不能眦睚必报。听我一句良言相告吧：如果天不绝你，你就用法术赶紧把圣阁复原吧，我们的明君或许只问你一个酒后滋事之罪，不取你的小命。可是损坏一件东西容易，创造一个东西很难，看你娇小玲珑的模样，貌似不大可能。哎，真替你可惜。”
小太监的呱噪让英女侠满腹狐疑，忍不住说道：
“你如此大言不惭，难道你所说的神卫兵是天兵天将？”
小太监轻蔑地一笑，回答道：
“天兵天将算个球呀。我们的神卫兵，呼风唤雨，钻天入地，无坚不破，所向披靡，可不比养尊处优快退化成秦俑的天兵天将厉害？”
这话英女侠当然不信。
小太监从英女侠的神色中看出了她的不信，嘿嘿笑道：
“你回头看看吧。”
英女侠回头。
她看到半空中无数的皇宫武士蝗虫似的飞涌而来。
“厉害呀，人族居然也会飞！”
“嘿嘿，飞行并不是神仙的专属。”
英女侠惊疑之下定睛细看，这才发现空中每个武士脚底下都踩着两个飞轮。
飞轮轮轴里藏着火药，燃烧喷气，推动扇叶旋转，故而能载重上天。
风车似的飞轮虽然也生风带火，但都是平放着的，与哪吒的风火轮不太一样。
“很吃惊是吧？”
“我更吃惊他们怎么这么快得到了消息。想必并不是为我而来。”
话未绝音，听到空中有人喊道：
“休要放走了毁坏迎仙阁的亡命狂徒！”
小太监嘻嘻笑道：
“小仙女，他们正是为你而来。无常索命也没这般快吧。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的神卫兵为何这么快得到了信息？“
“是呀，我并没看到你放烟花响箭，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得讯赶来了呢？”
“嘿嘿，因为我们有测震仪。”
“张衡的测震仪吗？”
“非也，张衡的测震仪只能测地震，早过时了，我们的工部尚书发明的第二代测震仪，不仅能预测到地震山洪，还能监测到敌人的杀气。一年前，两界山外的熊罴怪冒充神仙，来迎仙阁闹事，只摔碎了一个茶杯，就被我们的测震仪监测到了，于是雄兵天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最后吐血显了原形，如今关押在动物园里。”
小太监炫耀吹嘘着，得意非常。
英女侠好奇心起，正要问他熊罴怪的事，突然听到啊啊啊一串惨叫，抬头只见漫天血肉横飞。
原来有个武士驾驶的飞行轮突然熄火，造成了严重的连续追尾事故。
转动失控的飞行轮割草机似的，误伤了很多勇士，坠毁一片，如秋风扫落叶。
英女侠禁不住惊呼啊了一声。
小太监却见怪不怪，说道：
“这种交通事故在所难免，时常有之。看，我们的勇士应变神速，开始跳伞了。”
果然蒲公英似的很多人在跳伞。
“倒挺壮观的。”
英女侠的惊叹让小太监惊讶，叹气说道：
“小仙女，这天罗地网，插翅难飞，你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淡定，教我不得不佩服。”
英女侠笑道：
“小公公有所不知，我其实很怕怕的，也很想逃走，可是……”
“可是你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微末道行难以自救，绝对难逃法网，所以干脆坐以待毙是吧？”
“呵呵那倒非也。我留下来没走，是很想一睹你们神卫兵的风采。可是目前的景象很让我失望啊。如果你所说的神卫兵就这几把刷子，我可要捧腹大笑了。”
小太监闻言正色道：
“小仙女，你觉得这很好笑吗？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不妨告诉你，这些飞行轮，并不是他们的代步工具，没有飞行轮，他们照样能飞。他们之所以要驾轮飞行，是因为咱们的皇上为了军容整肃，阵势壮观，硬性规定的。试想各人的法力高低不同，反应能力有差异，默契度不够，飞起来很难整齐划一，东飘西荡的是不是很难看？那么大小型号一致的飞行轮是不是恰好弥补了这个缺陷？这只是原因之一，真实的原因我也不用瞒你，反正你是将死之人，不怕你泄密。是我们的皇上十分低调，不愿意让神仙看到人间的神速发展。毕竟弱者逆袭，后者居上，是件此方痛快彼方嫉恨的事。所以我们的《唐律》新增了一条重典：违圣意私自飞行者，初犯下狱，再犯杀头。”
英女侠听得目定口呆，哑然无语。
小太监继续说道：
“这也没什么好吃惊的。其实三界互冲之后，天翻地覆，功过归零，各就各位，众生平等……”
“这个你们也知道！”
“这是秘密吗？这是天下大势，气象似的，是晴是阴谁能感觉不到？”
“你接着说。”
“总之三界互冲之后，人间修仙练道者如雨后春笋，霞举飞升辈多如牛毛，光是这长安城里，得道成仙的就多不胜数。不信你瞧天上那个手举单轮，飞得最高的，那个人名叫韩虎，是个双腿缺失的残疾人，曾在地摊上花三文钱买了本武功秘籍，凭借超人的悟性和过人的毅力，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领悟了飞行之术。这是个典型例子，像他这样一步登天的人很多很多，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大街小巷走走看看。哎，可惜你没机会了，神卫兵到来，箭下绝无活口。”
说话间远处城墙上有人用高音喇叭高喊：
“唐王有令：迎仙阁妖魔作祟，各人可放下包袱，尽展雄才，灭除妖孽，卫国立功，不得有误。”
喊声未必，飞行员们纷纷丢弃了飞行轮，当真飞翔而至。
小太监颇为得意说道：
“我没骗你吧！”
英女侠见众人杀气腾腾地近了，暗想这些家伙，在我眼里就是一群蠓虫蚂蚁，要杀他们只需呵口气。可是他们无知鼠辈，受命于人，我又何必与他们计较？还是走之大吉罢。
这时漫天箭矢簌簌射来，英女侠正要遁风而去，却听到小太监说道：
“你逃不了的。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们的神卫兵也会把你抓回来正法。”
一言激起了英女侠的固执，暗想我一个至尊女神，连如来佛祖都不看在眼里，为什么要做贼似的躲避于斯，如果他们真像小太监所说，有上天入地的本领，我难道还要再尝尝被人追捕的滋味吗？白晶晶的死缠烂打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啊。
转念又想：
我很久未在人间走动，变化可真大。不下基层的官家是不懂民生疾苦的，我得趁现在忙里偷闲，仔细看看人间的各种变化。顺带我还得去大唐官府看望师娘。还有钟馗祠也得去一下，如果肖家已经得到了逍遥生失踪的消息，肯定全家人都在悲痛伤心，应该告诉他们逍遥生即将破劫出场，扬名立世，不必为他担心。
于是英女侠微一扭身，将漫天箭雨化作实实在在的毛毛雨正好洒灭了迎仙阁废墟上的灰尘。
遁走来到了大唐官府大门前。
正要入内，却发现大门两边贴了好几张海捕公文。
只见这几张布告上，彩绘着卡哇伊的圣斗女士，衣着怪异，将她英女侠的形象夸张到了子虚乌有的程度，文字写着：
兹有狐妖冒充仙人毁坏迎仙阁，捕杀者重赏千金，将其打回原形献赠给动物园者，官封上将。全民行动，窝庇者死。
英女侠气得吐血，同时又被人族的行事迅速惊呆，正要撕掉墙上的海报，突然感觉到头顶生风。
是墙头树梢上跳下来两个黑衣人，闷棍袭击。
英女侠不愿纠缠，扭身遁走，来在城北一条寂静小巷。
谁知立足未稳，一盆狗血从头顶泼到。
泼狗血者，一个牙齿掉光的老太婆是也。
狗血当然沾不到英女侠的身上。
她又遁逃，来在一户农舍。
见两个农民夫妇，夫在编筐，妻在喂鸡，老实巴交的样子，心想这下该安全了吧。
结果农妇突然将喂鸡的谷子高粱当沙子泼来，妄想迷瞎英女侠的眼睛。
与此同时，农夫手中还未成型的竹筐兜头罩来，竟把堂堂英仙当成小鸟捕捉。
英女侠哭笑不得，迎风又遁。
这次遁在钟馗祠小院子里。
门窗紧闭，小堂屋里有人聊天。
偷偷一看，只见肖老爷子正在陪客，与一位老者聊得很是投机。马长戈和丁大锤坐在下首，肖玲正在跑堂倒茶。
客人也是一位须发泛白的老者，但身体枯槁，形容憔悴，与肖老爷子天差地别。
“肖兄，愚弟这次风尘仆仆地从江州赶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愚弟心诚意切，势不回头，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红某是绝不会离祠半步的。红某不才，深知无礼口难开，多年前就有的这个意愿，直到今天才敢实施。这点积蓄，是我含辛茹苦积攒下来的，来路虽然难以启齿，但绝对正大光明。今天都兑换成这一麻袋银票带来了，是拿去筑路铺桥呢，还是换成纸钱烧给阴司，都由肖兄安排。有言在先：这件功德，是我们钟馗祠团队的集体荣耀，切莫记在我个人名下。”
原来钟馗祠这个客人，就是用女儿骗彩礼的红老爷子。
他拿自己的亲生闺女骗人钱财，不顾女儿的名声，原来是为了聚财作献礼，加入到钟馗祠，成为捉鬼队员。
他的这个目标，起始于肖家捉鬼为的是积阴功脱质成仙这一消息的外泄。
其时五洲四海修真练道蔚然成风，红老爷子自知身子骨不行了，寻仙访圣练武闭关都力不从心，只好剑走偏锋，想加入到捉鬼队，吃一口肖家的大锅饭。
此刻，出乎英女侠意料，肖老爷子竟一口答允了。
“呵呵，红贤弟不必客气，你想加入到我们中来，这个消息我们早有耳闻，本该八台大轿亲自去江州城接你入伙，只因捉鬼订单太多，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你知道的，犬子受皇恩做了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经，已经有些时日了。他走了之后，我们一家只剩四口，连一个五行阵都摆不成，抓鬼实在困险重重。这下好了，贤弟的到来，简直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碳哦。”
红老爷子闻言急了，连忙说道：
“不不不，仁兄啊，愚弟身体不太健康，走步都哮喘，如果上前线，不仅出不上力，还会碍手碍脚拖后腿。不如让我当个抄抄写写的文书，或者烧茶煮饭的杂役，各人因才舒职，按部就班多好啊。”
肖老爷子闻言，并无鄙薄之意，爽快地笑道：
“这个建议很好。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红师爷，内当家。正好我总疑心我们的大东家钟馗天师因为忙碌账目有误漏记了咱们的捉鬼个数，以后你就作一本私账，把我们的功德记录清楚。”
英女侠没想到表面德高望重的肖老还有这狡猾的一面，暗中一哂。
这时候红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漫画海报，给众人观阅。
肖玲伸脖子瞧到了，惊呼道：
“哎呀，这个狐狸精好面熟啊。”
肖老爷子脸色凝重，悠悠说道：
“世间所有的女狐，都是变化成这种风骚美貌的女子。我们在捉鬼的途中，顺带打死的狐狸精已经记不清个数了，哪个不是花容月貌？所以你觉得她面熟很正常。”
红老爷子说道：
“肖兄，这狐狸精与鬼魂不是一路，我们要不要插手啊？”
肖老爷子说道：
“神卫兵威武善战，何须我们插手。不过如果碰巧撞上，该当全心合力，捕而斩之，替皇上分忧。”
这时听到祠堂外人喊马嘶，英女侠慌忙隐身。
一群皇宫武士涌入，首脑展开圣旨：
“钟馗祠接旨：妖狐作乱，未出长安，朕恐其作祸害民，特令钟馗祠捉鬼队放下手上的工作，全力以赴，灭妖捉狐，为民除害……”
捉鬼队拜伏于地，山呼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