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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安送下衣服便潇洒离开,??只留烛火摇曳。
宁修垂眸看着木盒内整整齐齐的衣服,若有所思。
——
几日后,游龙秘境。
葛云阳和谢长安去前面探路,宁修带着葛云兮和谢长明在布置阵法。
“小山,??你换衣服啦?”葛云兮看他袖子上的暗金纹路,??“好漂亮的九叶莲。”
“之前的破了,??换件新的。”宁修手上的符诀画得飞快。
符阵之术他得宁不为真传,心诀更是褚峻手把手教出来的,??末了还往太极印上笼罩了厚厚的匿息符,??抬手间周围又瞬间变回了原样。
“那……是谁送的呀?”葛云兮蹲在宁修身边小声问。
“啧啧。”谢长明酸溜溜道:“我哥排锦衣阁的号排了三个月,??能不漂亮么。”
“啊,??原来是长安哥送的呀。”葛云兮瞬间放下心来,??笑道:“从小到大,长安哥都最疼小山了。”
“那是,??比我这个亲弟弟都亲。”谢长明不服气道:“明明小山小时候最喜欢缠着我玩,一口一个长明哥哥可乖了,??结果被我哥带得越来越皮。”
“长明哥。”宁修示意他往后看。
谢长明一转头,??就看见他亲哥抱着剑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他一个激灵往前一扑,??下一瞬谢长安的脚就踹了上来。
那边兄弟俩鸡飞狗跳,好在还有个干正事的。
“我和长安哥推测,??万花塔应该就在三百里外。”葛云阳将地图递给宁修,“不过这一路上有许多陷阱和法阵,危险重重,郝院长带着的那些沈家子弟一个月也只走了一百里,??还有不少落单的被困在各处,??估计也是沈家的考验。”
“那些弟子最低也都是金丹修为,??咱们能比他们先到万花塔吗?”葛云兮盯着地图道:“虽然说小山修为高,但郝院长对他太熟悉了,很容易就被发现。”
“所以说咱们得找个沈家的弟子来!”谢长明一巴掌拍在地图上,得意道:“猜猜我把谁给找来了?”
谢长安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刻钟后,五人就变成了六人,新来的小公子穿着身月白劲装,生得干净俊朗,声音带着南方世家独有的软糯味道,看见宁修便激动地抱住了他,“小山,果然是你!”
宁修被他扑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伸手扶住他,“沈净雪?”
“你怎么能跟我不告而别!”沈净雪开心完又有些生气道:“只托小二给我带口信,万一他传达不清楚怎么办?”
宁修无奈道:“这不是很清楚,你都找到这里来了。”
谢长明顶着他哥阴沉的目光小声道:“我之前在秘境外偶然碰见的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的,上来就问我小山在哪里,我一合计……就寻思着不如让他进来给我们带路。”
“你怎么不早说?”谢长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小公子太难搞了,非得让我保密说给宁修一个惊喜。”谢长明苦着脸道:“他给得灵石着实太多,我无法拒绝。”
谢长安:“…………”
“我就说你故事怎么讲得这么好,原来你真的是那个修真天才宁修!”沈净雪越说越激动,“我特别喜欢你两个父亲,尤其是宁魔君,我家里还放着把朱雀刀的仿刀和魔君的映像石……”
宁修微微笑道:“家父向来喜欢清净,所以——”
“我懂我懂,所以我就直接来找你了!”沈净雪像是骤然回过神来,赶忙松开抱着他胳膊的手,赧然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无妨。”宁修刚要抚平发皱的袖子,沈净雪又靠了上来,像是终于缓过神来,喃喃道:“传言诚不欺我,宁家小公子当真是龙章凤姿,肃如松下之风,皎若清泉之月……”
“小山,咱们该走了。”谢长安无情地打断了沈净雪的抒怀,皱眉道:“此行艰险重重,沈公子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
“要一起!”沈净雪拿起腰间的扇子,肃然道:“我听长明说你们和我三哥有仇,巧了,我跟他也势不两立!”
葛云兮好奇道:“他不是你堂哥吗?你们有什么仇?”
“他爹害我嫡亲的兄长金丹尽碎,此仇不共戴天。”沈净雪愤愤道:“奈何我资质平平无有作为,如今有机会,自然想亲自为我兄长报仇雪恨,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前几年沈三废了族内一弟子的金丹,这事在沈家闹得还挺大的……”葛云阳道:“原来是你兄长。”
沈净雪沉痛地点了点头。
谢长安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奈何时间紧迫,宁修也没说什么,便只好作罢。
就这样,一行六个人开始了在秘境之中的历练。
游龙秘境乃是沈家私有,非族中弟子在其中历练本就艰难,不过如今有了沈净雪同行,许多需要沈氏弟子身份验证的关卡反倒轻松了许多。
“为什么!这种秘境里会有天阶的凤碧金鹰妖兽!?”葛云阳手中的缚兽锁应声被打断成了渣滓。
那金鹰一对巨翅长约数十丈,翱翔于空遮天蔽日,一对漆黑的鹰眸锐利冷漠,泛着寒光的喙锋利无比,巨爪一挥顷刻间便可夺人性命。
天阶妖兽修为堪比小乘大能,而且极难对付,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吃入腹。
“它喙上爪上都带有剧毒,不可恋战,先用阵法拖住它,快撤!”宁修一剑挡住金鹰的巨爪,抓住葛云兮的胳膊将她甩到了树上,体型娇小的少女站在树梢,一把冰弓几乎拉成了满月,玄箭破空而出,直指鹰眸。
谁知那金鹰虽体型庞大,动作却极其敏捷,险险躲过葛云兮这一箭,报复心极强地冲她而来,葛云兮翻弓跳下树梢,被谢长明手中的飞星棍一托,回身又是一箭。
谢长安御剑飞到金鹰背后,接过葛云阳扔过来的重枪,势若千钧插进了金鹰的后脑,金鹰吃痛,巨翅猛地一挥,周围的树石纷纷碎裂,宁修手中的太极印对准金鹰轰然而出。
金鹰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葛云阳的缚兽锁再次趁机捆住了它的利爪,大声喝道:“宁修!快!”
纷繁强悍的阵法从四面八方忽然涌现,将体型庞大的金鹰牢牢困在了原地,宁修抓住谢长安的手猛地一用力,连人带枪从金鹰身上拽了出来,谢长安将重枪扔回给葛云阳,转头对宁修道:“撤!”
“这边!”葛云兮背着弓箭冲他们喊。
五个人配合默契地往前跑去,谁知从角落里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喊声:“等等,还有我!”
“是沈净雪!不是早就让他跑了吗!”葛云阳怒骂了一声。
一声尖锐的鹰鸣刺破苍穹,那阵法马上就要支撑不住,宁修当机立断折身而回,“我去带他!你们继续跑!”
“小山!”谢长安想同他一起,结果被宁修推了一把,被谢长明拽着一起往前错失了良机。
“快走!小山的匿息术最多也就两个人,哥你别去添乱了!”
谢长安只好御剑跟上,半炷香后,困住金鹰的阵法轰然碎裂,气急败后的巨兽开始疯狂地破坏。
“金鹰视力极好,我们分开跑!半个时辰后找机会汇合!”谢长安一边说着一边趁机给宁修烧了个传信符。
谢长明几个应声而散,四个人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修一把将沈净雪从金鹰的利爪之下捞了出来,顺手接了谢长安燃过来的传信符,符纸带火在他掌心化作了齑粉,他带着沈净雪刚要下匿息术,对方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沈净雪!?”宁修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却不想因此动作慢了半拍,身后利爪袭来,他后背一痛,带着沈净雪重重跌在了地上。
宁修后背着地,也顾不得压在他身上的沈净雪,匆忙封住周身几处大穴,紧接着目光倏然一凝,一掌将沈净雪拍飞了出去,疾退两步靠在了树上。
这些天一直表现地干净无害的沈净雪脸上露出了个邪气的笑容。
“挨了金鹰一爪子警惕性竟然还这么高?”他摊开手掌,几只赤红色的蛊虫在他掌心里瑟瑟发抖。
宁修面色发沉,“你不是沈净雪。”
“我就是沈净雪啊。”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我还是第一次在杀人的时候被人给拦腰抱起来,害我辛辛苦苦养了一百年的虫子全浪费了,小子,你真的很有意思。”
“…………”宁修想起了之前救沈净雪时的场景。
对面的人浑身上下满是蛊虫,笑得张狂又得意,沈净雪背对着他站在那“蛊修”跟前,一张苍白干净的脸面无表情,像是被吓呆了,所有的蛊虫都一股脑冲向沈净雪,他第一反应当然是出手救人,便拦腰将人抱了起来飞到了屋顶,顺带一把真火将那些蛊虫烧了个干净。
之后沈净雪瑟瑟发抖趴在他怀里,他自然是将对方当成了受害者。
“——我那是气的。”沈净雪笑得阴沉,“啊,不过我那草包弟弟的名头还真好用,虽然听你讲故事听得我很痛苦,还搭进去一块分天石,不过能抓到玲珑骨也不算太亏。”
宁修眉梢眼角都挂着冷霜,“我讲得哪里不好?”
沈净雪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坚决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这么说你承认你是玲珑骨了?”
“世上早就没了玲珑骨。”宁修冷嗤一声,脸上却因为金鹰利爪上的毒更惨白了几分。
“啧啧,可惜我不好男风,不想抓你回去做炉鼎,不过做成傀儡也是一样的。”沈净雪目光一凛,背后的金鹰猛地冲向了动作迟缓的宁修。
与此同时,谢长安接到了葛云阳的传音符。
“不对啊长安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沈家的小公子好像叫沈净霜!”
“那沈净雪又是何人?”葛云兮问。
“之前被沈三他爹碎了金丹的那个,沈净霜的嫡亲兄长!不过好像是因为修习邪术,是个好几百岁的邪修了!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你不早说!”谢长明崩溃道。
“我之前也没想起来啊!”葛云阳抓狂,“完蛋完蛋,小山肯定是被他盯上了,咱们得赶紧去救人,长安哥?长安哥?”
——
宁修提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血泊里,身后金鹰庞大的身躯轰然落地,断裂的鹰头缓缓滑落在地。
“不愧是天机榜第一的天才……竟然能杀了我的契约兽。”沈净雪一身劲装早就被血洇开,他脸上闪过一丝疯狂,目光紧紧黏在了宁修染血的脸上,“我突然觉得……抓你回去当炉鼎也不错。”
宁修之前被金鹰抓伤的后背剧痛难忍,但他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手中的长剑稳稳对准了沈净雪,冷冷扯了一下嘴角,“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净雪脸上的笑容倏然扩大,“除了你自己,放眼整个十七州,你还见过谁有契约兽?”
宁修因为毒素变得迟缓的思维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便见沈净雪背后出现了一道庞然法相,他也被激起了战意,不顾后背越演越烈的疼痛,手腕一翻,提剑便迎了上去。
激荡的灵力摧枯拉朽,将方圆几十里山林都夷为平地。
待谢长安等人赶来,周围除了金鹰凄惨的尸体,连个活物都没有。
“长安哥。”葛云兮捡起了地上一片破损的衣袖,上面九叶莲的暗金纹路依稀可辨。
谢长安的心顿时一沉。
宁修很少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但这次的梦境却格外清晰。
那时候他应该只有三四岁,坐在他爹的腿上,努力地啃着手里甜滋滋的小果子。
褚峻伸手接过他吐出来的果核。
“娘亲次~”他很开心地和褚峻分享手里坑坑洼洼的果子。
“自己吃。”褚峻耐心又温柔地给他擦了擦嘴巴。
“……就算生还概率最低的命劫过去了,他仍旧有大半命劫未过,你们总不能次次都替他担过去。”郝诤道。
“次次担着就担着。”他爹漫不经心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宁修一边卖力嚼着果子一边抬头看他爹。
在他眼里,他爹爹宁不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超级无敌厉害!
会一直保护着他和娘亲还有哥哥姐姐们!
他以后也要像爹爹一样威风!
“可你们总有不在的时候。”郝诤道:“况且你们又不是……”
郝伯伯的话他有些听不懂,但他仰头看着宁不为,发现他爹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于是他伸出手拍了拍宁不为的下巴,把手里的果子递给他吃,“爹爹~吃~”
宁不为低下头来冲他笑了笑,把果子塞进他嘴里,头也不抬道:“那就让他自己变得够强,谁都打不倒,不就是四十九道命劫么……总归我和褚峻给他兜着底,他自己去闯便是。”
宁修吃着小果子听得似懂非懂,看看宁不为又看看褚峻,露出个乖巧的笑容。
小果子真好吃呀~
“……宁修,宁修,醒醒!”有道声音像是隔着层棉花在喊他。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宁修闷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浓稠的黑暗,唇上还残留着几分果子甘甜的滋味,紧接着沈净雪压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你醒了——”
即便看不见,宁修五指成爪依旧准确地扣住了他的咽喉,冷声道:“别动!”
沈净雪怒极反笑,“我好不容易救下你,结果你刚醒就恩将仇报!”
“什么意思?”宁修皱起了眉,手却依旧牢牢抵在沈净雪温热的脖颈上。
“就是——”沈净雪拖长了声音,宁修后背的伤口骤然一痛,手臂脱力,冰冷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沈净雪恶狠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就是你小子最好给我乖乖听话带我离开这里,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宁修闻见了一丝带着奇异清香的血腥味,心中便有了猜测,语气肯定道:“你受伤了。”
“废话。”沈净雪拖动着丝毫不能动弹的双腿,戒备地看向四周阴冷潮湿的洞窟,“听好了小子,这里是沈家在游龙秘境设下的九转天蝎窟,凡是落入者,任你修为多高都无一用处,只有找到唯一的生门才能出去,你现在体内还有金鹰的剧毒,最好不要给我动其他心思!”
“我看不见。”宁修冷声道。
“不然我——”沈净雪猛地止住声音,“你说什么?”
宁修试着调动体内灵力或者生机来疗伤,但是毫无动静,周身死气沉沉,甚至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他猜测之前应该是动静太大不小心触动了沈家的机关,所以二人才会落入此地。
但他已经从沈净雪口中得知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和出去的方法。
他语气淡淡道:“我眼睛坏了,看不见。”
沈净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然没有什么反应,手腕骤然发力,“瞎子一个有什么用处!”
谁知宁修虽然看不见,然而动作却极快,瞬间就扣住了他手腕上的命门猛地一拧,手中的匕首顿时掉在了地上。
甚至还轻松的扣住了他试图放蛊虫的手。
“这里灵力无用,单凭力气你斗不过我。”宁修面无表情地将人制住,“我眼睛看不见,但是你的腿也断了,凭自己出不去,你指路,我就能带你出去,你想用鹰毒杀了我,我也会在毒发前杀了你……两败俱伤或者合作,你自己选。”
这笃定又淡漠的语气让沈净雪微微一愣,继而嗤笑道:“你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奶娃娃,竟敢跟我谈条件?”
“奶娃娃照样能杀你。”宁修按在他手腕上的拇指猛地用力,沈净雪便疼得面色扭曲,闷哼了一声。
“选。”宁修冷声道。
“……合作。”沈净雪咬牙道。
宁修松开了手,紧接着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灼热感,让他往后踉跄了一步。
“你要是敢自己跑,我便让你顷刻毙命。”沈净雪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腿断了?”
“刚才不小心踩了一脚,你没反应。”宁修如实答道。
“…………”沈净雪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宁修将他打横抱起来时遭到了抗议,沈净雪阴恻恻道:“你抱一次不够,还想着抱第二次,简直是胆大包天!我警告你,你之前看到的不过是我的化形术中的一个,收起你那些肮脏的歪心思!”
宁修沉默了片刻,“我后背上有伤。”
实际上他压根就不想碰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蛊修,总觉得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沈净雪被他噎了一下,嘲讽道:“细皮嫩肉的小娃娃,连这点疼都受不了。”
话音刚落,他胳膊上便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惨白着张脸的蛊修目光阴毒地盯着宁修,下一瞬宁修后背传来钻心的疼,往前踉跄了一步。
一刻钟后,两个人离原地走了不到十丈。
沈净雪冷汗津津地抓住宁修的前襟,咬牙切齿道:“本尊不跟你这个小娃娃一般见识,不想死就赶紧离开这里。”
宁修语气淡漠,“是你先挑衅我。”
沈净雪暗暗骂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道:“我比你醒的早,本来可以直接杀了你,你一直喊渴,我还给你喂了果子,你醒来我也没让你毒发……”
宁修愣了一下,想起梦里自己在吃果子,醒来时唇上也有残留的甘甜,抿了抿唇,十分有礼貌道:“多谢。”
沈净雪见他这么有礼貌,便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嘲讽道:“你还一直哼唧唧地喊爹爹和娘亲,哎哟,那叫一个可怜呐。”
宁修顿时浑身一僵,冷斥道:“闭嘴。”
“哟,耳朵都红了,打架这么厉害还会害羞啊哈哈哈——呃!”沈净雪骤然吃痛,脸色霎时惨白。
宁修虽然看不见,但习惯性地低下了头,“再说我便将你扔在这里。”
“那你肯定十步之内毒发身亡。”沈净雪不甘示弱。
两个人顿时又走入了死循环,谁也不放过谁。
最后沈净雪暗暗骂了声小屁孩,好声好气道:“算了,我长你三百岁,便不与你一般见识,小孩子想爹娘很正常——好好,我闭嘴,我不说了!你赶紧往前走!”
“往右!再往右一些!你是不是瞎啊!”沈净雪气得捶了他的肩膀一拳。
“我看不见,有些不习惯。”宁修眉头微蹙,语气却平静得很。
沈净雪转头,便见自己刚才捶到的地方正巧是处伤口,破破烂烂的衣裳挂在肩膀上,猩红外翻的伤口看着有些骇人,同旁边白皙完好的皮肤一比格外惨烈。
抬起头,就见那张俊脸惨白,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正无神地注视着他,看着莫名有些委屈,又乖巧又有些可怜巴巴。
沈净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伸手抵住他的下巴粗暴地将他的头转过去,“知道了,我再说得仔细些便是,瞎了还四处乱看,我不好男色!你少勾引我!”
宁修:“…………”
好不要脸的一个蛊修。
两个人斗法斗得两败俱伤,一个断了腿,一个瞎了眼,这会儿被迫在九转天蝎窟中合作寻找唯一的生路,合作得坎坷又艰难,稍有不慎就会打起来。
沈净雪又一次偷袭失败,被宁修反手按在了湿冷的洞窟石壁上,毒刺冒着寒光的小蝎子窸窸窣窣绕着沈净雪的脸爬了过去。
“我说了,我不是玲珑骨,歇了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宁修冷声道:“世上根本没有原地飞升的美事。”
“你这个混账东西!放开我!我只是想帮你把后背的伤给治一治!”沈净雪气急败坏道。
宁修动作一顿,却没有放松警惕,“你要给我解毒?”
沈净雪嗤笑,“我要是给你解毒你跑了怎么办?”
“你若给我解了毒,我也会将你带出去。”宁修道:“我若能看见,赶路的速度要快上好几倍。”
宁修松开了手。
“呵,给你解毒?想得美!”沈净雪冷笑,伸手薅住他的衣领将人薅了过来,“别乱动,不然我放小虫子进去啃你的肉!”
宁修顿时浑身一僵。
“胆小鬼。”沈净雪无情地嘲笑他。
这几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兔崽子极其爱干净,十分龟毛,而且厌恶各种长得不好看的虫子,尤其是这洞窟里的小蝎子和他养的那些赤色的蛊虫,光擦手的帕子就扔了十几条。
他动作粗暴潦草地帮宁修将后背的伤给绑了起来,阴恻恻道:“这几日还不知道有多少蜘蛛和小虫子爬进了你的伤口里,一点点一口口啃着你的皮肉,可惜你中毒了反应迟缓察觉不到,说不定它们已经爬进了你的——唔!”
宁修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浑身难受到了极点,甚至觉得沈净雪就是只大虫子,又急忙松开手,咬牙道:“不许再说了!”
沈净雪一时嘴上逞英雄,后果就是宁修死活不肯再碰他一下了。
蛊修顿时傻了眼,苦口婆心道:“祖宗,你就当我没说过,咱们真得走了,万一被洞窟里的蝎王抓住,咱俩一个瘸一个瞎,怎么打得过它?”
宁修却不理会他,反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平时怎么养蛊?”
沈净雪一噎,继而怒道:“你管我怎么养蛊!”
“你说不说?”宁修面色一沉。
“说说说。”沈净雪想起还要指望他背自己出去,翻了个白眼,简略道:“抓了虫子放进纳戒里,喂些草药,混上些自己的血。”
“你纳戒放哪里?”宁修又问。
“自然是放我身上!”沈净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邪笑道:“哦,原来你是嫌我脏啊,是不是还觉得我全身都是小虫子,密密麻麻在我身上趴着,恶心死了是不是?”
宁修面色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被人薅住领子拽了过去,幸灾乐祸的声音贴着他耳朵边响起:“放心吧小娃娃,你背了我这么多天了,你身上也早就全是蛊虫的虫卵了,到时候他们就变成数不清的小虫子把你啃成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宁修当然知道他在胡诌,但还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整块骨头都感觉不好了。
沈净雪见他脸色难看得吓人,渐渐收了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喂,你没事吧?我唬你玩的,那些虫子都住在纳戒里,不趴在我身上,它们的窝外都有阵法,只要我不想,出不来的。”
宁修转过身闷不吭声地背对着他。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沈净雪竟然能看出这小屁孩竟然在生闷气。
真是离天下之大谱。
还在他一向识时务,好声好气地哄了许久,才说动人继续赶路。
他宁可再听半个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绝对不会再跟这种心思捉摸不透难哄又龟毛的小屁孩一起赶路!
历经艰难险阻,十几日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九转天蝎窟的生门。
出了生门的一刹那,灵力恢复,原本挨得极近的两个人瞬间分开,腿断的强行打通经络站起来,毒发的压制毒性强行恢复目力,阵法蛊虫全都就位,显然是你死我活不肯罢休的阵势。
宁修勉强恢复视力之后才看清对方真实的长相,难怪他在洞窟中觉得对方很沉——
因为受伤,沈净雪撤去了少年模样的伪装,原本干净尚带稚气的五官变得俊朗成熟,只到他肩膀的身高现在竟然勉强同他持平,劲痩的腰身较之先前纤细瘦弱的模样天差地别。
很显然,这厮伪装成少年肯定是为了方便让人放下戒心,但凡当初宁修看见的是他原本的模样,肯定不会贸然出手相救。
可惜为时已晚。
沈净雪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两个父亲,但我还挺喜欢你的,小兔崽子,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数不清的赤色蛊虫呜呜泱泱铺天盖地冲宁修飞来。
宁修猛地后撤,掌心真火混着太极印一齐将这些蛊虫烧成了齑粉,面前的沈净雪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后背的伤口又是一阵锥心蚀骨的剧痛,他眼前一黑,刚要坐定调息,谁知却被一道陌生的灵力包裹住,不等他反抗,就被拖入了背后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