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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冯水生老师的办公室,我就不敢回宿舍,我直接向停车棚走去。此时,放学的同学比较多,我没有勇气当着同学的面把车开出去,那太惹人注目了,会得红眼病的。我看时间却很紧,我先拉开车门上了车。
估计一时半会人潮还在继续涌动,这时,却有一辆吉普车出校门,我欣喜万分,我赶紧发动车,跟在一辆北京吉普车后面。他简直为我开路的,我咬着他的屁股后面出了校门。吉普车开了没多远,却停了下来,我正想超车过去,车里探出一个四眼,鱼泡眼,厚嘴唇,冬瓜大脑袋,一看就知道他就是周作敏部长了。
我只得一脚刹住车,探出脑袋叫了一声:“周叔叔,好。”
周作敏招手叫我上他的车,我只好把车靠边,上了他的车。周作敏一脸笑眯眯的,脸上有肉的人,笑起来油光发亮,挤成几个大肉团子。
我忐忑不安:“周叔叔,找我有事吗?”
周作敏脸上的肉团泛着光:“你姐夫临走的时候,嘱我把你当自家兄弟看,你也不要客气,需要什么说什么?高丽参吃了没有?”
我惶恐不安:“高丽参是周叔叔的?”
“论辈份,你还是叫我哥,周大哥,我跟你姐夫是哥们,当然我们是平辈之人。我叫你爸爸叫叔叔。长安皮卡,大排量的,是个油老虎。这是一百公升油票,你先拿着。现在油票紧张,我下次给你带多一点。保证你的四个轮子运转正常。要是大哥这点忙不到,你姐夫会生吃了我。”周作敏说得很爽朗。
我知道油票供应紧张,爸爸给了我也是一百公升油票,估计也是他节省下来的。我接过油票,掏出了钱:“周大哥,我给你钱吧。”
那时一公升油卖到一元五,我拿出一百五给他,他脸色一沉:“你当我是大哥哥,你就不要提钱的事!提钱,大哥就生气。你现在是学生,是消费者,哪里来的钱?我还不知道,你做那点小生意。唉,挺不容易的。听说,伯母还在住院,我也没时间去医院看望她老人家。这点小事,也算我,尽一份绵薄之力。萌根兄弟,不瞒你说,大哥手头还算宽裕,以后大哥混不下去了,你接济一下大哥,难道还要大哥付钱的吗?即使要付,也等到以后再付。”
以后,我真兑现了他这句话,那是十年后的事情。
我只得做个乖乖生,接过油票,他又问我最近有不有什么为难的事。我可能对周大哥的追问急了。我就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把何永祥秘书的才干、抱负、打算详尽说了一遍。
“行啊,萌根,你算不定你独具慧眼发掘出一位真抓实干的好干部,功莫大焉。这事包在我身上。”
“不。周大哥,我只是随便说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酒话,还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你们还是按照组织程序考察他吧。他行就行,不行可不要赶着鸭子上架。”我先声明我的立场。
周作敏眉飞色舞,他像从我嘴巴里淘出了黄金:“那当然啦。公是公,私是私,一码归一码。工作中,我决不参杂个人感情。我一定会将他列入重点考察对象。你还没吃饭吧?要不,咱俩兄弟找个地方坐坐?”
我突然想起武老师还在桥头,看来武老师真是命中该有周作敏这个克星,要不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他把我截住了。我很歉意地说:“我还要赚点小钱。有时间再说,好不好?”
我真嘴欠,还留下话柄。周作敏马上派给我一张名片:“有时间,记得给周哥哥打电话。周哥哥带你吃燕翅鲍去。”
我想快点跟他道别吧:“行啊。周大哥,再会。”
“再会。记住,搞不定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周哥哥。姐夫不在这里,我就是你的亲哥哥。”
我只得含糊应着,跟他挥手道别,开了自己的车,说声:“周哥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唿”地一声飙走了,武老师戴着头盔,包裹了厚厚的围巾,风飕飕有劲地掀着她的围巾,她坐在木兰轻骑上,一动不动地等着我。我又犯了一个错误,河边的风刮得特猛。我的车靠她停下,她取下头盔,赶紧钻进车里,悻悻地说:“再不来,我要被冻成腊肉了。”
我歉疚地说:“我为了摆脱一个人的纠缠,费了一点功夫。”
于是,我把轻骑举上载货厢,做了一下加固,冻得我的手直发麻。我回到车上,赶紧开了暖气。我一个人开车的话,是舍不得开暖气的。
“谁啊?”武老师没好气地问。
“别想多了,不是母的,是公的。”我知道女人都有点爱吃醋,武老师也不例外。
“我问你谁啊?我有问你什么公的母的?”武老师别过脸来,一个冷脸面子,还是过去纯洁的师生有味道,现在搞成“六不象”真是下不了台。
“周作敏大哥哥。今天的高丽参是他送的,怪不得冯书记那么大方,原来是借花送佛。”我慢条斯理地说。
“你看,以后送礼,送得你头痛。你以后要学会拒绝。不要人家说得天花乱坠,你就着了人家的道了。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
我咕哝着说:“他还送我一百公升油票。”
“还他!高丽参,你开盒没有?全部还他!你要吃,我买给你!”武老师冷瞅着我,我意识到我犯错误了,我局促地说:“还没有。谁吃他的。知道了。我有他的名片,明天打电话还给他。”
武老师沉下脸:“你怎么跟他说?”
这难不倒我,我编一句硬气的话:“爸知道了。要我一定不要接别人的礼物,不然把我扫地出门。”
武老师白了我一眼,淡淡地一笑:“编瞎话的水平登峰造极了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不然,我是退不了的。”我娴熟地打着盘子,得意洋洋地说。
武老师又想起一事:“你带我去你干爹,你怎么介绍我?”
我早有心理准备:“干爹,这是儿媳妇。”
“别瞎说。”武老师涨红了脸,含羞地低下了头,看着脚趾头,拉着手套的指头。
我看意思了,我打着盘子:“你知道吗?干爹姓韩,宋朝忠义公的后裔。他还保留着好多文物。最难得是那把宝剑,估计是韩元帅当年的尚方宝剑,那天晚上抽出来给我看,一千年了还寒光凛凛。可是干爹没有儿女,硬逼我拜了祖先牌位,把我上了族谱,我改姓韩了,叫韩萌根了。”
武老师扑哧笑了:“你究竟有几个姓?又是姓宋,又是姓齐,现在又姓韩。”
“我很快还要有个姓。我暂时不告诉你。不过呢,这样挺好的。干爹那天拿出一对祖上传下来的玉镯给我,说是给儿媳妇的传家宝,我说我娶了儿媳妇再说,你亲手给她,不是更有意义。”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我想决不能让韩家断了香火。历史上的,忠义之后,应该香火永继。”
武老师掐住我的脸:“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了。我说呢,你安什么好心,甩了那个妖冶女人单独带我出来,原来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让我的儿子留在乡下。”
我稳稳地开着车:“乡下的孩子比城里的孩子健康。你看我,乡下长大的,就是比城里的豆芽菜要长得彪悍,有一股子不服输的蛮劲。再说了,迟早我要接回身边。我吸取了教训,我的娃,我一定会自己培养。”
“宋萌根,你太成熟了。你现在老于世故,巧于周旋,工于心计,是个奸滑之徒。”武老师点着我的鼻子说。
“现在,该叫韩萌根了。”我嘿嘿地笑着。“这一切都是逼出来的。你不让我读了一篇小说《蛇是怎么长出毒牙来的》,我是环境逼出来的。”
“可我还是爱单纯的宋萌根。”武老师抱着双臂,冷冷地说。
“可我不会装萌了。我现在长出根来了,有叶子,开了花,马上要结果了。我还萌吗?”我很鬼地说道。
武老师叹了一口气:“我过去怕你太单纯太幼稚,吃眼前亏,恨不得你一下子变得成熟;现在,你真成熟了,我才知道,我拔苗助长了。错应该在我,但我也被自己的错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看武老师说得那么郑重其事,我有点胆寒:“武老师,你后悔了吗?”
“人生无悔。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我坦然面对呗,我没说你安排得不好,只是怕你被这种成熟害了,那我罪莫大焉。”
“武老师,我也受到了上苍的惩罚。”我情绪低落万丈。
“怎么?老天给你这么多儿女,还怨老天?”
武老师的话让我哑然失笑,然后收敛了笑容,长叹了一口气:“我姐姐,一个小孩都不能生。这不是一个极大的讽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