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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皇宫,养心殿中。
偌大的宫殿之中,此时屏退了所有宫人。
萧承高坐御案之前,一言不发,低头专心批阅着奏折。
大殿之中,沈万三身形低伏,将额头死死贴在地面之上,不知跪了多久。
没有萧承开口,他是一点也不敢抬头。
此时大殿之中,一片寂静,让跪倒在地的沈万三,只觉心中一阵发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不断涌上他的心头。
沈万三背后衣裳,此时也已经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后背之上。额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在殿中的金砖之上,在地上留下大片的水渍。
萧承看着手中奏折留白间隙之上,内阁行走萧瑀、杨延和的老成持重,兼顾各方大局的建议,微微点了点头,当即朱笔一挥,一个“可”字,随手合起奏折放到了一边。
抬头注意到此时大殿之上,浑身被冷汗打湿,已经不自觉颤抖起来的沈万三,萧承微微后靠,依在龙椅之上,沉声道:
“为何跪着!”
这话,并非疑问,而是隐带呵斥之意。
居移气,养移体,身为执掌云国的皇帝,萧承尽管话语之中只是隐带呵斥,但那一身帝王威势,还是让人心惊肉跳,诚惶诚恐。
沈万三听到萧承呵斥,只觉如渊似海的威严铺面而来,更是心中一顿,寒意自心中蔓延而出。
他跪伏在地,颤颤着身子,张了张嘴,却连为自己辩解之言,都不敢说出。
“说!”
萧承见到沈万三闭嘴不语,再次一声轻喝,回荡在养心殿中。
沈万三浑身颤抖得更为厉害,声音之中满是惶恐之意,道:
“陛下,草民胆大包天,私自贿赂宫人……”
萧承俯视着沈万三,当即冷笑一声,道:
“若是还没有想清楚,便再跪一会儿吧!”
沈万三心思急转,懊悔地闭上了双眼,惶恐至极道:
“草民知错了,不该因为私人恩怨,便坐视金堂峰暗中打点上下,侵吞朝廷赈济粮草,致使北境难民凭遭苦难……”
这次组织商贾为朝廷运送粮食的事情,沈万三亦是参与其中。
金堂峰到底是小瞧了沈万三,他只以为,凭借杂家在商贾之中的影响力,再加上暗中行事,便足以瞒住沈万三,使他不知情了。
但沈万三的本事,又岂是金堂峰能够小觑的?
金堂峰开始动作没多久,沈万三便早已知晓这其中的勾当。
但想起当初金堂峰凭借杂家势力对自己的打压,以及两人之间的竞争关系,他果断地选择瞒下不报,等到合适时机再捅出来,给予金堂峰致命一击。
他动了这种心思,不能说沈万三就是对萧承不再忠心。毕竟只要是人,就难免有自己的算盘小心思。
反正不会对陛下起到什么坏影响,事后还能够抄了金堂峰名下的产业丰富国库。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扳倒自己的对手呢?
萧承金手指面板之上显示臣子的忠诚值属性,这的确能够凭借这个分辨可以重用的臣子。但显然,这东西也有它的局限性。
忠诚这个东西,有时候不是一个数值就能够衡量的!
萧承听到沈万三所言,却是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旁放着的奏折,一边低头翻看,一边沉声道:
“再想想吧!”
不愧是历史上做出替明太祖修建城墙,犒赏大军的沈万三,这仅22点的政治数值还真是没有冤枉你,关键时候就是拎不清!
听到萧承所言,原本心中懊悔不已的沈万三,顿时一愣,面露茫然之色。
也不是这个?
养心殿中,除却萧承翻动奏折之声,再无任何别的动静。
这个时候,养心殿外,忽然传来了冯保恭敬的声音。
“陛下,奴婢有事禀报!”
萧承头都不抬,应道:
“进来吧!”
冯保闻言,小心地推开殿门,一眼便注意到跪倒在地的沈万三。
他眼皮一跳,心中更是忽然一颤。
冯保也没有忘记,当初自己被陛下敲打,不就是因为收了沈万三的银子嘛!
不过这个时候,冯保显然不敢表露异色,连忙将心中想法收敛,快步走到萧承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萧承闻言,手中一顿,抬头道:
“当真?”
“是!”
“派人去……”
说到这里,萧承忽然顿住,话锋一转,随口道:
“算了,朕过会儿亲自去一趟!”
冯保闻言,连忙低头应是。
萧承合起手中的奏折,然后看向殿中跪着的沈万三,指着冯保道:
“你们二人相互之间倒是有些交情,若是实在想不出来,可以请教请教冯保。”
听到萧承的话,冯保还有沈万三,皆是心中猛地一跳,好似被人攥住一般,呼吸皆是急促起来。
萧承站起身来,微微伸了伸拦腰,道:
“朕去看看,等一会儿朕回来之后,希望沈万三你,能够给朕一个满意的回答!”
沈万三连忙叩首,颤声道:
“谢陛下!”
冯保强做笑容,对着萧承行了一礼,目送着他走出养心殿外。
待到殿中仅剩二人之际,冯保猛地走到沈万三身前,道:
“你到底……”
“你到底瞒着咱家干了什么!”冯保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连忙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道。
沈万三缓缓起身,面色惨白,冷汗满面,听到冯保的询问,当即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颤颤巍巍地将自己坐视金堂峰勾连上下,以糠麸换下朝廷的赈济粮草,以谋取暴利的事情尽数说出。
冯保闻言,知道了陛下不是在翻之前的旧账,顿时长松一口气。
可他转念一想,却是又猛地反应过来,青筋暴跳,死死瞪着沈万三,咬牙道:
“你这糊涂的货,平日别的也就算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胆子竟然大到对着陛下耍小心思!你不要命,也不能拽着咱家一起啊!”
冯保因为收了银子,此前在金堂峰刁难沈万三的事情上,曾经拐弯抹角地替沈万三说话。
便是这个小心思,被萧承一眼识破,好好敲打了冯保一番。
这段时间的冯保,那可是夹着尾巴做人,精心办差,这才勉强让萧承暂时忘记了此事。
可结果,沈万三这事被发现,顿时将冯保再牵扯了进来。此时的冯保,当真是又急又气,悔恨自己一时贪心,收了沈万三的银子。
沈万三面色苦涩,低头道:
“公公,求求您指点迷津吧!沈万三知错了!”
若放到此前,冯保是巴不得离沈万三越远越好。
但萧承刚刚离开之时的那番话,显然已经被让冯保不得不管这件事了。
冯保深吸一口气,道:
“你把入宫以来,陛下对你说的话重新复述一遍!”
沈万三此时也知道,眼前的冯保是他唯一的希望,连忙将自己被召见入宫之后的所有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生怕有所遗漏。
冯保就这些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遍,沉吟许久之后,方才长松了一口气,道:
“还好还好!想必是陛下仁厚,尚念你的几分功劳。既然让咱家留下指点你,便是你还有一线生机。”
听到冯保的话,沈万三眼中顿时一亮,连忙抓着冯保的衣摆,急声道:
“还请公公指点!大恩大德,沈万三今后必当涌泉相报!”
冯保一听,头更大了,慌忙地拽开,连声道:
“可别,可别!今后咱们也别攀交情了,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将这番恩情放在心上,若是有朝一日咱家失势了,你供咱家一些衣食就成!”
“是是是,一切皆听公公的!”沈万三激动道。
冯保蹲下了身子,出声提点道:
“你的错,就在你敢对陛下动小心思。”
沈万三到底是商人出身,不知道侍君之道。
为臣者最忌讳的,便是起了利用君王的威势,为自己牟利。因为一旦成功,纵使自己不曾发觉,潜意识中也会对君王生出轻视之心。
日积月累,潜移默化之间,便是此前再忠心不二的臣子,也会产生越过君臣之间界限的大逆不道的心思。
沈万三虽不懂这些,政治数值低下。但他的智慧也不低,只是被冯保提点一句,当即明白了其中关键,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可是就算知道了原由,沈万三也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依旧苦着脸,道:
“公公,沈万三已然知错……可有什么,能够补救的法子?”
冯保微微点头,郑重道:
“有!陛下既然没有直接问罪,除了念在你的功劳,还有就是你的能力价值。想要补救,就要将功折罪!”
沈万三当即犹如棒喝,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补救之法。此前他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对着冯保露出感激之色,连声道: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冯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着沈万三的模样,顿时感同身受,心有余悸地道:
“陛下到底仁厚,给了咱们机会。今后尽心办差,绝对不可再动别的心思了!”
“是,沈万三必然谨记在心!”
冯保站起身来,抬头便看到养心殿殿门处,一个小太监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
在注意到冯保朝自己看来的时候,小太监不避不让,而是大大方方地对着冯保微微躬身行礼。
冯保神情一滞,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喃喃道:
“侍君以忠,侍君以诚,不可有一丝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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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兰林殿中。
萧承抬手制止了想要通禀的宫人,信步迈入。
殿中的杨玉环忽然抬头,便看到萧承走进殿中,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起身上前,口中欢喜道:
“陛下怎么来了……”
快步走到萧承面前,杨玉环这才想起行礼,连忙微微欠身,脸上展露笑颜,道:
“陛下今日这个时辰,怎么得空来臣妾这里啊?”
萧承轻笑一声,目光注意到殿中案桌之上,摆放着的被人用过的茶水糕点,随口道:
“今日忙里偷闲,便想着连玉儿这边看看……”
萧承指着面前有些狼藉的桌面,故作随意地问道:
“这是流韵还是姝儿来过了?”
杨玉环闻言,径直道:
“今日大姐进宫看臣妾,这才刚走!”
说完,杨玉环连忙吩咐手下宫人收拾一番,重新送上茶水点心。
萧承闻言,点了点头,没有立即追问下去。
杨家大姐,亦是曲诚唯一的子嗣,曲静的夫人。
东厂的人,已然调查到这次北境侵吞赈济粮草的案子,和曲家有些关系。对于曲家人,此时自然是监视得极严。
杨家大姐身为曲家媳妇,突然进宫,自然被东厂注意到,禀报到萧承面前。刚刚冯保禀报的,也就是这件事。
等到茶水点心送上,萧承径直落座,随口问道:
“哦?你家大姐,可是因为思念你这个妹妹,这才进宫看望的?”
杨玉环性子单纯娇憨,根本没有发觉萧承的异样,当即回道:
“不是呢,大姐这次进宫,是为了诉苦呢!”
萧承微微扭头,看着杨玉环那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子纯真之意的鹿眼,点头道:
“诉苦?”
“嗯,大姐和大姐夫近来,不似新婚之时亲近。这段时间,大姐夫时常到深夜,方才精疲力尽地回来。”杨玉环道。
萧承眉头一动,似笑非笑道:
“你大姐夫是叫、曲静?”
“是。”
“所以你大姐是觉得,曲静在外寻花问柳?”
杨玉环闻言,眨了眨眼睛,摇头道:
“那倒不是,大姐如今管着家事,大姐夫手中并无多少银钱……就是大姐单纯觉得,大姐夫对她不如此前用心,夫妻之间感情变淡了,所以前来诉苦。”
萧承听着这番言论,眼睛眨动数下,嘴角微微一抽。
若是曲静,真的是勾结金堂峰侵吞赈济粮草的幕后之人,那他这么做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为了攒私房钱?
男人对私房钱的渴望,应该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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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建昌府府衙。
郅都领着数名随行差役,快步走入建昌府推府的院子中。
一众府衙官吏,注意到忽然闯进来的郅都,纷纷抬头看去。
郅都轻咳一声,对着众官吏微微拱手,道:
“推府大人何在?监察御史海大人麾下录事郅都,奉御史大人之命,前来取何杨一案的卷宗!”
听到郅都所言,一名身穿官服,身形魁梧的男子自人群之中走出,对着郅都微微拱手,不咸不淡地道:
“建昌府推府吴文,见过郅录事!”
推府,乃是府、郡一级衙门,辅佐主官,执掌刑狱之事的官职。这何杨一案的卷宗副本,自然是由其收着。
郅都直觉敏锐,顿时察觉到眼前这吴文对自己等人若有若无的恶意。
不过若真较真起来,他的性子,与海瑞相比亦是不逞多让,又岂会将吴文这若有若无的恶意放在心上?
郅都微微拱手,沉声道:
“请推府大人找出卷宗,好让下官回去复命!”
吴文闻言,看着郅都,皮笑肉不笑地道:
“御史大人之命,下官岂敢不从?只是啊,下官这里有建昌府治下数县的卷宗,实在繁多。下官这就派人寻找,只要找到,立即给御史大人送去!”
郅都闻言,眼睛微微眯起,脸上严肃,沉声道:
“推府大人主管刑狱之事,一应卷宗重要至极,更该分门别类,好生收录。怎么到了推府大人这边,会杂乱到需要派人花费时间查找?”
吴文见郅都这般态度,也不愿意再装出一副笑脸,当即面色一沉,道:
“建昌府刚经战乱,卷宗遗失杂乱,也是应有之理。便是御史大人不满,下官也没有办法!”
郅都闻言,冷哼一声,道:
“可这何杨一案,可就在几个月前。那个时候,夏国兵马早就被程镇北领兵驱逐了!吴大人此言,只怕是在故意推脱吧!”
吴文被郅都说得有些恼意,当即一挥衣袖,呵斥道:
“我建昌府,情况不同,你一个小小的御史台录事,何来资格多问?若是不满,便请御史大人亲自前来问责吧!”
吴文此时,已然是把刁难的意思摆在了脸上。
郅都看着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吴文,脸上顿时阴沉无比。
吴文此时,看到郅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冷笑一声,再次呵斥道:
“还不快滚!莫要耽误公务,是御史大人之前吩咐的。你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本官在御史大人面前,告你一个扰乱公务之罪!”
郅都看着吴文,眼中冷意尽显,沉声道:
“这么说,推府大人实在阻拦御史大人之命了?”
吴文微微昂头,蔑然地看着郅都,冷笑道:
“哎,莫要给本官扣帽子!本官说了,这就派人去找,找到了当即送去,你还要本官如何?本官告诉你,莫要仗着是御史台的人,便这般放肆。若是再不退去,本官有的是办法剥了你的官服!”
郅都看着故意一副挑衅模样的吴文,沉默片刻,忽然嘴角露出冷笑,道:
“既然如此,便不麻烦推府大人了。御史大人要的急,耽误不起,便自己进去找了!”
说罢,郅都微微挥手,身后数人,当即朝院子中拜访卷宗档案的府库走去。
吴文见状,当即上前一步,拦在郅都身前,呵斥道:
“你们敢!卷宗库房乃是重地,你等肆意闯进去,小心本官参你们……”
郅都眼皮一低,忽然拳头一抬,狠狠打在了吴文那方正的脸上。
吴文还没反应过来,身形顿时仰倒。
一众不敢说话的府衙官吏,此时顿时一惊,连忙上前扶起吴文。
吴文不敢置信地摸着脸上胀痛的伤痕,看着郅都肆无忌惮地闯入,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郅都的身影,,心中又气又急,半天都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