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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中庆城北门外的官道之上,只见一阵尘土飞扬,数匹骏马疾驰而至。
来到城门之前,但见人影一晃,为首之人跳下马来,仰头对城门之上暴喝道:
“八百里加急,速开城门。阻碍者,死!”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阵破空之声,赫然传来。
不知何物,携沛然大力,自城墙下方射来。只听得“铛”的一声碎石之声,一枚赤色令旗直插城门之上。
令旗微微晃动,露出赤色旗面,上书“马上飞递”四个字样。
城门之上,城防营将士一见令旗,便知来人身份不假。又朝城墙之下看去,便见数名差役停在城门之前,身形狼狈,脸上还带着焦急之色。
城防营将士见状,心中当即一惊。
八百里加急,已是朝廷用来传递最高级别加急文书的途径。仅可供传递,像是国内造反、敌国入侵这类的急报。
一路之上,无论任何人,但有胆敢阻止延误,便是罪加三等。若是延误战事,导致结果无法挽回,甚至可判满门诛灭之罪。
一众城防营将士不敢有所延误,当即打开城门,将一众差役放了进来。
传令差役当即暴喝一声,战马长嘶一声,疾驰进入城中,直朝皇宫方向而去。
皇宫之中,刚要准备就寝的萧承,突然被这八百里加急,从寝宫拖出来。
萧承身穿一身单衣,推开想要为自己披上衣物的小太监,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一旁的小太监连忙将八百里加急的密信递上,开口回道:
“陛下,建昌府急报!”
萧承闻言,微微点头,手上动作倒是不如此前急促。
接过密信,萧承一目十行扫过,当即沉声道:
“果然,是建昌府常宁县发现了瘟疫的急报。冯保,这次你东厂立功之人,尽皆官升一阶,赏赐百金!”
一旁的冯保闻言,连忙低头谢道:
“奴婢,替手下的番子,多谢陛下恩赏!”
萧承微微点头,继续开口道:
“姬缓那边,进展如何了?”
“回陛下,两日姬太医便已经领着二十七位方技家弟子,前往北境。算一算路程,如今怕是已经到了威楚府了。”
姬缓、秦和二人,在萧承的支持之下,已然创立方技家,并入驻稷下学宫之中。
只是和兵家一样,诸子百家之中,各家皆有医术传承。是以便是有志在为民众解决疾病之苦的学子,也很少会选择直接加入方技家。纵使二人的医术,已然堪称生死人肉白骨,也只收拢了几十名弟子在身边。
如今姬缓启程前往北境,已然是带着这段时间收拢的全部弟子前去了!
萧承微微点头,沉声道:
“让你手下番子传递密信,告诉姬太医,常宁县瘟疫之事。”
“是!”
萧承微微一顿,沉吟片刻,又接着道:
“传令沈万三,还有杂家门主金圣源,让他们全力配合朝堂,不惜一切代价,调度收集各种物资医药,绝对不可使北境局势变得不可控制!”
以朝廷之力,短时间之内收集总多物资,然后调度至北境,所耗费实在太大。
是以这般局势之下,只有借助民间商贾之力,才能完成。
只要金银财货给够,这些商贾的力量是会变得极为惊人的!
而萧承此前,已经吞下了感业寺六百年来的积累,再加上不久之前,还有小半数的佛门寺庙,牵涉柔宁帝姬刺杀案中。萧承对他们,并没有客气,早已安排人全部抄没寺庙寺产。
这批东西,如今虽然还没有归入国库,但绝对不少。是以萧承如今国库之中,并不缺少金银。
冯保闻言,连忙应道:
“是!”
萧承又是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
“对了,今日不是递上来了新任御史名单吗,找出来给朕再看一看!”
冯保闻言,当即示意手下小太监去取。
不多时,朝中商议的新任御史的名单,便已经摆在萧承面前。
御史台御史,有弹劾百官之职责,是肃清朝政,掌握朝堂的重要机构。
萧承如今借着夏国西南瘟疫之事,扩充御史台御史数量,将他们分派北境各地督查防疫之事。但实际上,萧承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考成法的大规模推行而做准备。
萧承摊开奏折,斟酌许久,终究是皱着眉,抬起朱笔,便在奏折之上加上了一行批注。
“新科进士海瑞,授御史台监察御史,督查建昌府防疫之事。”
冯保微微瞥了一眼,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
这位海瑞,到底有什么稀奇,值得陛下此时御笔亲批,点他为建昌府监察御史?
萧承合起奏折,看向冯保,吩咐道:
“让官药局姬太医,关注这海瑞一下!”
冯保闻言,连忙点头,心中悄悄记下了萧承对这位海瑞的关切。
萧承放下手中朱笔,轻叹一声,眼中尽是凝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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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昌府,常宁县。
此时的常宁县,城门紧闭。城墙之上,尽是布片遮住口鼻,严阵以待的云国将士们,以戒备的眼神,看着城外那蔓延不断,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聚集地。
城墙之下,夏国难民们看着高耸巍峨,险要无比的城池,心中顿生绝望。
这么多难民之中,总不都是泥腿子。此时显然有人,已经察觉到了自身的处境。
瘟疫!
千百年来,上至诸国朝堂,下至江湖百姓,都是闻之色变。
纷杂无序的难民群止步常宁县前,有百姓仰倒泥地之上,浑身打着摆子,气息微弱无比,一旁的家属,忍不住发出悲鸣啼哭之声。
还有百姓跪倒在城门之前,对着城墙之上的云国将士们叩拜不停,只求他们怜悯一下,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
更有不甘心等死的百姓们,或是成群结队地想要翻越连绵大山,或是想要泅水度过汹涌大江,甚至还有人暗中串联,看着前方城池,露出了狰狞之色。
总之在如此境地之下,这些人是千方百计地,想要为自己与家人,求得一条活路。
夏国难民,将云国国境之内视为生地,仿佛只要进入其中,便可逃得一条生路。
只是常宁县县城之中,局势亦是严峻。
平日里最多容纳一二十万百姓的一方县城,此时已经容纳了数倍之多的百姓。城门紧闭之下,百姓无法疏通,城中局势更宛若火药桶,一点就着。
城中,原本防守夏国入侵的五千云国边军,此时披坚持锐,尽数散入城中,维系着城中秩序。
一名身穿黑色僧衣,长相凶狠阴桀的僧人,带着一众差役,在城中安排协调城中百姓难民的居所、饮食方便等诸多杂事。
“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就是,为什么封闭城门,把我们困在城中?”
一众难民,聚在常宁县城门之前,看着前方竖起的拒鹿,还有口带布片遮住口鼻,满眼警戒之色的云国将士,焦躁不安的情绪便在众人之间弥漫。
云国将士为首的将领,手持长刀,斜指难民,眼神冷漠,暴喝道:
“退回去!”
“退!不退者,死!”一众云国将士,当即随之厉喝。
凶煞之气,伴随着响彻天地的暴喝之声,直朝前方一众难民涌去。
久经沙场的精锐将士,一身杀气四溢,又岂是这些普通百姓能够抵挡的?
众人只觉胸口一滞,喘不上气来。在将士们杀气笼罩之下,难民们不敢直视,不自觉地后退数步。
眼看着一众难民就要退去,云国将士们,当即收起了手中兵刃,微微后退数步。
而就在此时,忽然便听到一阵嘶声力竭的吼声,自难民后方传来。
“云国官府抓人了,快跑!”
一声呼喊,顿时让人群炸开了锅来。
原本已经退去的难民们,忽然失去了理智,人群猛地朝城门之前涌来。
本就是对自己处境忧虑不已,宛若惊弓之鸟的难民们,出于心中恐惧以及对官府的不信任,当即引起了暴乱。
难民们不顾将士们手中的长枪利剑,抓着拒鹿上面,便要翻越过去。
这一下子的动乱,当即将守卫城门的将士们,有些发懵。看着眼前略显狰狞的百姓们,当即心中一慌。
“但有前进冲击城门者,死!”这个时候,一声暴喝,忽然想起。
这些云国边军,此前只是微微愣神,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听到这一声号令,刻在骨子里服从军令的习惯当即动作。
城门处守卫将士,当即精神一振,手中长枪猛地挺直,猛地上前一步,发出“咵”的一声齐踏地面的巨大动静。
“前进者,杀!”将士们齐声暴喝,脸上尽露狰狞。
军中杀伐之气,顿时汹涌而来,让人心神为之一颤。
常人无法看到的视线之中,血红色的杀伐之气,宛若烽火狼烟,滚滚而起。虽然未曾凝聚异象,仅将士们头顶之上化作血色烟云。
但就算如此,威慑眼前这些毫无秩序的百姓,已经是足够了!
直面军阵的一众难民,在这军阵杀伐之气的冲击之下,顿时脚步一顿,四肢发软,浑身颤颤惊惊,不敢上前。
难民群中,被人分开一条道路。
百余云国将士,护送着身穿铠甲的石校尉,以及身穿黑色僧袍的道衍,走了出来。
石校尉面色阴沉,看着城门处守卫的这些将士,硬声呵斥道:
“你们刚刚,为何后退!”
刚刚若非他们来得及时,只怕这城门,还真要被这群难民冲破。
先不说他们这群精锐边军,竟然被一群手无寸铁的难民冲散,是如何耻辱之事。就说到了那个时候,难民四散逃逸,瘟疫波及诸郡,那可是万死难辞其过的罪名啊!
为首的云军底层将领,忍不住羞愧地低下头去,不敢回话。
石校尉咬着牙,压低声音道:
“待此间诸事完毕,自去领罚!”
“是……”
石校尉身边的站着的道衍,此时看着这些难民,看上去颇为阴狠的三角眼微微一凝,猛地上前一步,开口道:
“城中自今日始,尽皆戒严。所有人等,安置城中坊市之中,一应粮食,皆由朝廷供应。”
一众难民,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人群之中,不知谁人,操着带夏国西南口音的官话,开口道:
“谁知道你云国官府,是不是想要将我们困死在城中啊!你别想瞒着咱们,那些被你们带走的人,明明就是、就是、就是患上了瘟疫……”
人群气氛微微一静,旋即没多久,便响起了哭啼之声。
这些难民,都是遭了兵灾,方才携家带口,朝云国迁徙而来。可是如今,又碰到了瘟疫,让他们不由得为自己悲苦的命运而哭泣。
一众云国将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之色,皆是微微低头,不忍直视。
道衍此时,却是不为所动。他神色毫无动容之色,鼓动内力,使得自己声音更为洪亮,高声打断了众人,道:
“城中朝堂官吏、将士,皆是未曾弃城而去。封闭城门,亦是将我等困在其中。便是想要困死你们,不是更应该从外面封锁城池吗?此前带走身患瘟疫的病人,为了不使瘟疫传播的同时,更是方便救治。所有病患,皆被安置在城中庆寿寺中,有医者照顾救治。若是不信,可想办法派人进去传话证实。”
此言一出,一众难民顿时一静,脸上尽是不确信之色,看向道衍。
道衍微微抬头,昂首道:
“贫僧为僧众,生平不打诳语!若有半句虚言,可让贫僧嘶吼,身堕无间地狱。”
此言一出,一众难民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时候,便又听到几道声音响起,道:
“好,是你说的供应吃食的。若是此言有假,我等绝对不会待毙!”
“先去庆寿寺看看,想办法确认人是不是活着。”
难民们对道衍的毒誓,倒是不太信得过。但看着前方杀气腾腾的云国将士,冷静下来之后,终究是没有胆子冲击。
犹豫片刻,难民们终于后退数步,表示缓和。
原本提着心的石校尉,见到难民们后退,不由得松下了一口气,然后朝这位无论长相、脾气秉性、果断程度,都不像和尚的道衍瞥了一眼。
刚刚声音嘈杂,难民们或许没有听出来。
刚刚危急时刻,下令将士们可以杀人的那道声音,其实便是道衍抢在他之前喊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