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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孔雀楼台下来,李动逃回聚宝堂,拿走记载着缺失的账簿后,返回家里,企图沉入梦境;奈何窗外的太阳、榻上的被褥和久别重逢的水柔姑娘都不允他睡去。」
……
……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世间之事,往往是令人摸不清。
李动由黑暗中爬起,意识尚且浑浑噩噩,根本想不起自己是如何陷落的梦中,刻下也没有精力在意,足尖发力,向着幽深的牢笼疾驰而去。
原来牢笼高悬在几步可抵的位置,然而这一次,他跑到简直要把肺叶吐出来,金光仍不曾闪耀于天际。
有个声音响彻在梦境。
“蒙着脑袋向前进,还不如静下心思,回眸看看哩。”
依照这句莫名话语,李动扭头回身,稍略一步向前迈进,璀璨的光芒果然降落在大地,举目望去,再次见到一根根粗壮的锁链绷直在头顶。
二三十根刺破苍穹、扎穿地面的坚实锁链里,依旧停着一具寒铁牢笼,和一个模糊身影。
淡漠男人兀自低沉着脑袋,五官掩蔽在阴影底,唯独一对眼睛在金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负手身后,高深莫测地向李动俯去。
李动立即摸到了马屁的雏形,吹捧道:“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好朋友,啊呸,高人,您赶紧替我看看吧。”
淡漠男人叹了口气:“你的脑子到底长到了哪里?”
“三天后就没有了,让黄廷翰查到缺失将近七百贯,一定会唆使帮主斩掉我的头脑。这个人也不知是否更年期了,无冤无仇,硬是抓着我不放,简直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李动至今还忘不了藏在风轻云淡中的那张阴鸷面相,再次打心底里发寒、颤跳。
淡漠男人讥诮道:“你不会当真自以为是他的目标吧?”
李动疑惑道:“还能不是?他看我的时候,獠牙都快咧出来了。”
淡漠男人轻叹口气,转过身去,无奈道:“哎,开动你的榆木脑袋,好生回忆一下,午时的孔雀楼台,可有奇异?”
奇异?能有什么奇异?
其实以往聚宝堂开会,李动都是缩在末座的角落去,倘使许徕衲不以辱骂开场,那场堂会还是很好过的;可假若他以“你他妈”作为第一句,淋头的狗血可以洒满一地。
根据先前经验,今天这个帮会吧,就像是伊始许徕衲和颜悦色的说话,到中段却又劈头盖脸的斥骂——很分裂,很有剥离感啊。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剥离感呢?”
淡漠男人在梦境中,似乎能直透李动的想法。
李动则已然习惯被他看透了,不大在意,而是聚精会神地思考,随后回答:
“因为一场帮会,主宰的人却有俩。”
如果分作上下半场,很明显,上半场的主宰是帮主。
所有的话题、目光都萦绕在他身上,想要谈笑,便与宋今朝谈笑;想说悄悄话,就把陶夭夭拉到一旁;想知悉帮中要事,一个眼神,仲凛华旋即起身汇报。
而下半场的走势,则无疑被黄廷翰牢牢把持在手上。
他先以「义气帮」里的秘密吸睛,跟着把我指摘成与谢灵韫断失联络的原因,又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诬蔑我行贪污之举,甚至越俎代庖着扬言把我拿下去。
可李动就是弄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下半场会被黄廷翰掌控了话语权?”
“因为自从黄廷翰质疑你起,张疏凡再没出声言语,仅剩下定调般的‘三日以后查你’。”
淡漠男人接着道:“记不记得黄廷翰是怎么跟张疏凡提议?”
李动翻着白眼,努力回忆:
“他说我犯了大错,要从堂主之位拿下去。”
“后面还跟着一句。”
“呃——连同领路人一并惩……”李动的嘴巴陡然紧闭。
果然,与其闷着脑袋向前去,倒不如冷静冷静,回头审视自己的记忆。
原来他们是在用我为饵,去钓那条大鱼。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张疏凡一定心知肚明,因为他正是你的领路人。所以在你自证清白以前,他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认定为是对你的偏袒,他只好把话语权让渡出去。”
继而,淡漠男人又叹了口气。
“谁能料到认错居然是你的第一反应,我想,当时张疏凡肯定恨不得将你的脑袋拍碎了去,好在有宋今朝用脚制止你,不然你现在唯有逃命。”
李动慌乱不已:“黄廷翰想干什么?反叛出去?”
“算不上反叛,他完全是按照帮规在办,只不过想拖下水的,是帮主罢了。”
李动浑身打着颤,陡然身陷在阴谲诡计里,令他从头颅到脚趾都散发出寒意。
他瑟抖着嗓子,道:“现,现在聚宝堂的账目确实缺,缺了一块,我该怎么,怎么办?”
淡漠男人漫不经心道:“自然是补齐。”
“三天!七百贯!”
“哎,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长的。”
“高人,帮帮我,你最俊帅。”
淡漠男人突然一寒:“哦?你何时看到了我的面相?看过我的人,死的都很快!”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高人,你不帅,是最厉害。”
“哈哈,无赖。”淡漠男人难得一声轻笑,随后道:“看在这个把月住你这里的份上,我就教教你该怎么办。”
“嗯,嗯。”李动一脸郑重的洗耳恭听。
“现在,整个「义气帮」里,有个人比你更不希望聚宝堂出事情。”
“啊?谁?”
“如果我不是被锁在牢笼里,我一定会亲手拍死你!”淡漠男人想不通自己聪明一世,怎么就住进了一个如此蠢笨之人的身体:“张疏凡。”
“哦,哦——是的,是的。”
李动恍然不已:“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帮主接济?”
是啊,七百贯对我来说虽然不可思议,可在帮主眼里,或许就跟在九头牦牛身上拔毛一样容易!这么说来,我多拔几根可不可以?
“可以啊,”淡漠男人做出回应:“只是若被他发现,你这个堂主,也就用不着再干下去。”
“不干就不……毕竟月钱有十贯,其实我还是蛮稀罕。”
淡漠男人在阴影中晃晃脑袋,道:“你以为张疏凡交予你七百两堵窟窿后,还愿意再给你十两的月钱?你的心眼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长全?”
“啊?”李动失落得厉害。
“这还得是张疏凡心善,如果在知道欠缺了七百两后,脾气突然往脑门蹿,说不定还会把你大卸八块。”
淡漠男人故意吓唬他。
李动立即把脖子缩入肩胛,踌躇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问道:“这样么?那,高人,您,还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怕了?”
“有,有点。”
“依着张疏凡肯与其余帮派三分秋梁镇来看,他的为人,似乎还不坏。”
李动摇摇头,想起了祖父跨出宅门前的嘱咐。
“记着老子一句,别人的话,切莫太过相信。”
连话都不能信,又怎么敢在别人的好坏上寄托自己的性命!
“高人,您还有没有别的计?”
淡漠男人想了想:“有倒是有,代价却不轻。”
“难道还能重得过性命?”
“那倒没有。”
“行,什么计?”
“现在并非是告诉你的时候。还有,若要计成,你还得替我把牢笼上的锁解去。”
……
ps:十贯钱就是十两银子,只不过像李动这样的人,数惯了铜钱,一直改不了口,望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