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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云霁定了八点的闹钟。
事实上她早上六点就醒了,去公园练早工回来,收拾收拾东西,八点闹铃一响,她就出门了。
录像只拍摄了一部分,最后只能看见她将车停在一家小院的门口,拿钥匙开门,信步踏进去,顺手拿起放在院中的水壶进了屋。
院子收拾的挺干净,石板铺就,搭了葡萄架,种了石榴树,还有芍药和月季花。
“这是哪啊?”
“哇,这院子好漂亮”
“这是四合院吧”
“在北京有这么一间院子那可了不得了”
“师姐对这里好熟悉啊”
云霁对着镜头说:“这是我京剧老师家,殷青云先生,长风剧院的艺术总监,可厉害的一位京剧名角儿。”
“我去”
“殷青云先生”
“国家一级演员,曲艺协会的成员,正儿八经的艺术家”
“殷青云先生最有名的那出贵妃醉酒可谓封神”
“先生桃李满天下”
“没听过,很有名吗”
“师姐牛掰”
推开门,云霁喊了一声:“老师,我来了。”
殷青云没答话,隋云霁也没说什么,将水壶拿到厨房,那里晒了一缸水,缸是定制的,不是很大,她随手拿水舀子往壶里灌水,然后去花房浇花。
殷老师爱花,特意在后院找人设计了一间木屋做花房,里面种了许多的花卉。什么是牡丹,哪个叫木兰,这个夜来香,那个含羞草,没多少名贵品种,但鲜妍娇美,进去便能闻见花香。
隋云霁来回几趟,忙着浇花,正搬着花盆呢,门口来了人。
殷青云斜倚在门口,指点道:“水仙花离窗户远点,别给我冻上了。”
小隋笑道:“知道呢,这里光照够。”
殷青云乌黑的头发绾成了发髻,水蓝色小袄和黑裙,外面围了一件披肩,温婉端庄,优雅斯文。
等花搬完了,小隋笑道:“老师,您是不是画画呢?能给我看一眼吗?”
殷青云指着屋里说:“书房桌上呢,你要喜欢就拿走吧!”
隋云霁乐了,说:“成,那我去了。”
殷老师画的是院内的石榴树,冬天还是光秃秃的,落在纸上又是一派萧条景象,云霁只是看了一眼,就放回去了。
“好大的架子啊”
“不就是教个京剧吗,真以为自己怎么样了”
“黑子滚粗,师姐要是不高兴早就不高兴了,人家师徒乐意这么相处”
“师姐说过殷老师就收过两年的学费,之后教她分文不取,这是她半个师父”
“除了没行拜师礼以外也差不多了”
“师姐可尊敬殷老师了”
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殷老师进屋,见她两手空空,愣了一下,问:“不喜欢?”
隋云霁说:“光秃秃的,不喜欢。”
殷青云无所谓的说:“那回头要是画了牡丹芍药什么的再给你。”
“好嘞!”
自鸣钟敲响了,十点整,殷青云说:“今天中午吃饺子吧,等会儿家盈来家里吃饭,多包点饺子,然后你俩练功去。”
小隋倒茶的手顿了顿,一脸郁闷:“我不想和面,炒菜不行吗?”
殷青云说:“都行,你要嫌累就给门口的饭店打电话,他们给送饭上门。”
隋云霁撇撇嘴:“我才不去呢,老方那家伙不实诚,回回订的扣肉都给我缺斤少两。”
殷青云回她:“那是我要的半份,那段时间你没觉得你的戏服紧了吗?”
小隋:“您嫌我胖就直说。”
殷青云叹口气,摸摸她的头,说:“不嫌弃了,过段时间你到我这儿住,好好练功,沈白秋让你去不许答应,问你就说我说的。”
“知道啦!”
“我居然觉得温馨了”
“殷先生看着师姐的眼神好暖啊”
“平淡的温馨”
十一点的时候邱家盈来了,将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她进到屋内,看着正在和面的云霁,对着殷青云笑道:“老师,我来晚了,现在做点什么啊?”
殷青云正剪窗花呢,随口说:“你看迩迩那里需要帮忙吗?要是需要你帮她去。”
邱家盈笑盈盈地说了声好。
云霁那里没什么可帮忙的,就说:“家盈姐,你帮忙订个菜吧,老师要南瓜饼,我要梅菜扣肉,你要什么自己点,我刚刚忘了点菜了,麻烦你了。”
邱家盈眉目微敛,但也没说什么,去拿电话点菜了。
电视柜的第二个抽屉有那家饭店的菜单和电话,她知道的很清楚。
她知道那家饭店是云霁十三岁那年在这里开的,她知道那家饭店的老板和云霁是发小,她知道殷老师爱吃那里的南瓜饼,云霁爱吃那里的扣肉,殷老师总管着她不多吃。
邱家盈叹口气,刚开始只是觉得别扭,后来才发现,云霁这是刻意在区分她们。
这个屋内一共三个人,首先是隋云霁和殷青云,然后才是邱家盈。
幼稚啊!
邱家盈只是笑了笑,然后打了电话。
饺子差不多包完了,白菜鸡蛋木耳,云霁剁了点煮熟的粉条,粉条剁碎了不好包饺子,但殷老师爱吃这个馅,小隋回回抱怨,回回包这个馅儿。
饺子下锅,煮熟捞出,菜做好了送过来,大嗓门的东北汉子进门对殷青云问了声好,随后把隋云霁揪出来,饭盒往她面前一搁,那叫一个声色俱厉:“姓隋的你看清楚了,这回的扣肉一块没少你,再给我打差评我把盐罐子给你倒进去。”
小隋:要克制。
克制个毛线啊!
隋云霁:“老方你有毛病吧,回回这几块扣肉你给我抠抠搜搜的,行,今天服务态度不好,差评。”
老方:“有毛病的是你,每天点差评就算了,你还给我这个老板差评你是人吗?”
两个人争了半天,在老方同意给她们抹掉三块钱零头后,隋云霁给了个好评。
“哈哈哈哈他们有毛病吧”
“就为了三块钱”
“这素质我也是绝了,为了个零头找人家的不痛快”
“吹毛求疵,有这样的人吗”
“呵呵,这种素质也能被人吹”
“好好看看你们女神是什么人”
“黑子够了,这是瑞凤来酒楼,师姐在微博上宣传过的,她和老板是发小”
“师姐要真的过分老板会亲自上门吗”
“呵呵我真是够了”
等老方走了,隋云霁拿出手机给了好评,顺便把新发的广告给转发了。
殷青云问:“你们这么吵吵闹闹的也不嫌烦。”
小隋特骄傲:“三块钱换我给他宣传,哪找这个价钱?”
吃了饺子后,小隋又给殷老师煮了一碗酒酿圆子,消完食后两个人被赶到了练功房练功去了。
两人练功大多时候是在院子里,但冬天太冷,就挪到了屋里。
屋里铺了厚厚的地毯,地热使得房间温暖如春,小隋换上练功服,靠着墙边压腿。
殷青云拿着把戒尺走过来,一尺子打在了腰上,面无表情道:“立腰,这段时间练功了吗?”
相比之下邱家盈做的就很不错了。
等压完腿,殷青云让邱家盈继续练毯子功,隋云霁被她赶去倒立了。
殷青云出去了,隋云霁一边倒立一边问:“家盈姐,你们又要排新戏了吧?”
“啊,是,《贵妃醉酒》,你到时候要来看吗?”邱家盈没反应过来。
小隋笑道:“当然得去了,你比我牛,我就唱不好杨贵妃。”
邱家盈说:“也怪了,你的代战公主和金玉奴,还有苏三和铁镜公主都特别好,怎么一个杨贵妃唱不好?”
“这谁知道呢?”
她倒立还不闲着,随口哼了起来。
“崇老伯他对我细说一遍,想起了王金龙负义儿男。我二人在院中初次见面,他与我似夫妻恩重如山。我这里跪庙前来把礼见,尊一声狱神爷细听奴言。保佑奴苟三郎迢见,得生时修庙宇再塑金额。”
邱家盈接上:“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到南京转,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哇,两个人的嗓子都好好”
“好厉害啊”
“邱家盈的嗓子也好听”
“师姐唱得真好”
“邱姐牛掰”
“对邱姐路转粉”
“到底是专业的,某人唱着还喘气呢,这没法比”
“别杠,师姐倒立呢”
虎跳,拿顶,翻筋斗,这一套做完了以后拍的素材就差不多了,剪辑的晚上当然还是之前拍摄到的素材。等拍摄的人走了,真正的训练才算开始。
殷老师布置了任务,就出去了。隋云霁贴着墙压腿,邱家盈踌躇良久,走过去问:“能聊聊吗?”
云霁问:“什么?”
这也是邱家盈不理解的:“你好像对我有看法。”
隋云霁将腿往后掰了掰,说:“你认为的没错啊!”
“为什么?”
邱家盈心思细腻,自然能感觉到隋云霁对她若有若无的敌意。
这是为什么?
隋云霁说:“你不用想太多,这是我的问题,有些人天生就没缘分。你没错,错的是我。”
邱家盈想过许多,但没想到隋云霁能这么痛快承认,她有些恍惚:“为什么?之前相处的还是很好啊!”
之前?等会儿,之前。
隋云霁不喜欢她,是从眼前的人回国的时候开始的。
邱家盈脱口而出:“是因为殷老师吗?”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隋云霁,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
云霁有些诧异,但还是释然地笑了:“你很聪明啊!”
女孩笑道:“当然不喜欢啊。我只不过走了两年,老师身边就有了你,我能开心才怪呢。”
邱家盈不可置信:“你不讲理啊,是你主动要走的,殷老师主动要我来家里练习的,这怎么能怪我?你针对我没理啊!”
小隋诧异地看着她,挠了挠头,颇有些奇怪:“你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吗?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在针对你吧?”
“拜托,开动一下你聪明的小脑袋瓜想想,我要是针对你的话还会跟你这么假?都不用我动手,只要拜托剪辑师剪一下,你绝对能被喷上天。我还至于让他们拍你训练,让你唱戏?你以为我很闲吗?”
云霁几乎要被气笑了:“我实在用我自己的资源给你打宣传,要是你的票房足够好,我还不会这么吃力不讨好呢。”
邱家盈的脸红了白,五颜六色的,颇为精彩,最后嗫嚅道:“那,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
冬天的天黑的快,邱家盈要走了,走之前她问:“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隋云霁转过身去拿放在墙角的剑,挽了个剑花,说:“你不用明白,你只要知道你没错,我不会害你就行。”
听到沉重的大门声,隋云霁将剑放了回去,摆开架势,手捻兰花。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唱的是《游园惊梦》。
其实她真的很不高兴。
她在国外两年,她知道错了,离家出走不对。她想过回来以后殷老师会骂她,会打她,会不让她进屋,可她没想到邱家盈会代替她的位置。
尤其是那段时间殷老师对邱家盈亲近,对她不冷不热的。
她承认这是小孩子的吃醋妒忌,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就算徒弟再多也不挡着疼她,师父也只有她一个小孩,所以她的地位稳稳的,只要殷老师这边出现了不同。
邱家盈长得漂亮,身段好唱得好,哪都比她强。殷老师爱戏如命,肯定会选择邱家盈不会选她。
隋云霁又生气又懊恼。
凭什么啊?
那段时间她没完没了地练身段,恢复唱功,可殷老师还是盯着邱家盈一人指导,讨厌死了!
一段《游园惊梦》唱完,殷青云站在门边看她。
隋云霁看见老师直接懵了,然后意识到刚才的话老师都听见了。
孩子忐忑复忐忑,殷青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唱的不错。”
云霁哆嗦着声音:“还,还行,老师教的好。”
殷青云微笑:“我没教你昆曲吧?”
“您唱过,我一朋友也唱过,我自己学的。”
殷青云眉眼弯弯地笑,进屋去捡起一根棍子就往姑娘身上招呼。
“我说呢你看家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敢情为了这么个事”
“你自己一走两年有理是吗?我教你这么多年你招呼不打一声离家出走,怎么着,回来我还得把你供起来是吗?”
“你不唱了,还不让我教学生?你不去,我再不培养人,剧院怎么办?”
“跟着沈白秋当个小领导自己飘了啊,还以为剧院你家开的?”
“我什么时候把你教成这样了?”
隋云霁就象征性的躲了两下,棍子落在她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了两下殷青云自己就受不了了,把棍子一扔,拍了她脑袋一下,怒其不争:“行啊你,躲都不躲了,打残了往床上一躺,什么都不用想了。”
隋云霁撒娇道:“老师才不舍得把我打残了呢。”
殷青云冷哼道:“可不是嘛,打残了你沈白秋还得找我不干。”
“那哪能呢,我师父有了您都把我忘了。”
殷青云没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行了你,就你多嘴,吃饭去。”
晚上吃的馄饨,殷青云亲自下厨煮的。
夹生的。
隋云霁特别不理解,在遇到她之前,殷老师是怎么活下去的?
煮个馄饨而已,这还能夹生,关键是对方都四十多了。
殷青云问:“怎么了?”
隋云霁:“您跟老沈真是天生一对。以后你们千万别下厨房,请保姆也成,我一天三顿给你们做饭也成,你们一起下厨容易把自己毒死。”
殷青云笑了笑,说:“怕我们死了?”
“你们要是死了我去哪啃老啊?”
殷青云手又痒了。
这孩子,怨她打她吗?
吃完饭,殷青云自己躺在摇椅上,摆弄收音机。
隋云霁给她沏茶,殷青云指着一边说:“坐吧!”
“其实我不太明白,我就教你唱个戏,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殷青云思考了一下,找出一个词:“依赖?”
隋云霁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才说:“您像我妈。”
“我八岁就来北京了,自己一个人来的。亲爸亲妈消失了六年,那两年也不是尽善尽美,八岁以后才算过上了正常点的日子。”
“干爸干妈疼我,我师父疼我,但他们都太忙了。我有时候会很难受,但没人说。”
“就在您这儿我会好点,您嘴上没关心我,但您和我干爸干妈一样疼我,有时候您比他们还疼我。我想让您当我妈。”
她难受起来,说:“对我好的人不多,每一个我都记着,我想让您接着对我好,不想让其他人掺合。”
殷青云又想打她了。
她也确实骂了:“你这死丫头还真是天生来讨债的。长了个聪明样不干人事。我是不疼你吗?你摸着良心说我疼别人去了不疼你。”
“你让邱家盈浇花,你只说邱家盈训练,你都不理我。”
“废话,你自己腿好了吗那时候?自己腰上腿上贴膏药当我看不见是吗?还有我不盯着你训练,我盯着你干嘛?你自己练成这样有什么可让我说的?邱家盈自己有问题我说她,你有什么可说的?”
隋云霁被劈头盖脸一顿训。
“我发现你真是天生欠的。说不得冷落不得,非得我拿棍子抽你才美了是吗?你自己看看去,我家的钥匙连沈白秋都没有,你自己就拿着一把。我的厨房除了你以外谁进得去?专门给你留一间房间是你的卧室,我写的字画的画你一摞一摞往家里拿我说什么了?你的戏服,首饰,扇子哪个不是我给你的?你看看你那些师哥师姐,我教出来的上台哪个是我亲自勒头的?就你一个。”
隋云霁被骂哭了。
都说了孩子受不得骂。
殷青云那个气啊,最后还是缓和了语气说:“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不喜欢邱家盈就不喜欢,没人逼着你,你能给她宣传我很高兴,以后不许这样了。”
隋云霁抹掉眼泪,嘴硬道:“要不是你们剧场没人去,我才不给她宣传呢。”
殷青云瞪她一眼:“杵这儿干嘛?刷碗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