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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明道刚回到住处门口,便察觉屋中有人。这个人的气息平和,似乎并无敌意,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
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院子中的一个石凳上坐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瞬间,慕容明道仿佛已经和石凳融为一体,微风拂过,叶子沙沙作响,天地一片沉寂。
屋中人的气息消失了,慕容明道知道他还在,但此时此刻却变得毫无气息。如果不是刚才这人有意显露自己,此时的慕容明道未必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以慕容明道此时的修为,竟然感知不到对方境界的高低,可见对方的造诣已经是深不可测。
慕容明道想起一个人,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功力,而且看起来这个人上一次并没有施展全力,一直都有意隐藏真实功力。
慕容明道开口了:“既然是老朋友,还是出来相见吧,想不想喝杯好酒呢?
稍过片刻,门内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一个青衫微须的男子,迎面走了出来。这人中上身材,40岁左右,身上没有配饰,只在背后背着一把宝剑。
“你想喝的,是这种酒吗?”青衫人从袖中掏出一小坛酒来。
“未经主人允许,乱翻东西,不是好习惯啊。”慕容明道笑着说。
“你误会了,这坛酒是我在青花楼买的,特意带给你,算是为上次的事,表达一下歉意。”
“抱歉,是我起小人之心了,一会我再还你一坛啊。”
“不必了,我酒量不佳,这酒很烈,我喝不下的。你来吧,请!”
这个“请”字话音刚落,那酒坛中竟然喷出了一个酒柱,晶莹剔透,在酒坛上方略微盘旋了片刻,便画了个弧形,朝慕容明道袭来。
慕容明道右手轻转,那酒向上飞起,把青衫人的力道卸掉之后,缓缓落下。慕容明道张开口,一滴不落地把酒吞了下去。
青衫人问:“你不怕这酒中有毒吗?”
慕容明道淡然一笑,说:“有又何妨?”
青衫人点点头,说:“地神境界,当然不惧那些凡间的小伎俩。”
慕容明道的脸色微变,他已经用乾坤衣隐藏了大半实力,这人竟然看得出他真正的境界!
他一拱手,问道:“几次相遇,还不知阁下是何人?”
青衫人没有回答,走到慕容明道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慕容明道也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人,发觉这人面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带着一张精致的面具。
青衫人忽然长叹了一口气,说:“一别5年,当年的伏虎太子已经修得仙道,先帝九泉之下,也足以欣慰了。”
慕容明道蓦地站了起来,手中的剑直刺对方,青衫人这次没有躲避,看着那剑停在自己的胸前,似乎断定慕容明道不会真下杀手。
慕容明道的剑直指对方,眼神冰冷,剑尖纹丝不动,此刻谁也看不出他的剑会不会刺下去。半晌,他还剑入鞘,躬身施礼说:“有雪师兄,慕容明道有礼了。”
青衫人伸手从脸上摘下面具,赫然是公孙有雪!他伸手扶起慕容明道,双目对视,都是一阵黯然。
伏虎太子慕容明道,是夏国十一帝慕容晖的独子,5岁被立为太子,7岁被送到君策府学艺,一直都是公孙有雪亲自传授。其他皇家子弟,大部分期满一年便不再学了,但慕容明道生性好武,天赋又高,一直坚持不断,和公孙有雪的感情甚好。
9岁那年,慕容明道随父亲慕容晖去狩猎,途中遇到一只斑斓猛虎,体型巨大,侍卫们顿觉惊恐。此刻,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插进猛虎的咽喉,那虎纵身跃起,扑断了一棵大树,又在地上翻滚半天,才气绝身亡。众人回头看时,才发现射虎的竟然是年龄最小的慕容明道。
伏虎太子的威名,几日间便传遍了天下。
二人重又坐下,慕容明道问:“有雪师兄,一别5年,我现在已经重塑肉身,您是怎么认出我身份的呢?”
公孙有雪微微一笑,回答说:“当日你在洛城府前,化解了女子游街的纷争,便有人把此事禀告我知。后来,易红楼开张,全城的富户都集结于此,我正好在附近访友,便远远地看了你一眼,却发现你的身上有君策府武功的痕迹。
虽然你形容大变,但我总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回到君策府后,我把此事禀明了国师,国师亲自跟了你数日,断定你是借舍还阳之人,从元神上判断,名噪一时的耶律同天就是当初的慕容明道。
慕容明道知道老国师已是接近金仙境的上神,可能是凡间修为最高的仙人,但他跟了自己多日,自己却毫无所知,这份境界上的差距,确实堪比一道巨大的鸿沟。
学无止境啊!
“有雪师兄,我此次回来,一是要找慕容昭讨回公道,二是要拿回属于我的江山。现在慕容昭已死,我不会把这个仇转到并无关联的慕容宽身上,但这片基业我一定要拿回来。我至今还记得幼时父皇教导我的那些话,“荣兴大夏,一统天下”一直都是他的心愿,我希望有机会能够做到。只是不知您的态度如何,会不会和我刀兵相见?”
慕容明道面色凝重,直视着公孙有雪。也许刚才的叙旧都是真情实意,但立场所在,亲人随时可能会变为仇人。
公孙有雪沉思片刻,说:“就我个人而言,原本应该帮你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欣赏你,而且慕容昭的所作所为着实令人不齿,慕容宽和他父亲也是一丘之貉,慕容昭的死就和他有莫大关系。但现在国师专心修炼,君策府实际上就是我来掌管,我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君策府,有些事由不得我啊。”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对手了?”慕容明道的手指紧绷起来。
“君策府祖训,必须要保护好大夏和慕容家的安危,但不可涉及皇族内部的争斗。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我会全力维护,除非这个人是慕容宽;同样,如果有人对慕容宽不利,我也会出手相助,除非这个人是你。”
“哈哈哈哈”,慕容明道一阵大笑,说:“我明白了,君策府原本是依靠大夏和慕容家才有今日地位,所以有人伤及大夏和慕容家就是和君策府为敌。但如果君策府介入了皇族之间的争斗,就有可能会站在失败的那方,那还不如置身事外,谁赢了就帮谁。这确实是个好策略,难怪君策府能昌盛百年!”
公孙有雪面无表情,沉默片刻后,才说:“我不能出手相助,但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到君策府躲避,我保证没有人可以在那里伤害你。”
慕容明道点点头,说:“我理解,您能说出这句话,已经很不容易,我先感谢了。”
送走公孙有雪,慕容明道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顶高悬的明月。虽然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但公孙有雪明确表示不会帮他对付慕容宽,还是让他多少有些失落。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了当年慕容昭在身后,一剑刺进父皇后心的场景。那个最疼爱他的人,一声不吭就掉落在马下,至死都不知道是他最信任的弟弟杀死了他。
而慕容昭又被自己的儿子活活气死,这就是所说的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吧。
多年来,慕容宽是他最喜欢的弟弟,两人一起在君策府练功,朝夕相处。慕容宽比他小几个月,天资上也不如他,但在比武时从来都不会放弃,每次都是被打倒在地才肯认输。
慕容宽和他讲过,说母亲生下慕容宽后便被处死了,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唯一的少王爷,是贱籍女人所生。王妃对这个孩子一直都不喜欢,经常非打则骂。
当时他就许诺,等自己长大当了皇帝,就把王妃贬为庶民,好好给慕容宽出出气。现在这么年过去了,不成想却是慕容宽当了皇帝。
他一人一剑来到洛城,费尽心力,终于凭借易红堂和营筑堂的成功,接近了慕容宽。但偌大一个朝廷,自己实在是势单力孤。即便真的杀掉慕容宽,帝位也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想到此处,慕容明道心里一阵烦躁。他跳了起来,挺身一剑刺向月亮,瞬间他的人整个都发出光来,摇光剑的光芒更是令人不敢直视。但片刻后,慕容明道无力地还剑入鞘。
这段时间以来,不知道是太过忙碌,还是心神总不安定的缘故,他明显感觉自己的修为在徘徊不前,甚至还有微微的退步。今日和公孙有雪过招,他知道自己的境界确实还是要差上一筹,真要是以命相搏,他只有迅速逃离才有一线生机。
他忽然有了一种无力感,就像当年被慕容昭的部将追杀在冰天雪地中,饥寒交迫,无人相时候助的那种感觉。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但要是看不到天呢?
那坛酒还在,慕容明道抓过来,也不用酒杯,直接灌进了自己的口中。梦中了了醉中醒,这一世,只有自己独自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