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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明道回到洛城,便不能再轻易显露仙法了。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元神,变成了有形之身,随时都有可能被境界更高的修真者发现。君策府那位已经达到上神境界的公孙老国师,对自己这个前太子是否友好,还是个未知数。
幸好有乾坤衣在,可以隐藏真正的境界。走在洛城府的大街上,慕容明道看起来仿佛只是一位神人境的修真者,就这个年纪来说,已属不易,但还不止于绝无仅有。
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犹豫。过去的5年中,他朝思暮想的都是一剑刺穿慕容昭的胸膛,但现在他发觉,慕容昭还不能死,至少眼下还不能死。
如今的夏国,满目疮痍,饿死的百姓随处可见,国力空前虚弱。可各大王公贵族和财阀高门却一直在蠢蠢欲动,都想借着这个乱世,扩充自己的势力,甚至控制夏国的朝政。
如果慕容昭暴死,夏国群龙无首,各派人马你争我夺,势必导致内乱不止,那时候商国和周国就可以趁虚而入,夏国就有亡国之忧。
国仇家恨之间,他面临着艰难的抉择。很多次,他对着父亲慕容晖的灵位焚香祷告,但仍然得不到明确的指引。
宫里的事,一直都是螭吻在向他通风报信。
这些日子,慕容昭的身体变得更差了,已经十几天都下不了床。40万大军全军覆没,即便是再贪图玩乐的皇帝,也是难以承受的。
尽管这位圣德皇帝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维持夏国表面的风平浪静。每天的奏折中,不是各地需要钱粮救济的申请,就是各大官员互相举报攻击的参本,这都让他头痛不已。
慕容明道听到这些消息,不知是忧是喜,让这个叛贼日夜煎熬是好事,但此时的夏国真的是风雨飘摇啊。
一日,螭吻忽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吓了慕容明道一跳。
虽然即便是上神也很难发现元神的行踪,慕容明道要不是精通炼神天书,也根本无法与螭吻沟通。但天下之大,境界非凡的修真者不知有多少,绝不会只有他才身怀如此神通。
所以他和螭吻约定,每个月只在初一相见一次,当下还有十几天才是下次见面的日子,螭吻突然前来,必有要事。
“太子,宫中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慕容昭身体不行了?”
“这还不至于,是慕容昭的儿子慕容宽,串通了宫中的太监总管薛力士,把太炎宫里里外外全都控制了,守卫的羽林军都是他们的人,看样子是要有所行动。”
“慕容宽?”慕容明道一皱眉。
慕容宽是慕容昭的长子,和慕容明道同岁,略小他几个月。他从小就和这个表弟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拜在君策府门下学艺。
慕容宽生来聪慧,文韬武略的天赋都很高,只是因为他的生母出身低微,所以一直不受慕容昭喜欢,始终没有被立为太子。
慕容明道是独子,他一直都把慕容宽当成亲弟弟一般看待。这些年没见,不知道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宽弟弟,变成什么样子了。
慕容明道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冒险进宫一次,这可能会是决定夏国未来命运的一夜了。
他盘膝而坐,入定之后,元神从百会慢慢出窍,躲进了螭吻的大嘴中。以有形之身元神出窍,会消耗不少灵力,但此时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此时的慕容昭正躺在床榻之上,沉沉睡着。
这几天他总是梦见20年前,自己带兵抗商的往事。那时候,他还是北海王,率领十万精兵死守洛城。严烈那时候也还年轻,是洛城的掌令使。他们约定不离前线,无论何时,都必须要有一人站在洛城的城墙上。
这一战持续了5个多月,商兵被击退后,慕容昭和严烈抱头痛哭。后来慕容昭成了大夏第12代皇帝,严烈也成了大夏元帅,烈焰军的第一人。之后的时间里,君臣亲密无间,每次严烈出征还朝,慕容昭都设宴接风,两人会喝得通宵达旦,抵足而眠。
自从军后,严烈屡战屡胜,从无一败,堪称大夏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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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好日子,一直持续到平野大战之前。
4年前,夏国大旱,商将牧白鹰统率50万大军趁机发难。一向以进攻犀利闻名天下的严烈,拥兵40万之众,这一次却采取了稳守之策。双方对峙了两年多,夏军无力将商军驱除出境,但也让商军就此无法继续深入。
可夏国原本就是大旱歉收之年,近半青壮男子都在前线,更是雪上加霜。两年来,连宫中的饮食都不得不大量缩减,老百姓只能靠野菜树皮勉强果腹。
而严烈的军书上一直都只有一个理由:商军兵强器锐,人多势众,正面交锋我军必败。我军粮草紧张,但商军千里供给,更为艰难。待其回撤之时,便是我军大举反攻之际。
严烈真是这么想的吗?君臣之间,终于有了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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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慕容昭召见左丞相李林度、右丞相拓跋澄和东王爷慕容陆,关于是否还要坚守不攻,让三人给出明确意见。李林度和拓跋澄的态度非常明确,认为严烈所言据实,商兵在箭弩骑射上比烈焰军领先太多,牧白鹰也是不逊于严烈的名将,只有耗到对方补给断供,夏国才有一线胜机。
而东王爷则只是喝茶,态度上模棱两可。
待两位丞相都走了,这位御弟才凑到慕容昭身边,小声说:“皇兄,我听说了一件事,影响甚大,只能单独跟您讲啊。”
“你说吧。”慕容昭看着慕容陆又大了一圈的脸,心想应该了解一下东王府的开销用度了。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慕容陆看起来痴肥呆笨,但心思极为缜密,所说之话,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严烈将军一向忠君爱国,这么多年屡立战功,对大夏居功至伟啊。但现在他已是天命之年,我听说他对人讲过,要做史上第一位不败将军,也就是驰骋疆场30年从无一败!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便可青史留名,声耀百世。
这次平野前线,有很多机会击退商军的,而且最近牧白鹰也因为久攻我国不下,受到了商皇的责问,据说已经回朝述职去了。烈焰军中不少将领都在请战,但严烈为了不败之名,把这些请战书都压了下去,引起众将的严重不满,现在军心不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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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昭闭上眼睛,反复思索慕容陆的话。他对严烈实在是太了解了,如果有人说严烈有心造反,或者私吞军饷,他会二话不说先把这个造谣的人斩了。但严烈生平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名”字,千古不败第一名将,这确实是严烈曾经提到过的心愿,慕容陆所说还是有几分真实的。
“臣弟建议,大夏现在的粮储几近见底,从周国和各族买来的粮也维持不了几个月了,如果商军半年内不退,平野守不守得住,洛城都会大乱。是否可以趁牧白鹰不在营中,我们先派一部分人马发动攻击,如果有收获,就全军一鼓作气,把商兵赶出大夏。如果不成,我们再固守,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严烈如果不愿意出击,又该怎么办呢?”
“我们可以先不动严烈的兵,赵蒙将军那里还有5万大军,在商军右侧发动攻击,出其不意,必有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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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喜报传来,赵蒙奇袭成功,攻破商营17座,歼灭商军3000余人。但随即,慕容昭便接到了严烈的军书,对赵蒙不予通告擅自发动攻势极为不满。声称虽然赵蒙的军队不属于严烈直管,但作为大夏元帅,这种大型调防和行动,仍需向严烈请示才合规矩。
慕容昭的批复很简单,只有3个字:“朕知之。”
数日后,严烈上书:臣老衰之体,望赵蒙将军代也。”
“准。”
三个月后,赵蒙率大军被困迎天谷,40万将士全军覆没。
收到此消息,慕容昭当场吐血,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而严烈辞帅之后,便隐居接望山,数月后虽有慕容昭传唤,只说身体衰弱,不良于行,无法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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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声炸雷,慕容昭惊醒,嗓子有些发咸,似乎又咳了血似的。其实最近这些日子,他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偶尔还能让宁妃陪他到殿外走走。初秋温暖而不烈,他的心情也感到平复了许多。
宁妃呢?慕容昭看看四下,一个人都没有。隐隐地,却听见外面有女人的惊叫声。
“来人!”慕容昭大喝一声。
无人应声,片刻后一个女人才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刚进屋就被椅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是宁妃。只见她满脸惊恐,头发披散,身上更是衣服凌乱,带子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怎么回事?”慕容昭怒道。
“是晋王!”宁妃大声哭了起来。
“晋王怎么了?”慕容昭的眼睛瞪大了。
“我刚服侍陛下睡着,去后面小解,才脱下裙子便发现有人窥伺。我想要呼叫,被他按住了嘴,才发现是晋王。他在我身上乱摸,是陛下发声,我才逃了出来。”宁妃紧紧抓住慕容昭的胳膊,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
“晋王?慕容宽?怎么会呢?怎么会是晋王?”慕容昭圆睁着双目,有些不敢相信。
?在上方俯视这一切的慕容明道也有些诧异,几年不见,慕容宽已经堕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说的没错,这条带子就是证据。”门外进来一个红衣男子,20多岁的年纪,面色冷峻,只是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慕容宽,你想造反吗?”慕容昭用颤抖的手指着来人说。
“父皇,您龙体虚弱,不久就要归天了。这满宫的妃嫔,最后还不都是我的吗?我今晚想宠幸一下宁妃,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混账,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来人,来人啊,薛力士呢?”
“老奴在。”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太监,从慕容宽身后走了出来。
“快传旨,把这逆子拿下,立刻给我斩了!”
“陛下,晋王可是您的亲儿子啊,您龙体欠安,还是暂息怒火,和晋王好好聊聊吧,老奴告退。”
看着薛力士的背影,慕容昭无力地瘫在床上。他此时才明白,慕容宽已经把他身边的人都串通好了,今晚凶多吉少。
此时的慕容明道已经明白,慕容宽这是决定动手了,他心里不住地盘算着,如果用慕容宽来取代慕容昭,是不是一个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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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宽一把拽过宁妃,自己坐在慕容昭对面的椅子上,把宁妃抱在怀里,满面笑容地看着慕容昭。
“你这逆子,如此荒谬无耻,大夏的江山就要败在你的手里了!”
慕容昭想要抓起什么东西向慕容宽砸去,但手边只有个枕头,被慕容宽随手接住,扔到了一旁。慕容宽的手伸进宁妃胸口,用力捏了一下,宁妃一声惨呼,却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大夏的江山败在我的手里?这话我可不敢当,能当得起这句话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父皇您啊。严烈将军这20多年来,为了大夏鞠躬尽瘁,数十战从无一败,商国50万大军两年多都不能攻破烈焰军的防线。是您,任用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蒙,害死了大夏40万将士,让大夏危在旦夕!”
慕容宽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站起身来把宁妃甩到地上,面对面地看着慕容昭,一字一板地说:“你现在死了,有何脸面去见大夏11位先帝?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那40万将士,你才是真正的不孝逆子,真正的大夏罪人,是大夏的千古之耻!”
慕容昭的脸色变得煞白,随即又是一片赤红,他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忽然大叫一声,连吐几口鲜血,仰面躺在了床上。
慕容宽任凭那血喷在身上和脸上,纹丝不动。看着慕容昭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声叫道:“薛力士。”
薛力士快步走了进来。
慕容宽冲慕容昭抬了抬下巴,薛力士上前探了下慕容昭的鼻息,又摸了摸颈侧,然后撩衣跪倒,说:“启禀陛下,先皇已经归天了。”
慕容宽没有说话,慢慢跪下,冲慕容昭的尸体磕了一个头,起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慕容明道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他没有出面阻拦,对一个亲手杀死自己兄长的人来说,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上,是一个最有讽刺意味的报应吧,这比自己动手割下他的人头,更能解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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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力士看了看地上缩成一团的宁妃,皱了下眉,用目光询问慕容宽该怎么办?
慕容宽蹲下身,对宁妃说:“陛下今晚胸闷,但仍很关心商国屯兵边境之事,特意叫我进宫回话。谈话间,说起平野之战,情绪激动,忽然吐血而亡。你记住了吗?”
宁妃脸色惨白,只是连连点头。慕容宽让她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让她整理好衣裙和发髻,才让薛力士出门敲钟,昭告天下,大夏皇帝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