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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安同进了城,刚刚安排好守城事宜,突然有亲兵来报,王继业杀到了。
陶安同与诸将登上东面城墙,这段墙面水,能直接望到闽水上的大小船只。只见闽水上船帆点点,不知有多少艘战船,最大的几艘是车船,似乎要比吴越国水师的艨艟要小不少,大概是因为闽水到了这里滩多水急,太大的船无法航行吧。
“来得真快!”朱行忠喃喃道。
船队越来越近,城头的众人已经能听到车船上民夫的“嗨喉嗨喉”的号子声,其中最大一艘的车船足有二十车。所谓车,就是类似水车,装在船上,能够用人力踩踏驱动,故称为车船。最大的船上挂着“泉州刺史王”的旗号,看来是王继业的座船不假了。
江上传来闽军的号角声,船上的护旗手来回挥舞着旗帜,看来是在传达命令。紧接着,船队分为两波,几艘大船往城墙靠近,一波小船纷纷往北拐入建溪。
钱弘佐见状叹道:“可惜我军水师没能带来福建,要不然往这江上一摆,便是十个王继业也过不来。”
朱行忠哈哈大笑:“我军水师多在苏杭,要跑福建来,怕是不易。”
陶安同面色不善,只是道:“闽军要抢滩了,东津怕是守不住。”
东津是在龙津城北面五百步的一处渡口,这里有一片浅滩,便于船只靠岸,自古便是渡口。在龙津城西南面,还有个西津,不过远上不少。看样子闽军打算直取东津,打吴越军一个措手不及。
王继业的座船上,一艘小舟靠了上来,一名指挥使服色的军官给带了上来,正是龙津城守将。
他一见王继业,哇的一声大哭道:“州帅终于来了。”
王继业上去噼里啪啦给他几个耳光,骂道:“废物,龙津城怎么丢这么快。”
守将不敢实话实说,便说龙津城的兵先前都被调去打建州了,自己的兵才几百老弱,被吴越军一顿猛攻,已不剩多少,这才趁夜南下西津,坐船给王继业报信来了。
守将说的也是半真半假,王继业也是知道龙津守军人不多了,但不知道的是竟然这么少。怒容稍敛,又问道:“吴越军有多少人?叛贼(指王延政)降了吴越?”
守将见状心下放心了不少,忙回道:“吴越军不满万人,只鼓噪说建州降了,未见建州兵旗号。”
那天守将也是一时情急,竟没有注意到来犯的军中不仅无建州兵,连个建州兵的向导都没有。等跑到了西津回头想想感觉似乎是上当了,但也为时已晚。
王继业又问了问城中的粮食武备的情况,守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继业频频点头道:“你还算尽心,临阵脱逃的大罪我便给你免一半。”
守将一听一头雾水,小心翼翼道:“死罪可免,活罪?”
王继业冷哼一声,“你弃城而逃死罪当然不可免,你家眷可免于充军流放,这便是我给你免了一半,你还不谢我?”
守将一听大叫一声,被王继业亲兵强行拖将下去,不多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了上来。
王继业冷哼一声,警告众人道:“龙津乃我国要冲,七日之内,必须拿下,敢后退者有如此人。”
众将纷纷凛然应命。
说话间,闽军已对东津发起进攻,吴越军一个指挥的人在东津的岸边列阵,闽军冲上浅滩,奈何岸滩全是泥沙与沼泽,深一脚浅一脚地根本无法集结列阵,被吴越军放了两轮箭雨,把几十个闽兵钉死在了浅滩上,闽兵哇哇叫着逃回了船上。
守滩的吴越军多是浙南人,语言与闽北相通,便笑哈哈地飙一些垃圾话,与闽军对骂起来。
闽军很快调了六艘大船过来,船上用梢炮、床弩对浅滩上的吴越军发起远射,床弩最远可达一千步,但闽军船不够大,所载的床弩只能打五百步,但即便如此,床弩的巨大威力引起了吴越军的不安,毕竟他们不久前还是农民,看到身边的战友被一箭射个对穿,甚至一箭能串起两三个人,换谁也很难保持镇定吧。
闽军的大船靠得更近了,十几座梢炮开始轰击,好在闽军的梢炮大小有限,装的多是五六斤的石弹,飞过来速度又慢,吴越军士卒拿盾往头上一挡,倒也不至于一击毙命。
突然,闽军大船上舷窗顿开,一支支弓弩从中伸了出来,顿时箭如雨下,靠前的士卒如同被割麦子一般的倒下。吴越军同样以箭雨还击,奈何对方躲在船上的舷窗内,很难被射中,反倒是吴越军这边的弓箭手被一个个的射倒。
军官大声喊着稳住,但无济于事,队伍在缓缓地往后挪,就差一点转身就跑了。
指挥使只好下令交替后退一百步列阵,庆幸的是这群人竟然没有转头就跑,一半的队停留原地阻敌,另一半缓缓后撤,然后剩下的队才逐步后撤。
这套战术动作没点训练水准根本完不成,连指挥使自己都没觉得有把握,一刻钟左右,吴越军终于完成了后撤,指挥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暗道一声菩萨保佑,给士卒们鼓劲道:“稳住,别让城头的禁军(指朱行忠部的内衙军,因为守卫杭州王宫,俗称禁军)兄弟们看了笑话。
吴越军让出了滩头,脱离了大船上的弓弩射程,压力顿减,但是闽军也得以逐步在滩头上列队成阵。
王继业在座船上,他没有看东津一眼,只是按部就班地命令船队开到东津城东墙边,对城头上的吴越军士卒发起攻击。
吴越军这边显得更混乱,因为上午刚刚入城,下午就要部防,许多守城器械都找不到地方。
城头上噼里啪啦下了一阵石弹,紧接着便是一轮轮的箭雨,闽军大船高三层,最高的有五层,几乎和城墙一样高,每层都有上百名弓弩手,十几艘大船停在河道中,对着城墙倾泻箭雨,以至于城头上几乎没法站人。要不是这一段河道比较浅,闽军大船甚至可以直接靠到城墙边。
同时,闽军小船也开始靠岸,并架起云梯开始登城,喊杀声震天。吴越军则奋不顾身的还击,用弓箭射杀城下的登城闽军。
陶安同按着佩剑站在城楼上,一言不发——该做的部署都下达了命令,暂时也没有更多命令。他便只要站在这里,便能给全军传递坚守的决心。
朱行忠与钱弘佐则盯着城外的东津守军,此时的东津守军已经岌岌可危,越来越多的闽军士卒从东津登陆,渐渐对吴越军形成了数量优势,阵型也逐步展开,不消多时,估计就会对吴越守军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朱行忠看得着急,找陶安同进言道:“东津之战,乃我军第一战,若是惨败,有伤士气,不如允末将带两个指挥出城,接应守军退入城内,再做计较?”
陶安同冷哼一声道:“龙津城防未固,我命施瑜(东津守将)务必坚守一日,如今连一个时辰都不到。”说完便不再说话,任凭朱行忠在那儿急得直跳。
陶安同看朱行忠在那儿觉得心烦,便下令其部去城内百姓家收集大粪和木柴,准备在城墙上烧金汁。
朱行忠气道:“我们堂堂禁军竟然去烧金汁?”
陶安同冷笑道:“禁军战力强,现在登城的不过是闽军的杂军,小儿辈足以退敌。不劳动禁军大驾,不如去城里跑跑腿。”
朱行忠气得脸通红,但还维持了基本礼节,象征性的拱了拱手道:“领命。”
便“蹬蹬蹬”地下了城楼,钱弘佐急忙追上,问道:“何为金汁?”
朱行忠叹了口气:“就是大粪烧的水,守城时用来泼人,好使得很。”
钱弘佐嘴张得老大,便又追着问长问短。朱行忠摆摆手示意他留下,这种低贱的活让堂堂吴越国王子一起去干的话,估计会被列国笑掉大牙。
钱弘佐有心想一起去,但终还是忍住了。东侧城墙战斗正酣,但暂时也没有太大危险,便跑去北面,关注东津守军的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