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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理智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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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慧觉得,这世上最令人郁闷的事,莫过于看见自己的仇人越来越强大。最憋屈的事,莫过于自己居然需要向这个强大的仇人求情。

    这中间一定会有下跪的动作。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争吵:

    逻辑慧:为了孩子的命,你必须去求程启让,不管会有多么难堪。

    抓狂慧:只要有一种办法可以不求他,我就愿意去干,宁肯坐牢、宁肯犯罪!

    逻辑慧:这是生死关头,是非、情绪、尊严都不是首要问题。

    抓狂慧:其实你还是可以撇开程启让,你可以亲自去一趟新加坡找程光奕。一个有医德的人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后再给他磕一百个响头……

    逻辑慧:拉倒吧。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儿子有心脏病,全天下病孩子的母亲都想要最好的医生。程光奕要真那么好说话,日程表早挤爆了,不可能有时间去新加坡,还在那里待几个月。

    抓狂慧:可以用激将法吗?

    逻辑慧:请问,你手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激到他?

    抓狂慧: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逻辑慧战胜了抓狂慧,闵慧决定找程启让求情。

    除了那次星巴克的偶遇,她已经有四年没跟程启让说话了,删除了电话、拉黑了微信、取消了关注、焚烧了名片——程启让在她的生活中已经完全消失了。

    然而,在工作上,完全避开这个人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都在科技界、都是软件师,都搞AI,而且观潮近几年也开始把重心向AI医疗这块转移,为了占领市场,大把大把地烧钱,开发平台、建构生态,俨然已是行业大佬。就连闵慧的老板何海翔也紧紧地盯着观潮的动向,他认识程启让,开会的时候经常碰到,大概由于曹牧的提醒、为了不引起闵慧的反感,他很少直接提到“程启让”三个字,而是以“观潮国际”代替。

    “大家对科技股要有信心啊,你们看‘观潮国际’涨得多好!”

    “观潮最近出了一个新产品,大家要密切注意,他们与国际接轨比较多,这可能是最新的潮流。”

    “观潮比我们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有平台而且是大平台,郑澜是做互联网起家的,资金雄厚,现在也肯砸钱与医院搞合作、弄数据——唉,有钱好办事啊!”

    每次何海翔提到观潮,闵慧就是一幅木然的表情,不接话茬、不做任何评价,专心低头喝茶……

    闵慧将程启让的信息删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手机号。坐在苏全的病床边,她想来想去,决定给程启让的助理魏永成打电话。魏永成是闵慧的学弟,比她低三届,本科毕业时和闵慧一起被招进了观潮总部。因为在大学里两个人就认识,所以关系比较熟,魏永成做毕业设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难题,怎么也解决不好,闵慧辅导了他一番之后不仅过了关,还拿了个毕业设计的优秀奖。离开观潮后,闵慧与魏永成也没再联系了,但手机里仍然存着他的号码,后来辗转地听说自从那场官司后,郑依婷既不许程启让用女助理,也不许他用漂亮的男助理,为了避嫌就提拔了这个满脸痘印、一口龅牙的魏永成。

    “嗨,学姐,好久没见!”电话那边,魏永成的声音成熟多了也老练多了。

    “永成,我有点事想找程启让。”闵慧没时间寒暄,“你能告诉我他的手机号吗?”

    “手机号?一直没变啊。你以前是他的红人,一定有吧?”魏永成嘻嘻哈哈地说。

    “我删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闵慧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我的事情比较急。”

    程启让的手机号在公司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观潮内部很多人都知道。魏永成犹豫了一下,想着毕业论文之事还欠着闵慧一个人情,只得告诉给她,末了不忘叮嘱一句:“别说是我说的哈。”

    “明白。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不敢,老板知道了可是通敌之罪。”

    “拉倒吧。”

    “真的。现在老板娘把老板管得可严哪。”

    “那行,不为难你,保重。”

    “嗯。”

    闵慧用自己的手机拨号,一连拨了三次,无人接听,只好硬着头皮又去找魏永成。

    “他不在。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吗?”

    “平安街的肯德基旁边,开了一家健身馆,他下了班经常会去那里游泳。”

    “今天会去吗?”

    “他刚走不久。”

    闵慧很着急,说话声音带喘,魏永成听出来了,沉默了一下后说:“现在应该正在游泳吧。”

    闵慧知道那个地方。她看了看手表,正好是下班时间,将苏全交待给家骏照料后,立即打出租赶往健身馆。

    正好赶上下班高峰。

    出租车卡在路上半天不动,她只好中途下车又叫了一辆三轮摩托。摩托师傅带着她在小巷子里东拐西拐之后终于停在了健身馆的门口。

    没卡不让进,闵慧只得现场办了一张试用卡,在更衣室里脱了鞋,赤脚走进了泳池。

    泳池里有七八个人正在游泳,有男有女,闵慧站在池边扫了一眼,很快就找到了程启让。

    像他那样好看的男人整个滨城都不多,即便是从背面看也是帅的。

    他永远都是设备先进、全幅武装。镀银泳镜、硅胶泳帽、耳塞、speedo腕带、像专业运动员那样穿一条黑色的鲨鱼皮紧身泳裤,露出健硕的背肌、修长的双腿。

    他独自在一条泳道上来回地游着,看样子没有同伴,游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爬到池边打算休息,一抬头,看见了闵慧。

    他湿淋淋地走到她面前,随手拾起一条浴巾擦了擦身子,从容地问道:“找我有事吗,闵慧?”

    如果此生不是观潮国际的CEO,程启让一定会是相当不错的职业杀手。他的肾上腺素是反着来的,别人越是心惊肉跳他越是淡定自若,说谎、做坏事脸都不会红一下。

    她曾经那么地喜欢听见他叫这两个字:闵。慧。他会在两个字之间故意地停顿一下,就像弹钢琴遇到了休止符一般。

    她不否认第一次见到他时,对他抱有强烈的仰慕和好感,她知道他有妻子,所以仅仅只是好感而已。

    直到那一天,在办公室里,他强行地吻了她,将舌头强行地塞进了她的口中……

    “是的。”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把浮现在脑海中的那些恶心的事甩到脑后。

    “你是希望现在就跟我说呢?还是希望我先去更衣,咱们找个地方慢慢地聊?”他很客气,态度不紧不慢。

    “现在就说。”闵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那就说吧。”他立即觉察了,好像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幽幽地笑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闵慧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缓,但不知为何,一出口却变得硬帮帮地,仿佛正在跟人赌气。

    “是吗?”他淡哼了一声,讥讽地说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同意帮你这个忙呢?闵慧?你把我整得这么惨,名声弄得这么糟糕,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在星巴克,你还说要打败我,让我跪在地上叫你爸爸……”

    “我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动手术,修复瓣膜——”

    他立即明白了:“你想找我爸?”

    “可以吗?”

    “他现在不在国内。”

    “能不能请他飞回来一趟,做这个手术?来回头等舱机票我来付,如果还有别的条件我也愿意答应你。”

    笑容忽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了,换成了一幅严肃的表情:“你想请他什么时候回来?”

    “越快越好。”

    泳池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防水袋,他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着上面有三个未接电话,不禁“哦”了一声,转头看她:“好稀罕,你居然屈尊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人命关天,我很着急。”

    “那我问下我爸的时间。”他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过了五分钟后说:“他明天回来,下午到。手术之前还要检查一下,最快是大后天手术。你儿子现在住在哪家医院?”

    “滨城大学附属医院。”

    “手术需要在安济做,转院的事他来安排,你明晚把儿子送到安济医院的心胸外科就行。”

    “好的。”

    “放心吧,我爸一年做三百多台手术,这种手术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谢谢。”她松了一口气,语气终于软了下来,“那个,伯父的机票我来买。”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买好了。”

    一切也顺利了吧?

    闵慧看着他,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思绪。她可以确定自己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冷冰冰的,就事论事的,从来没有“求”过他。

    程启让居然也没有刁难她,几分钟内解决问题。

    她不禁想,也许他终于知错了吧?自己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了?

    “那……就不打扰你锻炼了。”她惦记着病床上的苏全,无更多的话可说,只想尽快告辞,“再见。”

    “等等。”

    她正要转身,连忙止步。

    “你请我办的事,我替你办了。”程启让将手机塞回防水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现在轮到我有事要请你办了。”

    闵慧的脊梁硬了硬:“什么事说吧。”

    “下周六有个AI的行业酒会,还蛮隆重的,依婷和我都会参加,你也来一下。”

    参加行业酒会?闵慧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她一般只参加学术会议。这种酒会喜欢搞networking的人最为热衷,比如何海翔。

    “只是出席一下吗?”

    “当然不是。咱们那件事,直到现在依婷对我还有猜疑。”

    “她的猜疑是对的。”闵慧直截了当。

    “我希望你做点什么来证明我是无辜的。”

    闵慧看着他,惊讶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比如?”

    “比如你看似很冷,其实很骚。一看见漂亮的男人就把持不住,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男人。”

    闵慧:“……”

    “我被你玷污的声誉必须要在那天全部洗清。请尽情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来完成这件事。”

    “请问,”闵慧冷笑,“怎样才算完成?”

    “我说完成了就是完成了,我要是没说,就是没完成。”

    “FXXKYou.”

    “需要我取消机票吗?”他双眉一挑,“闵慧,你去还是不去?”

    闵慧用力地咬咬牙:“去。”

    “真乖。”他拍了拍她的脸,“现在可算知道谁是爸爸了。”

    她整个人就像被岩浆浇了一下,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程启让吹着口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