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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险峻陡峭的山脉座座相连,绵延起伏,山顶直插云霄,丝丝缕缕的云雾缭绕其间,好似仙境。
山下的邦龙河蜿蜒曲折,像条绿色缎带镶嵌在山下,水绕山行,紧紧依偎。
河岸两侧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朵正在争奇斗艳:玉兰花,木兰花,桃花,杏花,迎春花……还有一些舞雀从未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花。
那些明艳动人的淡紫,粉,白,红,黄点缀在心甘情愿衬托它们的绿色中,姹紫嫣红的风光使这天地间更加的旖旎盎然。
赤凰城每年赏花的绝佳之地就在距离河岸不远的一个绿色亭子里,赏花亭故而得名。
和煦的风轻轻拂过脸颊,舞雀微闭双眼,暗自感慨,寒冬已走,春,到底是来了。
这个季节的易阳城早晚还是很冷,这里相隔了数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父皇和哥哥的天下原来这么辽阔,这么美丽,难怪那么多文人墨客吟诗作赋,也惹得那么多有野心的人觊觎。
才过了四个月而已,却像是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想起以前,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在想什么?”
舞雀这才回过神来。
“想起四个月前……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现在想起还是觉得后怕不已。”
“是啊。”鹿儿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那晚她陪着韩夫人回府的路上,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乞丐在街上被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围着动手动脚污言秽语。好心肠的韩夫人见她与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动了恻隐之心,破例将她带回了王府。
舞雀没有被抓回暗香楼,也没有被那些恶人欺负,她对韩夫人感激涕零,毫不夸张地说,让她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如果那天韩夫人没有出门作客,或者她在别人家多坐了那么一会儿,又或者提前走了……吉叔的马车快一点或慢一点,或者走了另外一条路……
这些“如果”哪怕发生了一个,后果都不堪设想!
“傻孩子,都过去了。”韩子苓睁开眼温和地看着舞雀,“是你自己的福报。”
“福报?”
“有生之年要多行善事,是为自己也是为家人积德积福的。”韩夫人说道,“要谢就谢你自己。”
“可,明明是夫人您救了我。”
“……嗯……”韩夫人想了想该如何跟这个年纪的舞雀解释,“有因才会有果!善恶终有分晓。”
“夫人!”这声夫人喊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舞雀不懂什么虚无缥缈的福报。自己这么小,哪来的什么福报,明明是韩夫人心善救了自己嘛。母亲也是这样的人,处处为人着想,生怕别人觉得欠了她的情。她们这样的人才应该有福报才对,可母亲却……可见世间事并不是这样的。她内心充盈着对恩人的感激之情,抽泣道,“小弦此生无以回报夫人的恩情……”
“又来了,你这孩子!总是对报恩念念不忘。”韩子苓摸了下她的脸,惋惜地叹了口气,“你模样这么出众,服侍我属实有些可惜了。”
舞雀诚惶诚恐道:“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您这么说我更惶恐了。”
韩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丫头肌肤如雪,粉面含娇,气若幽兰,身形纤细不盈一握,气质清丽脱俗不凡,她,绝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儿。
救她那天,如不是被她满脸黑泥一身褴褛所骗,她是绝不会让这倾国倾城之貌出现在王府的。
但她怎忍心不收留她,虽然她很想告诉她她恐怕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本来她身边伺候的人向来也不会太差,但……韩夫人不禁看了眼一旁的鹿儿,这么一对比,简直不能看。
鹿儿那肤色吧,暗沉,那身材吧,圆润,那脸吧,粗糙,那……哪哪都不如旁边这位仙女。
方其剑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韩夫人一想到这个,就忧虑不已。
“你逃难到此,我们能遇见,也是缘分。”韩子苓笑了笑,正了正身子,又继续闭目养神。
“鹿儿姐姐,这里为什么是赤凰城,而不是赤凤城呢?”舞雀好奇地抬头望着赤凰山,“明明离王府更近的那座赤凤山更高更夺目一些。”
“这......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是为何呢。”鹿儿明显不知道如何回答,求助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韩夫人。
“据说远古时期有两个部落打仗打得不可开交,山上有一位神仙叫赤凰,他救了这城中所有人,后人为了纪念他,赤凰城因此得名。”韩子苓闭着眼挪了挪久坐疲倦的身子,“以后再来上香带你们其中一个就行了......吵得我一路都没休息好。”
二人相视而笑,再不敢聒噪。
韩子苓已到中年,却只有一女,所以心心念念想再生个儿子。为这事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民间偏方,虔诚礼佛,进庙上香,吃斋念经,一个也不落下,却久久未能如愿。
比她年轻许多的陆月影来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门望族——七州陆氏。七州陆氏雄踞赤凰多年,其家族根基深厚,财大气粗,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嫁入王府后自然深得王爷方戟的宠爱,所以她心里根本不把没怎么读过书的外乡人韩子苓放在眼里。
徐妃死得早,留下幼儿方其剑,因陆月影一直没有生育,又比韩子苓读的书多,方戟就把方其剑交与她来养。她也待方其剑如亲生儿子般宠爱,但毕竟不是亲生,怕别人背后说闲话,因此打不得骂不得,倒把方其剑惯得十分的无法无天。
韩子苓为这事常在方戟面前数落,如若当初把孩子交给她,肯定不是如今这个样子。这话说多了,方戟越来越烦她。
赤凰城最巍峨的两座山是西边的赤凤山和东边的赤凰山,在赤凰山的半山腰处有一古刹,名建宏寺,香火旺盛,风景宜人。
韩子苓每月初一和十五都必去上香,祈祷菩萨能赐给她一个儿子,风雨无阻,十分虔诚。
上建宏寺的山路特别崎岖,又窄又陡,马车行在其上非常颠簸,也特别危险,因为左侧就是万丈深渊,惊险无比。韩子苓每次回来后都像散了架似的累得要躺一天,而这又成为了陆月影的笑柄。
韩子苓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菩萨在考验自己。只要自己不畏艰险,只要心诚,菩萨总有一天会眷顾自己给她一个大胖小子的。
近黄昏时,舞雀和鹿儿的肚子饿得此起彼伏地咕咕直叫,中午在建宏寺吃素,清汤寡水的,别说肉了,连一点油都没有。
“夫人饿了吗?”鹿儿挑起车帘看着外面道,“前面正好有个卖芭蕉的,要不我们买几个?”
“好。”
吉叔将马车停下,鹿儿跟舞雀下车去选,却见筐子里许多芭蕉已发黑,外观很是难看。
二人挑了半天才好不容易选了几个好看的,正欲上车,舞雀回头看了眼放下来的车帘,轻拉住鹿儿小声道:“......我们全买了吧。”
“……”鹿儿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们全要了吧。”
对面破烂大草帽抬起来,露出一张惊讶的脸。
舞雀这才看清卖芭蕉的是个眉目相当清秀的少年,年纪跟她相仿,黑亮纯净的眼睛正愣愣地看着她。
“全部?”鹿儿指了指身后小声道,“这些芭蕉都快烂了,买回去不是讨骂吗?”
“放在吉叔脚下藏着。”舞雀拉着鹿儿的衣角悄声说道。
鹿儿拗不过她,二人悄悄将剩下的一筐芭蕉全部买了,藏在吉叔的脚边,只拿了那几个最好的进到车厢里。
“想不到你这么爱吃芭蕉。”坐下来后鹿儿悄声嘀咕道。
“……谢谢姐姐。”舞雀笑道。
沿河而行,待绕过众多群山时,赤王府已遥遥在望。
夜幕低垂,所有山和树都在黑暗中沉沉入睡。
马车缓缓朝着冰冷威严的朱红色大门驶去。
赤王府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雕梁画柱。跟大气磅礴的金云宫相比虽显得小家子气了很多,但府内亭台楼榭,飞瀑流泉,奇花异草,假山锦鲤样样不缺,景致美轮美奂。月梁,垂花,角替等都雕工精湛,色调典雅。
年后的红色灯笼还没有撤走,只因韩夫人喜欢这种喜庆祥和的氛围,命人再挂一段时间。
“母亲,怎么这么晚才到,我等了你好久。”方谦谦皱着眉迎上来埋怨道,看起来心情欠妥。
她跟舞雀同岁,个子稍矮一些,皮肤白皙,柳叶般弯弯的眉,小巧挺拔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顾盼生辉的大眼睛,跟韩夫人几乎一样的眉眼。一身淡黄色纱裙,神情中带着几分清高孤傲。她头上梳着流苏髻,髻侧别了一只展翅的金丝镶珍珠蝴蝶步摇,耳上坠着水滴状镶金边的珍珠耳环。
“怎么了?”韩子苓只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最宠的,脸上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打起精神抚摸着女儿的头逗她,“谁惹我们郡主不高兴了?跟母亲说,母亲打她!”
“好,这可是母亲您亲口说的!”方谦谦拉着韩夫人的衣袖气呼呼地说道,“那你叫人把柳全山打一顿!”
韩夫人一听,眉头一皱:“他又来了?”
“可不!和他母亲一道来的。一定是知道您每月都会去建宏寺上香,”方谦谦像受了奇耻大辱一样跺脚,“我一个未出阁的郡主,成天被他们母子骚扰,那陆姨娘就是成心的!”
“他们是去东院,怎么会遇到你?”韩夫人当然知道陆月影是个什么货色,“而且剑儿不是还没回来吗?”
“我不知道他们在东院,秋歌跑来叫我去一趟,说是陆夫人有东西给我。谁知一去,柳全山也在,还嬉皮笑脸的……”方谦谦越说越来气,“一见他我就恶心,想吐,跟方其剑是一丘之貉!”
“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哥!”韩夫人摇摇头,方谦谦从小对方其剑就是直呼其名。但陆月影的所作所为着实让她感到气闷。
“我没有这样的哥,交的什么狐朋狗友!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成天都泡在哪些地方吗?母亲你瞧瞧柳全山那副样子,弯腰驼背,歪瓜裂枣,瘦得像根竹竿,说起话来身子晃来晃去,本郡主能瞧得上他?你和爹能瞧得上他?”方谦谦怀疑道,“你们是瞧上他母亲她们娘家了吧!我再说一遍,我不会嫁给他的!不可能!”
“你……谁说你要嫁给他了?谁说我们瞧上他家了?”韩夫人说着也来了气,“我不点头,她们休想打你的主意!”
“真的?”方谦谦转忧为喜,“母亲可别骗我!
“我是你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为你好?那柳全……”韩夫人顿了顿,对舞雀她们说道,“你们先回去,不必跟着我了。”
方谦谦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亲热地挽着韩夫人又是摇又是蹭,头上那摇摇晃晃的步摇在舞雀面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大门里有母后的叮嘱,静风的笑容,姐姐们的……
静风给她的步摇非常雍容大气,是用最顶级的碧玉精心打磨而成,通体绿得没有一丝杂质。最难得的是两根由粗到细的碧玉缠绕着拧在一起,粗的一端是鸟的形状,鸟嘴里缀下细细的金丝串着一颗碧玉珠子,珠子下又分出两股金线各串着一颗碧玉珠子。
不过这根布摇虽工艺精湛,独具匠心,舞雀以前却一直颇为嫌弃这个颜色,她认为自己小小年纪,戴着未免老气。一直到静风走了她都没有戴过。如今每每想起,后悔得抓心挠肝,静风一直没有见过她戴,一次也没有。
如今她很想像方谦谦这样把步摇戴在头上,却不能了!别说戴,连拿出来看她都不敢。
“小弦?”
“啊......”舞雀回过神来。
“你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鹿儿看着舞雀湿润的眼眶说道。
“没有啊。”舞雀拉着鹿儿的胳臂,笑道,“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