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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家的菜色清淡鲜美,尝之令人口留余香。
商家有食不言的规矩,虽然每人都暗藏心思,但这顿饭仍然吃得十分平静。
就在唐言渐渐焦躁,不知如何打破僵局时,外边进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厮,神色焦急,看了眼席间的外人后,踌躇起来,不知当不当说。
商父以帕擦唇:“别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儿,说吧。”
小厮平复几口呼吸,恭敬回应:“老爷,仓库里发货时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僵在那儿了。”
机会。
唐言心中即刻闪过这一想法,他去账上支账被拒绝时就想到了,他现在实在太缺银钱,不能一味只求在官场上发力,他是商家唯一的姑爷,得和商家的生意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才行,免得一直受制于人。
他看着商父泛些疲惫的脸,主动请缨:“岳父,餐后需养神才是养生之道,此等小事,只消岳父派出一名忠心的管事和小婿一起去处理便是。”
“岳父待小婿如同半子,小婿理应替岳父略尽绵薄之力。”他倒乖觉,察觉商家对他态度冷淡后,便提出派一个忠心管事和他一块儿去,好表明他只是单纯分忧,没有其余杂念。
但,尘影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
万事只要开了个头,有了先例,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之前商家的家业不就是这么被唐言蚕食的?
尘影放下手中玉筷:“父亲,你近日身体确实需要静养,店内的事就让女儿去吧。”
唐言的心跳快一步,怎肯放过这次机会,他俊秀的面孔上做出一副安抚的样子,柔声言:“影影,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多陪陪岳父母才是。我知道你现在仍和我置气,但我当真想为岳父母尽孝,这也是为了岳父母好,玉店是岳父母一生心血,不容有失。”
尘影看着他明明满心要染指商家生意,却要做出一副为了商家生意、为了商父商母好的样子就觉得讽刺。
赘婿文中的赘婿的确如此,他们每一个都实际控制了女方的产业,谋夺了女方的家财,却还做出一副幸好我把你家产业发扬光大的嘴脸。
尘影冷冷道:“唐言,你明知你我要和离,这时候你去插手生意恐怕不好,我爹娘待你如同半子,你想孝顺他们,不如你待在这里和他们说说话,多相处些时日,也是你尽孝。”
见到唐言微愣的脸,尘影抬眸:“在现在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尽孝方式,你一片孝心,总不可能让我爹娘为难,毕竟又不是只有你去插手生意才叫孝,常陪岳父母说说话,不叫作纯孝吗?”
唐言:……
唐言怎么可能愿意?他想象中,他的尽孝方式就是去帮商家处理生意,这样,才能将他的利益最大化,既有了美名,又能加强他和商家的联系。
商父商母都看向唐言,目光中带着探究和审视。
女儿的婚姻大事不是小事,无论是成婚还是和离,他们都想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决定。他们之前本对唐言的印象不错,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让他们有些失望。现在,唐言的表现是重中之重。
唐言拒绝的话含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害怕在这个节骨眼上令商父商母失望,真可谓是如坐针毡。
他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既插手了商家的生意,又能合情合理?
终于,唐言想到了一点,幸好这是古代。
古代女子再怎样,也不可能比男人更自由。商家的大梁,还是得他来挑。
他因此带着些不可察觉的优越,柔声道:“影影说的本对,但影影是女儿家,去做生意上的事,恐怕不够擅长,而且,女子也有诸多事不方便。”他蹙着眉,好像很是忧虑商家的处境。
哪知,商父道:“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几日店铺上的事情都是影影处理,她打理得非常好。虽说我在玉石一行浸淫已久,有经验老到的好处,但影影初涉此行,眼还很新,反而另有一种好处。”
商父抚须喟叹:“我们江浙一带,贸易往来繁荣,民风也很开化,又不像是山间闭塞之地,还保留着过多的遗□□气。就说东城的胭脂行,盖因掌柜是女子,反而更懂女子的心。”
唐言自信沉稳的面具当即裂开,尘影回家这几日,居然涉猎了商家的生意?
他只以为尘影是回来找爹娘诉苦,求得庇佑,现在却被尘影落在了后面,万事开头难,以后别人都习惯尘影打理商家生意,那他怎么办?商家若有女能打理家业,处境若不艰难,他又如何插手商家生意?
他尽量调整呼吸,不让自己失态。
尘影把他的表现尽收眼底,敛眸掩下嘲讽:“唐言,你怎么了?为什么我能帮爹娘打理生意,也不会受到流言蜚语的纷扰,你却好似并不开怀?你刚才也说了,玉店是我爹娘一生的心血,不容有失,现在他们后继有人,你不该为此高兴?”
唐言被这句软刀子戳得心口痛。
其实尘影哪里不懂,这也是赘婿文中赘婿的一个经典套路。
赘婿们嘴上都说着不插手妻家的产业,要另谋出路。但都会发现古代女子的不容易,“好心”替妻子家出力,出着出着,妻子家的家财就变成他和他的亲信掌控。
吃绝户、吸血,他们根本不是所谓同情古代女人,而是将此作为他们牟利的机缘,还借此沾沾自得,仿佛自己吃绝户是师出有名。
唐言今日接二连三受挫,他毕竟还年轻,再深的城府也缺乏了时光历练。
他心中怄得难受,却不得不淡淡扯出一个笑:“我自然为影影和岳父母高兴,只是担忧影影你身体受累。”
尘影并未再理他,起身去铺子里。
白姨母见他们打了会儿机锋,本以为是普通拌嘴,没料到尘影真要去处理玉店的事情?
她整个人立即担心起来,忧心忡忡开口:“影影,你真要去处理玉店的事?”白姨母苦口婆心,比前比后教导:“既然你家有姑爷,生意上的事情男人去做有把握一点,在外面男人好说话。”
她劝导说:“女子去做这种事,有些不大好,生意失败了怎么办?”
唐言眼神闪烁一下,他之所以找白姨母来说项,就是因为他发现白姨母好像对他格外宽容,符合他的立场。
他现在期冀着白姨母的话能起到作用。
可惜不可能。
白姨母的确是一片好心,但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有些“好心”反而会做坏事,替有心人束缚住受害者。
尘影本已快走出门口,回头轻轻道:“姨母是什么意思?姨母明知我要和唐言和离,我是我家独女,我不去做我家的生意,或者姨母认为女子做生意就会失败,那么姨母是盼着我以后活活饿死?”
白姨母:……
毕竟是亲戚,她当然不能这么说话,可白姨母仔细一回想,自己刚才那话一深想,好像还真是这个意思。
现下商父商母神色已经全然冷酷下来,看她的目光根本就不是看亲戚,若非素有礼仪,恐怕已经将她轰出去了,真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家的亲戚!
白姨母百口莫辩,觉得她只是说了点世间道理,她哪儿细想得那么深啊。
白姨母讪讪道:“你这孩子……姨母哪儿是那个意思。”
尘影道:“我怎么知道姨母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知道姨母为何反应如此大,因为姨母家的生意也和商家的生意挂了点钩,姨母认为我打理生意不好,现在终止和商家的合作,及时止损就好。”
尘影并非意气用事之人,自然不会因为口角之争拒绝生意上的合作者。
只是白姨母实在太拎不清,白家的生意虽然大多掌握在姨丈手中,但谁都怕枕头风。唐言野心深沉,以后他若是涉足生意,白姨母认为他一个男人掌舵,比自己一个女人掌舵好,背弃商家怎么办?
白姨母虽然糊涂,但现下唐言还只是白身,无官无禄,白姨母的糊涂不算特别严重。
她骤然尴尬起来,打着哈哈:“唉呀,你这孩子说得,姨母相信你,姨母刚才只是那么一说。你家那么大的生意,根基深厚,又有这么多忠心的管事帮衬着,怎么可能会不好。”
她的反应和刚才完全不同,尘影讽刺地勾了勾唇:“是吗?姨母既然也这么想,就少说诛心的话。我要和离,本就是受尽磨难,姨母说的那些话,都是亲戚,无端令人心寒。”
她语气冷下来:“生意上的事,需要彼此信任,姨母不信任我,咱们的生意往来还是终止得好。”
这下,无论白姨母唉哟连天地还要说什么话,尘影都不改变主意。
白姨母哪儿能想到自己只是劝劝别人,就吃了瓜落,整个人都不知自己错在了哪儿。
商父商母全程没有约束尘影,若非他们下场就会把话说太重,他们恨不得自己去。
哪儿有这样的人?什么情况都弄不清楚,就在这里一味让女方退让、和稀泥,这般糊涂的人,还是少和她家来往生意得好。
尘影说完,给父母告了礼,随着小厮出去。
千雪侍候在侧,身边还有一堆仆从保护尘影的安危。玉商大富,总要小心些。
到了院外,尘影才对小厮道:“是吴安发货的事儿出了问题?”
小厮半低了头,低声:“是,就是小姐前几日叫我们查的事儿。”
原来,吴安一直私下拿银钱给唐母,却查不出账本上的问题。尘影便怀疑吴安借着职务之便,中饱私囊,让人去跟踪他。
“我们看到吴安给一个叫陆良的客人发原石时,明明陆良给的价不够好料,但吴安管着出货,给了他几块好料。我们想着捉贼拿脏,没打草惊蛇,继续跟踪时发现陆良私下塞了好多银票给吴安,但他们很小心,没能当场拿住他们。”
“这次陆良再来拿原石,我们当即扣下那些原石,抓住了二人,现在二人死活不认,僵在那呢。”
尘影点头,很好理解,吴安把商家的原石好料夹在次料里边发货,陆良塞钱贿赂他,能用低价“买”到好料。
至于吴安为什么给商母钱,是因为商母是姑爷的母亲,可以庇佑他?
而陆良,在商尘影的记忆中,陆良本是一个无良奸商,在和商家的生意过程中使诈,唐言却认为“水至清则无鱼”、“无商不奸”放了陆良好几马,最后和陆良不打不成交,成为挚友。
他侵吞商家家财的过程中,陆良起了很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