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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一月过去了,萧乐然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已然渐渐变暖的冬天,晒着太阳有些懒洋洋的。宜喧看着萧乐然,手里抱着暖炉走了过去,“夫人,这般怕是会着凉的。”
萧乐然闭着眼睛动都不曾动一下,这样的模样宜喧是见多了的,她也不强求,俯身又给萧乐然掩了掩被子。
“店里还好吗?”
“还不错。”
“也是,又不是闹市,能不错就是很不错了。”萧乐然伸手揉了揉闭着的眼睛,结果揉了不到一下就被宜喧拍了手。
“夫人,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这么揉眼睛。”
萧乐然听了赶紧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道这欠说道:“是是是,大大夫不要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可是大夫啊,你这般用力打我,不怕……”说罢还不忘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
宜喧哪里会搭理她,一脸正经地说道:“夫人,不好意思,我不怕。”
萧乐然很是没趣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斜着眼睛悄悄看了一眼宜喧,那表情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定是又要训诫她了,她默默地低下头,悄悄地转了转身子。
宜喧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眯了眯,果不其然的便开始训诫了,“夫人,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从澜宫搬出来了,还开了店,闹了闹了,玩也算是玩了,离家都两个月了也不见您有什么回去的动静,这么下去您不会打算就这么不回去了吧。”
萧乐然暗暗皱了皱眉,翻过身来看了看宜喧还是没说什么话。
宜喧看她这般,心里莫名的更不悦了,“夫人,每次我说这些你都不搭理,有些事情不是不搭理就没发生,夫人!两个月了,您今天不要想着逃避,必须得给我一个理由。”
萧乐然看着她,这两个月确实是难为了眼前这个姑娘,又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又要在照顾自己的肚子,还要在毫无来由的情况下搬家,还要照顾新开的酒馆……
“近来确是为难你了。我要从澜宫搬出来是因为井锡似乎发现我了,因为澜姨突有一日的脸色变得有些暗淡起来,那是他见过井锡后才会有的特有表情。我想要开酒馆是因为,搬出家以后我们需要生存。”
宜喧看着她,顿了顿道:“为何靠开酒馆来生存,我们只要回家就可以了。若是与公子有了什么矛盾,回家说开了才好啊。若是您实在不愿意回冯虚阁,不若回到萧家也是好的啊,何必在外如此漂泊?”
萧乐然看着她又是一顿,“你觉得迟默现在做的事情危险吗?”
“嗯?嗯。”
“你觉得他的软肋是什么?”
“是……是夫人。”
“对,若是我在他身边,他终究是无法放开手去做他的事情。例如上次冯虚阁遇刺的时候,迟默为了让我走,牺牲了许多自己人。如若以后每一次都是这般,我们的人心里难道不会有些怨言吗?这些人聚集在他身边,或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目的,或是因了他的气度而跟随。而我,或许会破坏他们这种默契,所以,我需要离开。”
宜喧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平日里那般的无所谓的夫人原来会想这么多,想那么深。从前宜喧总是认为苏迟默娶了这样一位夫人是一件不太幸运的事情,总的来说,她认为眼前这个女人压根就配不上苏迟默。在她心里,苏迟默沉稳、淡然、专一、脱俗、胸怀大志。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呢?任性、蛮横、甚至有些不专情。
“可是,夫人,公子离不得您。”
“傻宜喧,这世界上哪里有人是离不得谁的。不若是花点时间便可以渐渐适应。”
二人无言许久后,终是宜喧妥协了,“好了,夫人,该进去了。”
萧乐然看宜喧脸色已然好了,便也又回复了原来的模样,她笑嘻嘻地站起来,随着宜喧一道走进了屋子。
风吹拂在萧乐然的脸上,轻轻地已然没了上个月的刺骨,她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心里默默想着:等父亲办完了事情,我们便回家可好?
这日的晴朗并非能让所有人都舒心,苏迟默坐在自家的园子里,静静地听着屋子外的动静,“闲人躲避,罪犯葛建红父子午后处斩……闲人躲避,罪犯葛建红父子午后处斩……闲人躲避,罪犯葛建红父子午后处斩……”
苏迟默侧着脑袋说道:“葛笙换了吗?”
“换了,昨夜已然送出城去了。可是,公子,如若放走了往后会不会……”
苏迟默坐在椅子上淡淡地说道:“不会,他时日无多。”
以休站在一旁默默的未曾再说话,他低下头,心里的烛光摇晃摇晃地让他有些愣神。
“去看看絮鸢吧,别在这呆着了。”
以休闻言而去,站在一旁的苏童给苏迟默把了脉后说道:“公子,一切安好,只是还需少用些脑力。人这一生本就如蜡烛一般,如果您烧的过分旺盛,自然时间也就短了。”
苏迟默点点头道:“知道了。絮鸢大好了吧?”
“是。”
“那葛笙呢?”
“昨日送出城去的时候,我为他把了一次脉,他已然是病入膏肓,再听了苒苒的事情,打击很是不轻。”
“丹药给了吗?”
“按您吩咐,续命的丹药我是给了,但是以他的状态,吃不吃就另当别论了。”
苏迟默点头称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做到这已经够了。或死或活我都不在意,当年他家不也是参与了杀我一族的吗?如今这般,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是。”
苏童答着话的时候,心里的恨不由得又深了些许,往日的恨永远也不能忘记。苏迟默看到他这般,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事,这往后的日子里,这条街,这断头台,不会再有歇息的时候了。”
苏迟默的话方是落下,朝虞便走了进来,“公子,朱大人来了。”
苏迟默起身而立,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便走了出去。苏迟默走到揽湖苑的前院便见到京兆尹正在穿过廊桥,他遥遥地伸手打了个招呼,对方见了,加快了步伐也挥了挥手,苏迟默远远的便看出了他的有气无力。
“去温些酒来,朱大人怕是来宣泄的。”
褚桡看着自家主子,一瞬间,他觉得自家主子在说话的时候几乎是有些——幸灾乐祸。
“是。”
褚桡退下后,京兆尹也已然走到了苏迟默的身边,“苏兄,你听到外面的叫嚷声了吗?”
“听到了,葛家的人终于是伏法了。”
“什么伏法,到最后,竟然还是只斩了这么个无权无势的葛家。”
苏迟默看到京兆尹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想来是真的怒了,于是他也不便再揶揄什么。
“朱大人,若是不嫌弃,我们便在这园子里小酌几杯。”
“如此甚好。”
苏迟默替他道上酒后,淡淡地抿了一口说道:“朱兄不要拘束。”
京兆尹哪里是拘束的人,一口便是一大被,连连喝了几杯方是冷静了不少。苏迟默见他冷静了方才开口说道:“今日能听到葛家被杀,说明萧家势力已然放弃了他们,说白了不若是一刻弃子。”
“没错。”
“可是,即便如此,井家和萧家定然是有了间隙。因为射杀苒苒的箭来自井家,而苒苒是葛家的人,葛家则是萧家的一条狗,这算是杀狗没看主人了吧?”见到朱大人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苏迟默继续说道:“再者,太子对于本次宫中之物外流的事情内心其实是介怀的。这种感觉大约就是,自家出了家贼,让自己的儿子来查,而儿子却是随意的在敷衍自己,且不说对儿子是否会失望,单单是说那如鲠在喉、有贼在家的感觉便已然够难受了。”
“确实是这般,可……”
见到京兆尹那般犹豫,苏迟默淡淡笑了笑,故意抿了一口酒才缓缓说道:“即便是这般没有抓到家贼,可是家主却已然有了线索,这线索,不是来自萧家的便是井家的,你说以我们上位者的性子,能忍得了吗?”
京兆尹拍案大笑道:“还是苏兄看的透彻。那太子这般的随意一查,反倒是陷井家和萧家于危难了。”
“这么说是没错,但我们能想到的,太子必然也能想到,所以,往后这条街上,还会出现喧哗之声,只是,冤的会更多。”
“此话怎讲?”
“太子定然会交出一个人来,只是现下这个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罢了。”
“那————”
“那也不必担心,因为我们的上位者有个性子是我们都知道的。”苏迟默愉悦一笑,几乎是和京兆尹同时说出的,“多疑。”
二人谈了这许多,苏迟默心的事情并未减少,但是京兆尹算是完全释然了,喝到正酣,京兆尹看着苏迟默,拍着桌子说道:“苏兄你知道吗?我从前考上仕途的时候,曾是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可是,当我真的走上了仕途,我才发现这个仕途和我想的并不一样,当真是乌烟瘴气。”
“是啊是啊。”
“你知道我今日真正伤心的恼怒的原因是什么吗?”
“朱兄请讲。”
“我对这个朝廷,对这个世道,太失望,太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