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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朵,快醒醒,起来帮妈妈一起去下地摘棉花。这几天估计要下雨了,棉花得赶紧摘完,不然就该烂到地里了。”
江小朵昨夜煮饺子一般翻了半天,好不容易半夜沉沉睡去,美梦正酣,被妈妈摇晃着身体推醒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妈,几点啦。”
“早上八点,这个时候露水该蒸发散掉了,咱们抓紧去把棉花摘完。”
“好的,妈,我这就起床。”
江小朵一边应答着,一边打着哈欠、闭着眼睛穿衣服。
以往这个时候,江小朵要么已经在工地打工,或者已经下地干农活了。
可是,这几天被农活、工地还有江二奎打伤村里人的事情搅在一起,一锅糨糊一般,让年仅15岁的江小朵,着实感觉身心俱疲。
穿好宁珑用自己的旧衣服给江小朵改好的粗布裤子、褂子,又套上凉鞋,江小朵拿了条毛巾,跑到灶屋后的小河里,用毛巾洗了把脸,再用手把一头毛刺张裂的头发梳了梳,对着妈妈叫了声:
“妈,我好了,咱们走吧。”
“来,把这两个馒头拿着,路上边走边吃,水壶妈帮你带上了。”
妈妈背后背着竹背篓,手上推着空板车,把一个麻布袋递给江小朵,示意她拿着摘棉花用。
面粉是自家地里种的小麦,拿到村部那里,用面粉压榨机压榨出来的新鲜无公害面粉。
馒头是妈妈前一天蒸好的老面馒头,就是用发好后的老面当作发酵粉,和在面粉里一起揉捏成一个大面团,然后放在盆里,用一块湿布盖好醒面。
等面用手一按,按下去的面窝窝很快复原的时候,面就算发好了。
接着,妈妈便把面团使劲揉成一个长条,再分成若干个小面团,把小面团揉捏成一个个椭圆形,放进竹篾制成、大概有五层高的蒸笼里,锅里放上水,开始蒸馒头。
柴火灶里放上劈柴,加大火力,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一蒸笼带着新鲜面粉清香的老面馒头便蒸熟了。
刚蒸熟的老面馒头,用手一掰,里面熟透的馒头呈细细的蜂窝状、纹理疏漏有致,吃起来松软可口,闻起来香香甜甜,江小朵觉得,妈妈蒸的老面馒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馒头。
等到第二天,馒头变冷了,大夏天拿出来吃,一口咬下去,馒头上的细沫、碎屑四处掉落,又成了另外一种冷凝后,紧致有嚼劲的味道,特别是夏天地里干活,饿了咬上几口馒头充饥,也算得上饥肠辘辘之后的美味佳肴了。
江小朵边吃着馒头,边紧跟着妈妈的脚步,朝棉花地里走去。
村里田间地头的路,就是一条狭长的小路,从村头蜿蜒着连着家家户户的田亩,一直延伸到隔壁村子里。
路两边,村里人好像规划好一样,到了种植黄豆的季节,就统一种上黄豆;到了种植棉花的季节,就统一种植棉花;到了种植小麦、菜籽的季节,田里就是金黄的麦浪随风起舞,或者一片黄色的油菜花海。
一定不能我家种棉花,你家种黄豆,棉花的个头太高,虫也繁殖得特别多,黄豆无法接受阳光照射,又加之受旁边棉花地害虫侵害,肯定不能健康生长。
眼下,江小朵和妈妈走过的几垄地,家家户户种植棉花,远远望去,满眼尽是棉花朵。
不过,有些棉花地播种晚,还是绿绿的叶子,棉花树上掉着白色的花朵,偶尔有几个小花苞探出头;
而有些早播种的棉花地,棉花枝干已经枯萎,花朵凋谢,有的棉花经过几个太阳暴晒,早熟,四个花苞张开,捧着中间雪白的棉花球,已经熟透成一朵盛开的白色莲花;有的呢,半熟,白色的棉花朵从顶部中间炸开,周围的花瓣仍然紧紧包裹,有点像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的呢,晚熟,绿色的果子一般,还没有成熟,等待着太阳照射,经久晾晒,瓜熟蒂落。
母女俩走了大约20分钟,来到了靠近邻村的这块棉花地。
妈妈把板车放在靠近田垄的地方,避免挡道,便背着竹背篓,猫腰钻进了棉花地,开始摘棉花。
棉花的枝干很高,妈妈摘棉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江小朵就看不到妈妈的影子了。
江小朵个头矮,棉花枝干整个将她覆盖,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地里有人。
江小朵将麻布袋系在腰间,瞅住已经早熟后盛开的雪白棉花,左手擒住棉花底部、右手上去一拉、一拽,一朵成熟的棉花便轻轻松松摘进了布袋里;再瞅住半熟的,半熟的底部长得比较结实,必须得双手用力,左手用力攥住根部,右手加大力道,使劲拉扯,才能将半熟的棉花摘下来。
想着妈妈说可能要下雨,江小朵将晚熟的绿色棉花果子也摘了。
因为如果不趁着天晴摘掉,等连续几日阴雨连绵,这些晚熟的绿色果子经过风吹雨刷,很可能会纷纷掉落在地里,腐烂掉。
而把这些晚熟果子摘回家后,趁天晴在太阳底下几个暴晒,绿果子照样会炸开,白色的棉花冒头。
猫在棉花地里一直摘啊摘,天气渐渐随着太阳越来越猛烈,变得异常炎热,棉花地里密不透风,热得江小朵热汗直冒,很快,身上粘乎乎,脸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掉到嘴里,咸乎乎的。
手心里也都是汗,更加增加了摘棉花的难度。
又加上棉花外面的花瓣,有些已经晒焦,极其刺手,江小朵的手指头上,被划拉了好几个口子。
棉花的枯萎枝干,在身上不停摩擦来去,幸好裤子和褂子厚,不然衣服可能扯破。
一张小脸,红成了猪肝色,豆大的汗珠布满整张脸,迫使江小朵不得不用围在脖子上的汗巾不停擦汗。
一个小时后,江小朵腰上的麻布袋几乎装满,棉花的重量又增加了在棉花地里行走的难度,让江小朵感觉呼吸困难、焦渴难耐。
“小朵,把麻布袋给我吧,我一起拿出去放到板车上。天气很热,你出去找个阴凉处喝点水,休息一下,这棉花地里四周都是棉花秆包围,风透不进来,很容易中暑的。”
“好啊,妈,确实太热了,我觉得我嗓子要冒烟了,腿也好像灌铅了一样,迈不动了。这地上的热气,快要把人烤熟了。”
江小朵把麻布袋递给妈妈,妈妈背上背着一大背篓棉花,腰上系着一个大麻袋棉花,手上提着小朵的麻布袋,在棉花秆的阻挡下,快步行进。
“妈,你肩挑手扛那么多,怎么还走那么快呀?”
江小朵轻装上阵跟在后面,还是赶不上妈妈的步伐。
“小朵,妈妈是大人,干惯了农活,这点活啊,对妈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母女俩从热得地上冒热气的棉花地里钻出来,妈妈宁珑喝了几大口水,又背着背篓、拿着麻袋,钻进了棉花地,继续摘棉花。
江小朵拿着水壶喝了很多水,找了个阴凉处,打算歇息一会,再回去继续摘。
看着眼前已经长成的成片棉花地,江小朵想起了播种棉花苗。
播种棉花苗,首先选择光照好、水分足、土壤营养成分好的苗床,要翻地、耕地。因为,土壤经过不断种植,水分和营养流失严重,又加上之前种植的其他农作物,就得将其他农作物连根拔起,彻底从土壤清除。
同时,通过翻地、耕地,顺便也给土壤松松土,把经过化肥等肥料烧焦烧硬的土壤,重新变得松软。
然后,再在平整过的苗床里施上基础肥料,再在上面覆盖一层薄膜,闷3天左右后揭开。
最后,将棉花籽拌种后均匀撒到苗床里,撒完后再薄薄覆盖一层土,同时,浇灌水源。
大约15天后,棉花苗就开始冒头,长出几片叶子。
等到40-50天后,幼苗根系比较壮实了,这个时候,妈妈宁珑就拿来了棉花苗移植播种器,一个类似于打气筒的铁形播种器,向下按压插入土壤里,提起来后再次按压,就能打出一个中间镂空的棉花苗土壤移植器皿,再将培植出来的棉花苗移植进入这个土壤器皿,培植成活后,再成片移植到需要种植的地块里。
“棉花从春天播种到秋天收获,中间经历了漫长的三个季节,从幼苗破土到移植再到长成大的植株,最终收获软绵松软的棉花,可谓经过了严寒酷暑煎熬。我江小朵,也要像这棉花一样,耐磨耐长,扛过所有不容易,改变命运。”
想到改变命运,江小朵似乎获得新的动力,从阴凉处站起来,又钻进了棉花地。
天气似乎更热了,地表温度高得烫脚,人走在棉花地,仿佛在高温蒸笼里一般,热气熏得直喘气。
江小朵长呼一口热气,又开始双手协作,不停地摘棉花。
热气笼罩周身,江小朵抬头看了看天,没有一丝风儿,天空里的太阳,放佛哪吒脚下的烽火轮,冒着热气一路推进,把热量撒到了江小朵周围所有的空气里。
“我的妈呀,太热了,实在太热了。”
地里静悄悄的,妈妈已经远远甩下江小朵,一路前进到很远了。
母女俩在烈日下摘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把附近两块地里的棉花全部摘完。
“小朵,咱们赶紧回家吧,回去把棉花尽快掰完,好趁着太阳大,尽快晾晒。”
妈妈宁珑拉着板车把手,江小朵在后面推,帮着使力。
20分钟后,总算到家了,江小朵已经热得头昏脑胀,赶紧坐到了门口的竹椅上,拿把芭蕉扇呼呼猛扇。
妈妈宁珑也汗湿了,衣服贴在背上,但是仍然忙碌着将板车上的棉花全部卸到阴凉处,准备马上开始掰。
妈妈将棉花倒在簸箕里摊开,拿了几把凳子,招呼小朵:
“小朵,休息好了,赶紧过来把棉花掰了晒。”
“妈,都中午了,我们还没吃饭呢?”
“饿了先去拿个馒头吃,垫巴一下肚子,咱们加紧掰完棉花,再去做饭。”
妹妹从屋里出来,叫嚷着:“妈妈,我饿。”
里屋受伤了躺着的江二奎,躺在床上发脾气:
“好你个臭婆娘,快中午了,饭都不端来我吃,想饿死我啊。”
“要吃自己去做,还在床上挺尸干什么?”
宁珑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手上将四个花瓣掰开,揪出了第一团棉花。
“妈,大家都饿了,我还是先去做饭吧,棉花已经摘回来了,只要不淋雨,晚点掰没事。”
“好吧,你去做饭吧,你妹妹也饿了。”
江小朵跑去灶屋捣鼓一番,花了一个小时,做好了饭菜,端了一碗给江二奎,喊妈妈和妹妹过来吃饭。
母女三人都饿了,一碗饭眨眼功夫,都倒进了肚子。
吃饱喝足,妹妹也过来,三个人坐一起掰棉花。
江小朵拿起一个半熟的棉花,放在脚上踩了一下,花瓣全部裂开后,才拿起来掰开取出棉花团。
看着白花花的棉花团,想着家里黑洞一样,层出不穷的糟心事,问妈妈宁珑:
“妈,你怎么会嫁给我爸这样的人。”
宁珑耳背,江小朵的声音就大了些,被屋里躺着的江二奎听到,怒不可遏暴喝: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爸我怎么啦?不好吗?我娶你妈妈才是倒了八辈子霉呢?外带生了你们两个讨人嫌,我江二奎这辈子是难翻身了。”
宁珑权当没听见,重重叹息一声,回复:
“妈妈娘家穷啊,父母生了一个我耳背、一个弟弟痴呆,家里穷得叮当响,没人愿意到我们家说亲。后来,还是村里的媒婆过来说媒,说邻村有个男的,30好几了没讨到老婆,问我愿意不愿意。你外公外婆一听,就咱们家这条件,哪里有得挑,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妈妈嘴里说着,手里翻飞着掰棉花,继续接着讲:
“也怪我,当时没留个心眼,既然30好几了没结婚,肯定有什么问题啊,一味听从父母安排,匆匆嫁了过来。”
“嫁过来之后,才知道,你爸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动手打人,还喜欢赌博,家里的亲戚朋友都不敢跟他往来,怕他张口借钱。”
“既然您知道我爸这幅德行,怎么还会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不回娘家算了,或者一走了之呢?”
江小朵颇为不解,爸爸对妈妈一点都不好,除了喝酒赌博,就是骂人和动手打人,母亲怎么会一直忍受到现在。
“小朵,咱们农村啦,哪家哪户没个吵架拌嘴,打架骂架。农村的女人就是这个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离婚,是伤风败俗,会被人不齿的。”
江小朵歪着头想了想,“也是,好像村里确实没有听到谁家离婚。”
“你看,隔壁村有个女人,出去外面打工后,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回来要跟农村男人离婚,被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呢,说她是骚货、贱货,出去外面玩花了眼,看不上自己农村男人了,背后骂得不知道多难听呢?”
“妈,您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总不能一直给我爸擦屁股,受他打,还有还他外面的欠债、惹祸闯事欠下的帐。”
“农村女人,想什么以后,过一天算一天吧,你妈我呀,一辈子命苦,可能就这样了。小朵啊,你可得争气,争取好好读书,跳出这个穷窝窝,给妈争口气。”
宁珑停下手里的棉花,看着女儿江小朵,晶亮的眼神,表情坚毅,从来没听她说过什么事做不了,永远一副不服输、不认命的样子,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心里还是很高兴。
“小朵啊,这些年,妈妈在村子里始终抬不起头。村里人看到了,生怕跟我打招呼,怕我开口借钱。都是你这个不省心、成天惹事的爸,他可是害苦我们了。”
宁珑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雪白的棉花在手里翻来覆去,跟她心里的苦,形成强烈反差,让人想起白色恐怖。
“妈,没事,一切还有我呢,再过几年,等我读了大学,毕业找了工作,咱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江小朵确信无疑地劝告着悲观的妈妈宁珑,心里也为妈妈抱屈。
江二奎躺在里间,隐隐约约听到母女俩聊天,但声音太小又听不真切,就在里屋咒骂起来:
“你们三个祸害精,要不是你们拖累,我江二奎至于这样吗?别在外面偷偷编排我,被我听到了,打断你们每个人的腿。”
江小朵轻蔑一笑,提高嗓门应和:“以后你要是再敢在家里作威作福,打人耍威风,我就去派出所告你。”
“笑话,告我,警察管得了家事吗?农村人,谁家不吵吵闹闹的。要是警察到处救火,那不得忙得团团转。”
“江二奎,你错了,我们家,不是吵吵闹闹,这叫家暴,你懂吗?家暴是犯法的,警察取证后可以直接把你抓进去关起来。”
“取证?怎么取证?谁知道你妈是哪里磕碰了、摔伤了,关我什么事?”
“有种你就等着,等我哪天把你弄局子里去,你就老实了。”
“弄局子里,你个小屁孩,还有这本事。再说了,这要是传出去,亲闺女将自己亲爸弄进了局子,看以后谁还敢要你。”
……
就在江二奎和江小朵,这对不共戴天的父女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打嘴仗的时候,宁珑出言制止了。
“小朵,别胡说了,他再怎么不是,好歹是你有血缘关系的亲爸,怎么能说出把他弄局子里去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呢。”
“妈,您别管,您等着,哪天他把我惹毛了,我还真就把他亲手送进局子里去,您信不信?”
宁珑听了,心里不禁发毛,“这个丫头说到做到,说不定哪天,她还真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看着江小朵,宁珑开始犯起愁来。
母女三人六双手,棉花已经掰了一大半,篓子里堆满了蓬蓬松松、太阳光下白得晃眼睛的棉花,宁珑起身,将掰出来的棉花倒到了竹篾席上,让他们在阳光下暴晒。
正是下午2点多,阳光直射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照在雪白松软的棉花上,显得棉花更加白得不真实,纯洁、透白,不染尘世风霜,没有一丝杂质,跟江小朵家里的暗无天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盯着太阳下泛着白光的棉花,那层层叠叠的棉花,就像缠绕在江小朵心里的白色绷带,撕开一层还有一层,怎么也揭不完。
江小朵呆愣着,手里机械掰着棉花,心里想着自己的心思。
“什么时候,家里也能像这棉花一样,亮堂,敞亮,看了让人心生欢喜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