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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也就是一床一桌一椅,除了桌上堆着的书和文房四宝外,几乎是别无长物。看得出,他的家境并不富裕。
林国平写完文章,放下笔,拿起文稿来看。
同学甲乙走了进来:“国平,写好了没有?”
林国平看到二人,高兴地说:“啊,你们来得正好,我刚刚写完,你们看看这样行不行?”
同学甲接过林递给他们的文稿,二人看了起来。
林国平兴奋地说:“我们这个县城从来都是一潭死水,这次我就是想要搅它个底朝天!这个警察局长包庇他的小舅子,诬陷白老先生,我们就从这件事上着手!”
二位同学看完了稿子,抬起头来。
同学甲:“国平,这稿子写得不错,我们这就拿去找几个字写得好的把它抄几份出来,分头去散发。”
同学乙:“好,商会那边我去送。我刚才回家对我阿爸说了白老先生的事,你知道我阿爸怎么说?”
林国平很有兴趣地:“怎么说?”
同学乙:“他说这种事他见得多了,要我少管闲事,说从古以来,凡是管闲事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国平:“是呀,中国为什么搞不好?就是因为这两句话,叫做“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个吃人的封建制度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可就是没有人站出来为这些冤死的人讨个公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看看北京、上海,还有杭州这些大城市,学生们,不,应当说是大多数的年青人都在提倡科学和民主,争取人的基本的生存权利。我们虽然是小地方,也不应当落后,我想过了,这篇文章除了在本城散发,我还要寄到上海、杭州去,最好能在报上发表,这样影响就大了!”
二同学:“好,就这么办。”
诚誉和诚浩站在帐房外的院子里,诚浩很有兴趣地说:“真的?有这样的事?白鸿奎的女儿居然上街去卖身救父?还想卖一千块大洋?”
诚誉:“是的,白先生在监狱里病危,警察局说要一千大洋才能保出来治病,你能想办法借我一千块吗?”
诚浩:“喔,我知道了,你是想把白家小姐买下来,是不是?这位白家小姐一定长得很漂亮,二弟是动心了,对不对?”
诚誉:“哥,别开玩笑!我跟你说正事!”
诚浩笑着说:“不好意思了?二弟长到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是该开开荤了。”
诚誉:“哥,你越说越不象话!我真的没那种念头,我只是十分敬佩白家小姐义薄云天,我不会做那种乘人之危事情的,我冯诚誉不是那种人!”
诚浩:“既然你不准备买白小姐,就用不着出钱,还要借钱干什么?”
诚誉:“我只是想帮助白先生和白小姐。白先生是侠义之人,说起来还帮过我们家的大忙,现在人家落难,我们就不该帮衬一把?再说,对我们家来说,区区一千块大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数目,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诚浩:“没想到二弟有如此的侠义心肠,敬佩敬佩!”
诚誉:“哥,没时间开玩笑,白先生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诚浩看了他一眼说:“按理说,这个忙我是应当帮你的,但你也知道,我们家的钱都在老头子手里捏着呢!别看我现在是当家人,可这只是一个虚名,是只有管事的份,没有管钱的权的!你要借钱,还得去找老头子,要他发话。”
诚誉:“他呀,问他要一个铜钱就象要他老命一样!我不去求他,求他也没用。我只不过是向你借,以后我一定还你!就一千大洋!”
诚浩笑了:“你说得轻巧!老头子把钱管得这么紧,防我就像防贼似的,没有他一句话,我上哪儿给你弄这一千大洋去啊?再说,就算我给你弄到了,你真的白白送给姓白的,不怕老头子发现了,将我们弟兄俩捆在一起打个半死?”
诚誉叹了口气:“要是光挨一顿打,倒还是值得的!”
诚浩惊讶地看着他:“老二,我看你对这个白小姐怕是情有独钟啊!要真是这样,这钱从家里的帐上借显然是不成的,但我倒可以给你想想办法!”
诚誉:“哥,那就拜托你了!”
诚浩:“我们弟兄,还说什么拜托!”
诚誉:“哥,越快越好,救人要紧啊!”
诚浩:“行啊……依我看,你不要老是动家里帐上的脑筋,可以在别处想想办法——”
诚誉:“别处?还有什么地方能借到钱呢?”
诚浩笑了:“地方多得很,就看你会不会动脑筋了。你想啊,家里除了阿爸,还有妈,还有三位姨娘,要是向她们开口,多少总还是能借一点的。”
诚誉:“几位姨娘每人每月也就那几块月规钱,她们也不宽裕啊。”
诚浩笑了:“你看你,什么事都还没做,就先替别人打算起来了。好了,要这样,你是一个子儿也借不到手的!其实呢,真要叫姨娘当中的任一个人一下子拿出一千块钱来,怕都是不可能的,但这个一百,那个五十的凑一凑,总比你现在一个钱也没有强啊。”
诚誉明白了:“嗯,谢谢哥哥的指点,我这就去找几个姨娘去。”
诚浩:“慢着!”
诚誉站住了。
诚浩:“你以为找人借钱就像是从自己口袋里掏东西那么容易?姨娘们的钱来得也是不容易的,要是肯借给你,她们一定会问你这钱你怎么还?什么时候还?”
诚誉愣住了。
诚誉:“我可以把每个月的月规钱一分不少地拿来还债,还有,我会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当了来还给她们。”
诚浩哈哈大笑起来:“你那一月才四块的月规钱够什么用?借钱给你的人要是寿命短,还等不到你凑齐一千块的那个日子呢!再说了,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就是一块挂表,一支金笔?这能值多少?再说,你要去当,到哪里当?上我们家的当铺?你东西还没当掉,老爸就知道了,他还不打烂了你的屁股?”
诚誉急了:“那依你说,这钱是借不来的了?”
诚浩:“也不是,还有一个地方你可以去试是看,只要你肯按我说的去对他们说,我想,借个六百、七百是不成问题的。”
诚誉:“真的?你快说,是什么地方?”
诚浩:“到族里去求六叔公去。”
诚誉吃了一惊:“求六叔公?他、他和我们家一向是面和心不和的,他怎么肯?”
诚浩:“你看你,又犯傻了是不是?六叔公和我们家不和,这是上一代人的事,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是靠什么吃的?靠的就是放高利贷!你去找他借钱就成了他的主顾,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诚誉为难地:“可是我怎么对他说明这钱我怎么还?什么时候还呢?我要是就拿刚才对你说的话也对他说一遍,他是不会肯的。”
诚浩:“啊呀老二,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长了一付死脑筋,一点弯也转不过来啊!”
他说到这里,凑近了诚誉的耳朵低声说:“你就跟他说,向他借钱是我的意思,我会替你作保的。”
诚誉:“你给我做保?”
诚浩肯定地:“对,六叔公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阿爸对钱是管得很紧的,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当家人吧,我做保,他就会放心了,因为这个家迟早总会到我们手里的呀。不过,这一来,他的利息就会很高。”
诚誉:“会是多少?”
诚浩:“这我怎么知道?老二,你要是诚心救人,这利息的事就不要管它了,不就借了他一千块钱嘛,就是翻上个五倍,也不过五千,到了能还钱的那一天,五千块对我们来说算个什么呀?”
诚誉:“哥,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大牢靠——”
诚浩:“唉,你呀!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去不去找六叔公那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诚誉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好,我去!不过,要是他真的要你做保,你可不能反悔。”
诚浩有点不耐烦了:“去吧去吧,六叔公要是来问我,我会替你做保的。”
诚誉从一条鹅卵石的小路走来,他转过一座假山,正好遇到了三姨太房里的丫环咏荷。
咏荷连忙站到了路边:“二少爷好。”
诚誉点点头:“是咏荷啊,你家太太在吗?”
咏荷:“在的。”
诚誉想了想说:“那好,你领我去看看她。”
咏荷:“好的,二少爷请走好。”
房里点着香烛,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的三姨太正坐在案边念佛,外面传来了咏荷的声音:“太太,二少爷看你来了。”
三姨太:“啊,是二少爷来啦,快请他进来。”
诚誉跟着咏荷进了房门。
诚誉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三姨娘。”
三姨太高兴地:“啊,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诚誉很尴尬地说:“我、是有事来求三姨娘来了,我……三姨娘,能借我一点钱吗?”
三姨太看着他那付尴尬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倒好,你是从来也不进我的屋的人,今天一来,开口就是借钱!”
诚誉:“三姨娘别见笑,我真的是有急事求三姨娘帮忙!”
三姨太:“什么事情那么紧急?”
诚誉:“白鸿奎白老先生,三姨娘你知道吗?”
三姨太:“白老先生?啊,我想起来了,就是几年前帮我们家打赢过一场官司,很出名的那位老讼师?”
诚誉:“是的,他现在遭人陷害,被抓进了警察局的大牢,还得了重病,性命危在旦夕,白老先生的女儿白小姐,在街上贴出卖身状,要卖身救父……”
三姨太:“啊,一个姑娘家能有这样的孝心,这样的勇气,那可是难得的,可以上得了二十四孝图了!”
诚誉:“三姨娘,我来是想向你借一点钱的。”
三姨太:“你是想帮助白小姐救他父亲?”
诚誉:“如此侠义的白先生,如此大孝的白小姐,我们不该伸出手帮一把吗?”
三姨太:“当然、当然!”
诚誉:“白小姐说,他父亲的重病十分凶险,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三姨太:“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白先生有难,世人都应该相助。不过,你也知道,三姨娘我拿不出多少钱来……”
诚誉:“不要紧,有多少算多少,不够的我会到别的地方再想办法的。”
三姨太:“我里屋的箱子里,大概有五十多块钱,要不你先拿去?”
诚誉:“谢谢三姨娘,我就借五十吧,等我有了钱,一定会记着还给三姨娘的!”
三姨太:“别跟姨娘说还不还的!你又不是拿去自己用,你是拿去帮助白小姐救他父亲!不用还我了,就算是我行善积德的捐款吧!”
诚誉:“三姨娘,我说的是借钱,我一定会还的。”
大少爷诚浩站在四姨太的住房前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迅速推门入内。
四姨太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数一只描红妆盒里的钱票,听到有人推门,急忙把钱票放进了盒里,在里面问道:“是谁啊?”
诚浩:“是我。”
四姨太笑了:“是你这死鬼啊,怎么到现在才来?”
诚浩走了进来:“啊呀,我的四姨娘,别人的事我会耽搁,你的事,我敢吗?你不知道,为了你这三百块钱,我和胡管家可是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呢!”
四姨太高兴地:“啊,你真的帮我赚了一百块大洋?”
诚浩:“那还能不真?”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钱票交给了四姨太:“都在这里了,你数数。”
四姨太一张一张地仔细地看完了,脸上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嗯,不错。诚浩……”
诚浩:“怎么?”
四姨太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搭到了诚浩的肩上:“看来,我真的要好好地谢谢你了……”
诚浩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她说:“现在不行,老头子在花厅里等着我和胡管家去说事呢。”
四姨太笑了笑:“那就晚上来。”
诚浩:“怎么?几天不上你屋里,熬不住啦?”
四姨太伸手在他的手上打了一下:“放屁!哪一次不是你急吼吼的?我可是……”
诚浩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好啦好啦,是我急吼吼的,好不好?我晚上一定来。”
四姨太又看了看手里的钱票:“诚浩,要是你有一天真的把这个家接到了手里,我们就可以狠狠地赚它几笔大钱了!”
诚浩听了叹了一口气说:“唉,谁说不是呢?但我总觉得老头子对我抱着戒心,我看得出来,诚誉书读得好,平时又是一付听话的样子,他真正喜欢的还是诚誉。我怕他现在叫我管家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等诚誉念完了书,只怕这个家就要交给他了……”
四姨太:“是呀,这一点我们几个姨娘也早就看出点道道来了。诚浩,那你就该尽量去讨好老头子,多拍拍他的马屁,让他对你有了好感,弄不好,他会改了主意也说不定呢。”
诚浩苦笑:“说得倒容易,你还不知道,老头子是软硬不吃的人?他见诚誉喜欢念书,就认准了他会有出息,而这一点我是学不来的,一念书我的头皮就会发胀,浑身像长满了疥疮似的,痒得我抓也不是,拧也不是,根本就别想老老实实地坐下来。”
四姨太瞪了他一眼:“哼,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好的人!好了好了,你就等着让诚誉来管家的这一天吧!”
诚浩听了,神秘兮兮地看着她说:“不过,你别看我学不来诚誉那一套,可我也不是没有法子对付他!刚才,我就略施小计,让诚誉自己往死路里走了。”
四姨太不信:“你说什么胡话?他会自己往死路上走?”
诚浩笑着把头俯过去,在她的耳边低声地咕哝了几句。
四姨太吃惊地瞪大了眼:“真的?他?——”
诚浩:“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四姨太:“那他——”
诚浩:“他听了我的话,已经到六叔公那里借钱去了。六叔公的钱是那么好借的?这事肯定会传到了老头子的耳朵里去,那时,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四姨太兴奋地:“啊呀,还真看你不出,你这一招厉害极了,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他到族里去向六叔公借钱买女人,还不要气得个半死!这样一来啊,这个家就是你的了!”
诚浩:“不,是我们两个人的……”
四姨太乜斜着眼说:“我可不敢这么想,只要你到了那时,不要像扔吃剩了的骨头一样把我给扔了,就算是上上大签啦!”
诚浩笑着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你知道我不会的。”
冯府老爷冯怀毅正在前厅与一个族里的人在说话,胡管家站在一旁。
冯老爷生气地问:“这个小畜生现在在哪里?”
族里的人:“还在六叔公房里,六叔公没说借,也没说不借,叫我先来问问大伯,只要大伯说一个“借”字,六叔公就会把钱借给他的。”
冯老爷:“你回去对六叔公说,一分钱也不能借给他!”
他对胡管家说:“老胡,你跟着他一起到六叔公那里去,把这个不学好的畜生给我叫回来!”
胡管家:“好的,老爷。”
他转身对族里的来人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