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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兴奋激动时,安宁脑海里回闪起李子木那腾云驾雾般的手段来。
这一路上穷山恶水,崎岖难行,他如履平地,自家猎户出身,虽说善于攀爬,却是十分耗费体力。
我与他萍水相逢互不摸底,名为师兄弟只是嘴上说说,一句话而已,自己随他同行,无疑是累赘,一个不耐烦半路扔下,咋办?
再说,我一枚目不识丁的土货,凭啥入了他的法眼?
思来想去不免气馁,顿觉浑身不自在,脸色也黯了下来。
李子木与他抵足而眠,两人正是谈兴正浓之时,陡然发现猎户不再吭声,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消停,略为转念便知端倪。
偷着乐了一会儿,到底不忍拿这憨厚的师弟开涮,坐起身来,恳切地说:“小弟别折腾了,为兄下个实话吧,我答应引见你是有原因的。你旁观大屠杀后,还敢夜入凶寺,虽说最后被怪物吓晕,没流出粪水是吧?“
安宁听他如此道来,忙不迭爬起身子,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弟天庭饱满,地库圆润,虎背熊腰,身高体壮,是天生的将才。最为难得的是头顶神元穴有毫光隐隐,修习武功事半功倍。只是命运多蹇,需识人者提携,这举手之劳的事儿,当哥哥的何乐而不为呢?“
见猎户懵懵懂懂用手摸着自己的头顶,茫茫然中憨态可掬。
正在滔滔不绝的当口,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飘了进来,而且越来越浓烈。
惶恐、疑惑的神色,不断地在李子木脸上变幻,咬咬牙似是定了决心,又像无可奈何。
跳下床来,解开缚在腰上的搭裢,掏出一个小小的青囊,取出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裱纸来。
招呼安宁过来,指着这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二指,浸透了血渍的小纸条,悲切地说:
“这是我二师弟何昊天的引魂符。他虽然迟我半年投入师门,文治武功却不输于为兄。
“他生前为人耿直率真,行事略微鲁莽粗心,各种武功均修成上乘,只是飘升术稍欠火候。
“他天资聪慧,八岁启蒙入童学,十二岁经院试,取得生员资格,俗称秀才。后来又行走江湖,实为见多识广,胸怀宽广之士。
到GZ游说景王,我们师兄弟同行,在大渡河突围时为了救景王,他独战十二员官军猛将,寡不敌众不幸殁去......“
李子木眨巴眨巴着眼,硬是挤下几粒泪珠儿,貌似无比悲伤,叹了口气后,又沉声说道:
“我代师收你为师弟吧,你是我的福星,要不是你在这寺里一番搅和,杨兄和金家三姊妹此生休矣,自然也没有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供我天地会支配。为兄的意思是将二弟的魂灵植入你的体内,让你拥有他的文治武功,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有这大的便宜可捡,安宁大喜!正飘飘然间,心里却一“咯噔“,恐有啥副作用。迟疑的嚅嗫着问道:“这、这事儿有、有啥遭害、遭害不?“
“天大的便宜,有什么可担心的?“李子木笑着对猎户说,“要说有什么坏处,你从今往后,必须勤奋修习,不可懈怠,因为这天下顶尖的功夫,都是汗水浸泡出来的!“
植入引魂符的仪式,无非是燃起香烛,焚烧纸钱,祭祀天地和祷告亡灵,割破安宁的中指,让他的血液与引魂符上的血渍融合,把引魂符焚灰,念动咒语,合着水一起吞入肚里。
办完这事,安宁感到自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思绪豁然醒悟,捧起一本经书,朗声读得顺溜,楞没拉下一个字,还象打了鸡血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
试着舞拳弄腿,居然还像模像样的走了一趟“神风霹雳掌“。感到余兴未尽,双脚一跺,又施展起飘升术来。
没想到用力过猛,整个人翻滚着直冲屋顶,“喀喀喇喇“一阵巨响,把僧房撞开一个大窟窿,和着断檩残瓦“哗啦啦“地倒栽着掉了下来,吓得连声“妈妈咪呀!妈妈咪呀!“的狂呼。
李子木大笑着伸手轻轻一拨,才一屁股磴,坐在了地上。
由于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正在辛苦耕耘的杨青山,在义气使然下,抓过一条短衩套上,赤着脚板,光光胴胴的,裹挟着一股淡淡的粪味儿,舞着一条长板凳抢了进来,嘴里还吼着“绿野金刚门青山小爷在此,歹人不得撒野!“
李、安欣赏他的仗义,看到他唯一遮羞的短衩是一条女人的亵裤,忍不禁莞尔。
弄清楚原由后,杨青山扔掉板凳“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安宁十分尴尬。
李子木拍着杨青山的光胴胴,调侃着笑道:“今夜是杨兄小登科,贵伉俪都是吃过黄精的,如果明天金枝玉叶三位嫂子没打饱嗝,杨兄又成了软脚蟹,我们当小叔子的,是要帮忙的哟。“
杨青山离开后,李子木说,安宁今后就是二师弟,而且目前也没其他师弟,不待猎户发问,又商量起回南浦的路程来。
从九龙山到南浦约有八百里远近,除去中途的汉丰湖需乘船过湖出江走水路之外,全要在崇山峻岭之间穿行。
而且还有传言:汉丰湖中的汉岛、丰岛锁着航道,各有一股相互敌视的水盗,不仅抢劫过往的船只,还经常火并,很是难缠。
沿途还有几处占山为王的寨子,多的近千人,少的上百人,拦路抢劫的散匪棒老二,更是多如牛毛。
李子木打算把杀富济贫的好汉降服收编,打家劫舍**烧杀的灭掉!
尽管他说得义正词严,安宁肚里却在打鼓,咱就两人儿,能行?
第二天没走成,因为天上还在下大雨,山路湿滑,沟壑水猛,不宜出行。
金枝玉叶初为人妇,杨青山又是鲁男子,不省得怜香惜玉,三位小娘子早上起床后,有些步履蹒跚,怎能远行?
黄精神奇,只是仙药,肚皮还是需要食物撑起养着。
三位形男翻遍寺院,在斋厨旁的库房找到一瓮粟谷,搜寻了四周没找到檑子,只好搬到檐下的地臼里冲去谷壳,熬了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
这寺院不小,有生长茂盛的各种野菜,正好烫来下饭。
早饭时,李子木问金枝玉叶会不会裁剪衣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托她们用灰色的僧袍,给他和安宁改制两套村夫服,这一袭白衫恐怕已经成了官府追捕的目标。
趁这空挡,杨青山要求把地宫的钱财清理造册,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李子木笑道:“有啥说不清楚的?你如果是贪财之徒,会把这事告诉我?“打算不理这事,扛不过杨青山一再的恳请,不得不拉上安宁,在地宫里捡了一些金银,单独收拾了一间空室存放,要二人清点造册,权充修建大本营的费用。
末了,他取了几块黄精和百多两银饼和元宝,分成两份,交给安、杨二人收捡,在路上作盘缠花销。
李子木厌烦这种事情,便打了个减省,把其它堆码财宝的密室全部贴上封条,留待以后由主管财务的人来清点。
交待完这些,拔腿出了地宫,在藏经楼里翻了一阵,捧着一本经书,坐在须弥座上,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看见太阳出来,匆匆吃过早饭后,握别分手,各自上路。
李子木和安宁都换上灰色的村夫装束,他把宝剑裹在包袱里斜背在肩上,安宁扛着猎枪和铁叉,在前面引路,准备先顺路回西村家里拾掇一下,沿九龙场通山外的大路到南浦。
捡了大便宜的猎户,一路蹦蹦跳跳的十分轻松,感到猎枪、钢叉不如以往得劲,如同烧火棍一般轻飘飘的。
李子木告诉他,你有二师兄的武功附体,自然不同以往,他生前的兵器是五十斤重的画戟,可惜掉在了大渡河里。你使惯了这三股猎叉,不仿继续用叉。
戟、叉套路异曲同工,只是你这木杆的猎叉上不得阵,不妨在九龙场打造一柄五十斤重的铁柄精炼钢叉。
又说:“咱们天地会要在这九龙山起事,正好停留几天,把九龙场周边的山川地形和风俗民情摸一下。”
九龙场依河而建,沿着九龙河夹岸排开,河上三座五拱石桥交通两岸,湍急的九龙河到了这平坝河谷,宽了浅了平静了,流过这山区少见的小平坝后,依旧是激流险滩的向山外奔涌而去。
今天不逢场,场街清静了许多,在铁匠铺说好了钢叉的规格又付了定银,选好了精钢后,铁匠师傅当即开始打制,约好两天后交货。
二人见日头临顶,打算找一家酒楼打个牙祭,痛快的吃喝一顿,一路走过空荡荡的石板铺成的场街,刚到九龙大桥时,看见桥上围着一大堆人,挤得水泄不通。
听到人堆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李子木示意安宁去看一下。
等他挤进去后,见到一个乡下老头儿坐在桥栏下槌胸大哭。
一问原因,围观的一位大妈告诉他:“这老头姓龙,是独龙峰下王员外家的佃户,今年久旱不雨,庄稼本来欠收,这两天又是大雨,河水暴涨,把他租佃的田地冲刷得精光,指定交不上租金。
这不刚放晴嘛,王员外家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在管家的带领下,把他十六岁的独生女儿抢走了噻,关在王家作为抵押,限他在天黑前拿五两银子的租金去赎人,如果没银子就把今年五两银子的租金作为卖女的身价,他刚才到九龙镇找谭主事求救,却被乱棍打了出来。绝望之下准备从桥上跳下去,幸好被人扯住了。“
旁边一个老头说:“这龙老头命孬,据说他年青时当过绿营的马夫,伤了脚筋当不成兵后,四处打短工,十多年前才定居在九龙,虽说有三两银子的遣散费,能做啥?他一个残废人遭孽呀!打了大半辈子光棍,这女儿还是收养的孤女,寻思这两年招个上门女婿养老,要不是他女儿出落得花儿似的被王老贼看上,也许还会躲过这一劫。“
安宁是本地人,知道王家庄园的一些事儿,王员外长得竹竿似的,已经奔七十的人了,尽管娶了十二房太太,却只有一根独苗苗。
有清一代,朝廷实行牌甲制,即十户一牌,十牌一甲,十甲一保,这王员外是多年的保长,管着上千户人家,虽然不是食俸禄的朝廷官吏,委实霸道得很,连九龙镇的官方吏员谭主事也要巴结他。
王员外家大业大,独龙峰山前山后几十里的田地山林,都是他家的,这场上的商铺、酒楼,上档次的几乎都姓王。还养了五十多名家丁,由一位本家的武师领着护院,因为会些拳棒,行事凶狠,小股的山匪都不敢打他的主意。
王员外为人刮骨歹毒,最让人侧目的是他老不退心火,喜吃嫩草。如果收为小妾也罢,他却是玩腻后,弄到巴阳城里卖给妓院!
听安宁说了情况,李子木决定出手,他是外地口音不便出面,在安宁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便伫立到场街的另一边远远的瞧着。
说实话,安宁与这里的山民一样,心里很是畏惧王家的,刚才没在人堆里吭声,他潜意识里是心有余悸的。
经师兄提醒,才想起今非惜比,自己是莽秀才转世,不光有高超的武功在身,还识得许多字儿,莽秀才走南闯北淘的见识也不少,足够自己受用,晓得师兄要他出面,还存有考量的意思。
再次挤进人堆后,听到乡民的怂恿,便装模作样,仿佛气得不行,只见他剑眉倒插,虎目圆睁,大骂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难到没王法呐?那有强抢人家女儿的道理!“伸手拉着龙老头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龙老头一边哭泣着一边连连点头,人堆里有人买过安宁的皮货和野物,认得他是西村的猎户,怜惜这帅气的大男孩,怕他毁在王家恶人的手上,不停的冲他摇头眨眼。
安宁是存心揽事,便假装眼瞎,问龙老头:“天黑前拿五两银子去赎人就没事了?“
龙老头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的,我哪里去找银子呀!那老鬼一直在打我女儿筱雁的主意,只怕此时已经坏了她的身子!“说完,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哭起来。
安宁心里烦躁,大吼一声:“哭!哭!哭!管个鸟用!如果能把筱雁哭回来,你继续哭吧!真想赎回筱雁,跟我去要人,五两银子算我的!“
龙老头被安宁一吼,不禁仔细打量起来,看他土里巴叽的一个小毛孩,不相信他拿得出银子。
旁边认得猎户的那人见他动真格的了,挤到身边悄悄地劝道:“小伙子,你难道真不晓得王员外的厉害,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惹火上身?“
安宁冲他抱拳一揖,朗声说道:“大路不平旁人铲,小爷是猎户,平日里打的是豺狼虎豹!前些日子打了两只老虎,抬到巴阳城里换了三十两银子。今天正好带了五两银子,可以拿去赎人!“话刚落音,把背上的包袱顺到胸前,一本正经的掏摸着。
这猎户几时见过整锭的官银,在众目睽睽下掏了半晌,也分不清哪是五两的银锭。
直到众人哂笑,龙老头期盼的目光变成沮丧的眼神时,才掏出一锭十两的纹银来。
其实包袱里有十多块五两的银饼,摸上去堆头要大些,他只好掏了这个头最小的元宝来。
一手扶着瘸了腿的龙老头,一手举着银元宝,拔腿朝独龙峰方向走去,围着看热闹的人怕惹是非,一哄而散。
悄悄告诫他的人也摇头叹气:“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连起初给他详说情况的大妈和老头,也只敢在背后扯几句闲白,不敢直面王老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