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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之中,段川朝终于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被关进水牢的这里一个多月来,他每日里生不如死。
只有在提审时,才会将他从水牢中放出来,押去提审室。
尽管伴随提审而来的是更严酷的刑罚,但对他而言,也好过水刑中的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时时刻刻,磨烂了他的心志。
此刻,他跪在阴暗幽闭的提审室里,身后那面墙上挂满了血迹斑斑的刑具。
他低着头,伏倒在地。
三皇子武天骁站在他的面前,直到此时,他还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个人的确是两个月前,天天往自己府中送酒的私房酒倌儿段云朝。
音音喜欢他制造的清酿,而他也让府中的护卫查探过,此人身份无虞,孤身一人在京城酿酒,左邻右舍相处甚欢。
于是,他便准许此人出入府宅。
初起时,他并不在意,直到有次路过后罩房时,此人与府中下人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时段云朝正跟人提起葡萄酒,番外进贡的葡萄酒在京城一坛价值百金,但在番外,一套大周的瓷器,便可换来十坛葡萄酒。
他说,若是大周能重开边境贸易,百姓们便人人都可品尝得到。
他的这番话,正说进了自己心里,于是进了后罩房与他畅聊许久,收获匪浅。
可是,他竟然用的身份是假的,进入自己的府邸亦是别有所图……
一个上有兄长得宠,下有弟妹娇憨,母妃早逝,又无母族庇护的三皇子,又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呢?
是啊,一个私房酒倌儿盯着自己,又能做什么?
“说吧,是谁让你盯着本殿的?”武天骁沉声问道。
段川朝抬起头:“是……是二殿下。”
“二哥?”武天骁蹙眉,“他为何要盯着本殿?”
“二殿下想知道,您是否有和太子联手……二殿下在朝堂中的势力一直与太子不相上下,他唯一的劣势便是不及太子能得皇帝宠爱。因此,他先是盯上了江夏的盐矿,本想拉太子下马,但不知道太子为何提前得知了此事,在陛下面前提前摘干净了自己的责任。之后,他又催动江南水患,想除掉常靖,他深知没有了常靖的助力,太子便没有可信之人。”
“太子倒台便近在咫尺,但在此之前,他想知道皇子中是否有人与太子联手,于是便让草民借着为三皇子府中送酒的名义,探听虚实。”
“就这些?”穆戎冷笑着问道。
“草民句句属实。”
“那在三皇妃送来得酒水中加入寒凉之物,也是二皇子吩咐的?”
段川朝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武天骁转身看着穆戎,满眼的震惊:“你说什么!”
“三哥还不知道吧?这个人借着三嫂偏爱他所制清酿的机会,在其中添加了许多寒凉之物。”
段川朝抬起头来,看着穆戎:“你怎么知道?”
不等他说完,武天骁一脚踹在段川朝胸口。
这一脚,他用足了十成的力道,段川朝飞了起来,后背狠狠撞在墙上。
他“噗通”一声倒地,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
武天骁还不解气,又狠狠的踹在他的脸上:“贼人!你竟敢谋害吾妻!”
穆戎待他发泄完,伸手拉住他:“三哥莫急,且听听他还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冰冷,刺得段川朝浑身发冷。
穆戎笑道:“本侯说过,你在三皇子府中做的事,本侯十分清楚,今日只是让想三殿下亲自听听罢了。”
他接着问:“二皇子还让你做了什么?若有隐瞒,本侯让你一辈子在水牢中生不如死。”
“是。”段川朝重新跪好,“二皇子知道三殿下一直想要重开边境贸易,于是便让草民在三皇子府中时,多与旁人聊起商贸之事,以获得三殿下注意。”
武天骁怔住,原来他以为的相谈甚欢,竟是便有用心的安排?
“还有呢?”穆戎继续问。
“二皇子让草民尽快获取三殿下的信任,他说三殿下最关注民生之事,草民来自民间又懂商贸,若能投其所好,定会被三皇子委以重任……如此一来,草民便可以离间三殿下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亦可设法让他疏远其他皇子。”
“为何要这样?二哥想要对付太子我可以理解,但他为何要这么对我?”
段川朝擦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迹:“二皇子说过,太子虽然有皇帝偏爱,但他本身是个草包,不足为虑,再加上他身边皆是贪婪之人,终会令他处处掣肘。但您不同,您和皇帝政见相合,又多有利民计策深受皇帝喜欢,一旦太子倒台,皇帝很有可能更属意您,所以在太子被拉下马前,必须先除去您。”
“更不能让您诞下子嗣……因此,一旦太子式微,草民的首要任务便是在三皇妃饮食中动手脚,令她不易受孕。”
“至于为何要离间您与众皇子之间的关系,是因为……二皇子想要让众人知道,您对皇室不满,待实际成熟,众人才会相信……”
“相信什么?”武天骁齿冷。
“相信您要逼宫造反。”
武天骁惊呆了。
“到那时,陛下盛怒,众皇子无人帮您说话,届时您不反也得反了。再之后……只需要在乱军之中埋伏好杀手,便可将您彻底除掉。”
武天骁不可思议的瞪着眼前的段川朝:他的二哥,竟然要逼着自己谋逆?!
穆戎倚在一旁,薄唇轻抿:前世……段川朝的确做到了。他逼反了三皇子,陛下盛怒之下,下令清剿。
那一世的惨状,他如今历历在目。
……
策马走在回府的路上,周边皆是新春的喜庆。
熟人相见,拱手拜年,一派新意盎然。
而武天骁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穆戎跟在他的身后,静静相随。
武天骁停住了,他喃喃道:“二哥……我待他至诚至真,他又何至于此。”
“三哥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三哥的才华,对众皇子来说,便是威胁。”穆戎静静的看着武天骁,“在东宫时,太子得知那几名被我们怀疑的江南官员皆死于意外时,首先怀疑的,亦是三哥。”
“呵……”武天骁笑了,“二哥如此,太子如此,但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一个皇子,将来做一个臣子。”
穆戎看着他:“三哥真的相信,段川朝所言之事皆是二皇子安排的吗?”
武天骁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