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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按理说,此时应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早饭时间。
但于家村却安静的出奇,并无半点炊烟之气。
也正因如此,门外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明晰:
“贵客可在屋中?我们庄主相邀,请诸位入庄一叙。”
穆戎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起身出门应对。
经过几日的奔波,再加上昨夜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此时的穆戎,身上少了些勋贵之气,但扔保留着军中将士的硬朗和谨慎。
“此人真是好气质。”来人心中腹诽,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穿着一袭灰鼠翻领棉布长袍,颈上围着一圈白狐狸花绒围脖。
双手抄在紫皮棉绒袖套中。
虽不华贵,但亦非普通人能穿得起的。
见到穆戎后,他躬身作揖,自报家门道:“小人名唤春旺,是前面庄子的管事,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他满面笑容,看起来是很擅于迎来送往的人,无愧于管事这个身份。
穆戎低低应了一声:“姓穆。”
“穆先生好。”春旺笑道,“听闻穆先生与家眷深夜投宿,我们庄主听说后惟恐村子里招待不周,便命小人一早前来相邀,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穆戎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咳咳……”一旁响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循声望去,原来是老族长正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村长低垂着头,紧跟在他的身后。
不仅如此,住在周边的一些农户也都远远的靠了过来。
老族长慢慢的挪到跟前,十分客气:“春旺总管,这几位贵客昨夜便说有要事在身,今早便要赶路,恐怕没有时间去庄子上了,老朽代他们谢过庄主大人的好意。”
春旺笑容可掬的向族长行了礼:“族长大人客气了!您不是病了吗?这么冷的天,怎么一大早就出来了?若是冻出个好歹可怎么是好?到时候若是被旁人说村长不尊孝道,大事小事都要您亲自出面,岂不是连累了他的名声?”
老族长抬起拐,刚想重重杵下。
但他看着春旺似笑非笑地样子,又轻轻放下。
他叹了口气:“多谢春旺总管提点,但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几天,只想在临死之前给自己积点德罢了,还请总管给老朽这个薄面。”
春旺笑道:“瞧您说的,族长大人乃是有福之人,定会长命百岁的,不然这于家村里的百十号人还能依靠谁呢?”
他说完,转向村长:“你说呢?这么冷的天,还是快请老族长回屋吧。”
说话时,他一直和颜悦色,但周围之人都感受到他话中的森然之意,便是方才那些正在靠近的村民,闻言亦停下了脚步,低下头各自回家。
村长挽起父亲的手臂:“爹,春旺总管说的有道理,咱们还是回去吧。”
族长看了看自己儿子,又抬头看了眼穆戎,嘴唇抖了抖,最终还是一句话未说。
村长仿佛心中有愧一般,始终不敢抬头,只是向穆戎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我先送我爹回家,二位随意。”
穆戎没有阻拦他们,但方才的气氛他焉能不知其中潜藏之意,他抬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春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他笑道:“穆先生莫要担心,方才小人尚未来得及介绍清楚。小人所在的庄子,乃是当今太子殿下的产业,庄主亦是太子身边得用之人。看先生谈吐定是京城人士,庄主冒昧相请,也是希望您能为他为带个消息回京城。”
“这恐怕不便,诚如方才所说,我们有要事赶路。”穆戎神色不明。
“可是为了医治伤员?”春旺问道。
穆戎皱眉。
春旺忙道:“穆先生不要误会,昨日您身边不是有人到庄子上打探郎中之事吗?我们庄主亦是据此推断此处有伤员的。”
他的话音刚落,屋中穆陆吓了一跳,他低声道:“属下真的没有大肆张扬,只是问了一个小童而已。”
徐容容点了点头,示意他噤声,屋内众人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春旺继续说道:“今早冒昧前来,一是邀请穆先生和家眷入庄一叙,二来也是请庄子上的郎中为贵伤员看诊。实不相瞒,皇庄中的郎中与太子殿下颇有些关系,平日里最是桀骜不驯,轻易不肯出诊,连我们庄主出面也没用。但若是将患者待到他跟前,毕竟医者仁心,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穆戎闻言,未置可否。
在推敲春旺话中真假的过程中,他看着不远处探头探脑的百姓,心中疑惑更甚。
于是应道:
“既如此,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只是……在下的家眷昨夜都未能休息好,可否让她们留在此处,由在下带着受伤的兄长,随春旺总管前去皇庄。这样一来,既可以为贵庄主往京城带信,又可以医治我家兄长。”
春旺闻言,呵呵一笑:“听起来,穆先生是信不过小人了,真是枉费了我家庄主一番真心。”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门吱呀一声打开,穆艾从里面走了进来,来到穆戎身旁低语几句。
穆戎先是眉头微皱,继而看向虚掩的屋门,无奈之中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有劳春旺总管了。”
能让他改变主意的,自然只有徐容容了。
穆艾带来了徐容容的话:此处的古怪与皇庄脱离不了干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既然皇庄来人已经知道他们之中有个伤者,众人便没什么好遮掩的。
穆艾与穆陆当着春旺的面,将楚河抬进了马车。
两辆马车,前车的车架上坐着赶车的穆陆和郎中舒庆,后车则由穆艾来赶车。
围好兜帽的徐容容,略略向春旺行了个礼,便上了前车。
她刚刚在马车中坐定,就看到洛肖氏也跟了进来。
徐容容有些奇怪:“洛大姐怎么来了?”
洛肖氏笑着说道:“我年纪大了,这几天在车里颠簸的不行,想在县主的马车里舒缓一下,可否?此处离皇庄不远,我到了那里再去自己的车里。”
文摇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徐容容。
洛肖氏不等徐容容搭话,抢先道:“还请县主怜惜我这个妇人。”
说话时,她蹲下身,握住了徐容容的手。
手掌温热、有力。
徐容容看着洛肖氏的眼睛,心下了然,于是点了点头。
洛肖氏见状笑了,她又请求道:“只是玉琪那丫头胆子小,昨夜又受了惊吓。不知县主可否让文摇姑娘过去陪陪她。”
看着她目光中坚定之色,徐容容心头升上一股难言之意,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文摇,你去吧,千万护好玉琪那丫头。”
文摇并不愿意,她坚持道:“小姐,奴婢还是留在此处……”
洛肖氏抬起头,看着文摇,微微一笑:“放心吧,文摇姑娘,我定会照顾好县主大人的。”
文摇:“……”
车上二人换座这种小事,春旺看在眼里,也并未多嘴。
他的眼睛只盯在徐容容乘坐的那辆豪华的马车之上,
从昱州启程时,未免引人注意,徐容容便让人将昱州府衙的车牌摘下。因此,这辆马车看起来只是一辆略显奢华的家用马车而已。
而对于春旺来说,他只要确定那位衣着华贵的少女在车中即可。
于家村的路坑坑洼洼的。
马车的轮轴滚动其上,咕噜咕噜摇摇作响。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村长家,重新出发。
斜对面的一处低矮房屋内,老族长坐在屋内,双手掩面。
村长跪在他的面前:“爹,您便是不管儿子,也要想想咱们于家村的百姓啊!”
“作孽啊!作孽啊!”老族长抬起头,杵着手中的拐杖,尚未落下的泪水在他的眼眶中不住的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