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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五,便是回京的日子了。
算算日子,回京刚好可以赶上过年。
不知不觉,徐容容已经在昱州城逗留了近两个月。
这也是她第一次离京这么久。
在昱州的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波折,倒让她一时竟对此处有了难舍之情。
与来时的两辆小车不同,回去时倒是洋洋洒洒一群人。
也是在此时,昱州知府吴名士才知道昱州城中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还有“县主”带来的下人,他一边感慨县主出行好大的阵仗,除了护卫和婢女,竟然还要带上郎中。一边着急忙慌的让人安排马车。
徐容容和文摇一辆车,因文摇的“县主”身份,吴知府将整个府衙最豪华的马车搬了出来。
宽敞和软不说,车架下面还装了夹层,里面配了炭盆,烘得整辆车热乎乎的。
文摇一进到车里,就舒服的直叹气。
“小姐,待你回京了,咱们也要把排场摆起来。”
徐容容笑而不语。
驾车的人和来时一样,是楚河。
他斜靠在车架之上,懒懒的瞥了一眼骑马缓行的穆戎。
舒庆单独一辆小马车,角落里放着徐容容在江南采买的药材,穆艾因先前伤势还未全愈,便坐在车架上,一边驾马一边休养。
洛肖氏和洛玉琪谢绝了吴知府的安排,她们自己在城里的车行定了一辆马车随行,倒也自在。
吴知府本想安排人护送,但徐容容不想叨扰太多,便让文摇婉拒了。
她本想着,回京之路沿着官道前行,定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事实告诉她,世道叵测……
因回去并不赶着时间,所以第五日的午后,她们才刚刚到达献州馆驿。
越靠近北方,天气便越发冷了起来。
因车内要换炭,文摇便扶着自家小姐下来。
徐容容穿上了天青色缎狐肷褶子,腰间束着一条蝴蝶纹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著鹿皮小靴,外面罩着一件鹅黄羽纱面鹤氅,头上带着紫色的风帽,裹得严严实实。
手里抱着一个海棠铜花手炉。
穆戎见状,让馆驿准备好热水,让徐容容暖暖的休息一阵。
坐在馆驿内的徐容容,有些赧然。
洛玉琪坐在她的对面,小姑娘此时身上只穿着一见半新的三色镶领银鼠小袄,围着灰鼠风领,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徐容容:“县主还是身子虚呐。”
徐容容闻言,脸更红了。
洛肖氏连忙敲了自家闺女的脑壳:“浑说什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呀,皮实惯了。”
洛玉琪吐了吐舌头,皱起鼻子笑了。
不过一旁的舒庆倒是很严肃,他说道:“县主连番折腾,病愈之后又跌落山崖受了一夜风寒,这身子的确有些虚,往后定要仔细将养。”
徐容容应道:“知道了。”
穆戎闻言,嘱咐穆陆道:“你去馆驿里,找他们买两个新毯子放到车里去。”
穆陆吸了吸鼻子:“爷真疼人,什么时候也疼疼咱们这些做下属的吧。”
穆戎瞥了他一眼:“你说的对。让馆驿给穆艾的车架上也加一层软垫。”
穆陆:“……”
合着,就没他什么事呗。
一群人在馆驿中吃了点暖肚子的东西,便重新上了路。
徐容容解下了大氅,刚刚坐下便觉得奇怪:“马车似乎不一样了?”
文摇笑道:“是侯爷特意吩咐,加了两个新毯子,让小姐躺着舒服些呢。”
徐容容闻言,迟疑不语。
马车摇摇晃晃中,她勾起窗帘向外看去。
一路行来,穆戎始终驾马走在她的旁边,乌云豹皮的氅衣被封吹得飞起,露出里面的墨色常服,裹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瘦削挺拔。
穆戎回过头来,正对上徐容容的视线。
他抬起手,将她的窗帘重新放下:“别出来,外头风大。”
尽管伤势已好,但他此时的脸色依然不像寻常那般健康。
想来,亦是有些寒冷吧。
文摇见自家小姐的脸色有些低沉,便悄声道:“咱们这车很大,要不要请侯爷进马车里取暖?”
徐容容未答。
但看在文摇眼里,知道自家小姐这是默许了。
于是喜滋滋的起身,刚要去拉车门,马车猛然震动一下。
文摇整个身子向后跌去。
“有刺客!”穆陆的惊呼声在车外响起。
紧接着便听到羽箭呼啸而来的声音。
给洛家母女驾车的人,是车行的车夫,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抱着头藏到马车底下去了。
穆戎在车外低喝一声:“不要出来!”
接着便能听到兵器相交的声音。
文摇紧紧的抓着徐容容的手:“小姐莫怕,有侯爷和楚护卫在定然无事的。”
见小丫头拼命的抖着身子,嘴上还在安慰自己,徐容容心中一暖。
先前两次遇袭,陪在身边的都是洛书,文摇这还是第一次。
徐容容拖过车内的小桌案,抵在车门前,说道:“嗯,他们进不来。”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无数利箭铿铿铿定在徐容容的马车上。
好在,吴知府提供的马车十分结实,倒并未露进半支箭雨。
徐容容有些担心另外两辆马车。
仿佛明白她的担忧一般,洛肖氏高喊道:“我们无事!”不知道来人是谁,她没有喊破徐容容的身份,只是用这短短的四个字,让徐容容莫要忧心她们。
“弓箭手都藏在林中,侯爷在此保护大小姐,我去除掉他们。”这是楚河的声音。
紧接着穆戎喊道:“穆艾与穆陆同去。”
“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厉的箭雨在一阵阵惨叫声中,逐渐缓了下来。
文摇强做镇定:“小姐……没事了!”
她的嘴唇早已发白。
“不可大意。”徐容容安抚她。
又过了许久,车外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
看来,不管动手之人是谁,都自知身手不敌穆戎等人,便想用箭雨夺他们的性命。
好在,他们这里有楚河,他最是知道如何对付弓箭手的。
但……能这么快拿下对方,楚河必定是冲在最前面的,徐容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楚护卫重伤!”穆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徐容容“唰”的一下拉开了车门。
穆戎赶紧拦住了她,此时的他面颊之上一道血印,手臂上多处箭伤。
他伸手将徐容容推回车内:“你别乱动,我去看他!”
徐容容知道自己此时出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添乱,于是退回车内:“有劳侯爷了,务必……护好楚河。”
她的目光中,带着恳切。
这种目光是为了另外一个男子……
穆戎心中苦涩,但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将车门掩好,飞身入林。
楚河身中数箭,躺在一群黑衣人的尸首中间,面无血色。
穆艾和穆陆围着他,一筹莫展。
穆戎喝道:“穆艾回去保护大小姐,此处我来应付。”
待穆艾走远,穆戎起手间箭尾斩断。
“此处太冷,将他扶到我背上。”穆戎道。
穆陆清了清嗓子,低语道:“爷……大小姐待楚护卫……”
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
但自家侯爷应该明白他的意思吧。
此人功夫了得,长得也不错,还是贴身护卫着大小姐……这可是自家侯爷的头号劲敌啊!
穆戎喝道:“少废话!扶上来!”
见自家侯爷这么坚决,穆陆答应的倒也爽快,他立马麻溜的将楚河扶到主子的背上,一路从旁搀扶。
他刚才的念头,的确有些不齿。
但……好在侯爷没答应,他的良心便也不怎么难过。
徐容容远远的看着他们走来,连忙与文摇一起,将马车清理安静,而舒庆亦在车内候着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楚河抬进车内,此时的楚河已经面色惨白,气息微弱了。
舒庆急忙上前,几息之后,他喃喃道:“还好还好,内脏并未受损。”
徐容容连忙打开药囊,取出了先前用血竭草调制的伤药,刚想递出去,又有些迟疑。
穆戎的内伤,某种程度上,亦是血竭草药性过猛才掩盖住的。
用在楚河身上,会不会同样有异?
她的迟疑尽皆被穆戎看在眼底,一时间他说不清是忧还是喜。
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感受……
好在舒庆很快便打破了沉寂,他一把接过徐容容手中的药:“楚护卫与侯爷伤处不同,侯爷中箭导致心脉受损,才会酿成内伤。眼下楚护卫亟需止血,此药便最合适不过了。”
徐容容见状,松了一口气。
穆戎则默默退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