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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江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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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

    死寂的仿佛是墓穴,不是破庙。

    浪鬼挥了挥手,其他的人渐渐已离开,离开这里。

    他死死地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苍白的手,漆黑的枪。

    手没有动,枪也没有动。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他的人仿佛就是枪,枪就是他自己,浪鬼已分不清这人到底是枪,还是人,这枪到底是人还是枪。

    漆黑的披风,石像般的人,枪头般的眸子。

    坚硬、冷漠、无情的脸颊仿佛是石头塑成,没有一丝情感,没有一丝人味。

    “你是聋子?”

    浪鬼不语,已在摇头。

    “你很守规矩?”

    浪鬼咬牙,点头。

    “你是强盗,就有自己的道,是不是?”

    浪鬼咬牙,点头。

    他嘴角沁出的鲜血已更多了。

    “你的道就是金银珠宝、漂亮女人?”

    “是的。”

    “就是和气生财,皆大欢喜,是不是?”

    “是的。”

    “你现在没有得到金银珠宝、漂亮女人?”

    “是的。”

    “你已失去了道,强盗中的道。”

    “是的。”

    “你打算怎么做?”

    浪鬼咬牙,不语。

    他已说不出话了,因为自己实在说不出该做什么,有什么打算。

    “无论是谁违反了这强盗中的道,是不是就要受到惩罚?”

    “是的。”

    “无论是什么人,都一样。”

    “是的,不是上帝,就是恶鬼,恶鬼就要下油锅。”

    “你对待所有的客人都一样?”

    “是的,都一样,从未改变。”

    “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很好的意思就是我也有道。”

    “你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就是决斗。”

    浪鬼不语。

    无生更不语。

    他们的话已到了尽头,道也到了尽头。

    这些的尽头就是决斗、拼命,然后就离别,不是自己的小命离别,就是别人的小命离别。

    这其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一点也没有。

    这就是江湖,江湖就是这样的,所以道不相同,不相为谋。

    刀光闪闪,眸子里的杀机已在飘飘。

    不是杀了别人,就是杀了自己。

    有时还有其他人,其他看不见的人。

    庙外骤然间飘起惨叫声,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惨叫。

    冷风飘飘,外面的血腥味更浓,浓得令人发疯、崩溃、作呕。

    是什么人在外面杀人?杀得是什么人?

    为了什么而杀人?

    浪鬼额角冷汗已流出,豆大般滚落。

    手渐渐已不稳,渐渐已喘息,躯体渐渐发抖,肚子里的心渐渐已发苦,苦得肠子抖动,胃部收缩,想要呕吐。

    可是他还要强迫自己控制住,控制住自己的躯体,自己的一切。

    刀光已抖动,杀机已抽搐。

    他已玩完了。

    他的心仿佛已废了,他的心仿佛已不是杀人的心了。

    无生叹息,不语。

    石像般转过身,走向杨晴,伸出手臂。

    杨晴就跳了进去,软软的跳了进去。

    无生走向外面。

    石像般挺立在外面,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

    前方只有死亡,只有离别。

    他们倒下就不在站起,却在流血,血淋淋的鲜血骤然间将大地染红,血淋淋的红色,脚下骤然间变成血地,血淋淋的大地。

    江湖之地,不祥之地,丢命之地,埋骨之地,失魂之地,......,离别之地。

    风在柔飘,天地间寒意未减,阴森、诡异之色却更浓。

    低悬的阳光没有一丝热力,不会令人觉得厌恶、厌烦、无趣,只能令活着的人想要发疯、虚脱,然后崩溃。

    那死去的人呢?

    死去的人会感到什么?有什么感想?

    也许他们已没有感觉,也没有感想,更没有资格享受这一切的一切。

    因为他们已离别,离别就不会重逢,也休想重逢。

    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生命才是高贵的。

    枯枝上的落叶飘飘,着地就立刻已大地融为一体,休想与这大地离别,与这血淋淋的大地离别。

    就像是平平凡凡的人,一旦染上了江湖中的鲜血,就休想与江湖离别,时刻都会与江湖融为一体,无法脱离,就算是死也休想,因为人死了,做鬼也是江湖鬼。

    这就是江湖。

    这不知是人类的哀伤,还是人类的不幸。

    成也是江湖,败也江湖,死也江湖,生也江湖。

    哪怕你活得很厌倦、很厌烦、很无力,甚至很惊慌、很恐惧、很疲倦,也要去面对,这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径,没有别的可选。

    这就是江湖中人的哀伤与不幸,也是他们的命运。

    袈裟上的鲜血犹在流淌,他喘息着,似已很辛苦、很劳累,已疲倦,已无力,然后就摸了一下头。

    别人疲倦的时候,选择去躺下,好好休息,选择去逍遥快活,琼浆玉女、云雨起伏片刻,将心中的辛苦、劳累统统卸下,好好去心疼一下自己......。

    而他却不同,他就是摸摸头就可以了,摸摸头仿佛就可以将自己的辛苦与疲倦统统卸下。

    他的头没有一根头发,头上没有头发的人应该是和尚。

    和尚应该懂得普度众生,慈悲为怀,广济善心。

    而他却不是,偏偏相反,杀戮众生,凶残为欢,处处杀心。

    寺庙里的清规戒律没有这么罪恶,就算是跟人动手,也要问清事由,原谅再三,再去交手,交手不是杀戮,佛家称之为狮子吼。

    他为什么会如此造孽,不怕佛祖降罪下来?踢出佛门?

    原因很简单,他不是和尚,他的头上只不过没有头发而以。

    他摸了一下头顶,头顶骤然间就被染得血红,脑瓜盖已是血淋淋的脑瓜盖。

    他赫然就是离别咒里的四大天王,袈裟血王。

    无生并没有见过他,却知道这人,这不是好端端的人。

    不是好端端的人做任何事都不会好端端的,例如杀人也是一样。

    鲜血从他的脑瓜盖流淌到脸上,他就擦一下,然后他的脸骤然间变得血红,血淋淋的脸上已有了笑意。

    一种极为舒服、极为痛苦、极为满足的笑意。

    看来他不但不是好端端的人,毛病显然还不轻。

    他喘息了几下,就缓缓飘动了起来,袈裟也飘动了起来,血淋淋的袈裟鲜血还未滴尽,又飘动着穿梭于他们的躯体之中。

    没有停止,所以鲜血依然在飞溅,血淋淋的鲜血胡乱飞溅着,高高飘舞着,就仿佛是深夜里那寂寞、空虚的浪子,无根的浪子,琼浆幕幕、云雨朝朝之后摇摆在漆黑、冰冷的街头,胡乱的呕吐,胡乱的呕吐着心里那寂寞、空虚、无助地情感......。

    浪鬼忽然扑了上去,扑向血王。

    躯体仿佛已被一股怒火骤然间点燃,从背脊一直烧到大脑,躯体仿佛已被烧得剧烈抽动起来。

    脑子仿佛已被烧坏了,已不能控制自己,也不想控制自己。

    现在想的就是杀掉血王,能杀多少就杀多少。

    浪鬼那心里的杀多少,也许并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他仿佛并没有把血王当成是人,而是当成一种宣泄怒火的工具,就像是寂寞、空虚中的浪子,在冰冷、残酷的夜色里扑进琼浆玉女,宣泄自己的孤独、厌恶,忘却片刻的寂寞、空虚。

    血依然在飘动、飞舞着。

    他们的生命已逝去,已不再动弹,不再有一丝活力,带着惊慌、恐惧匆匆的已离别。

    躯体的离别,生命的离别,灵魂的离别,精神的离别。

    统统的离别。

    可是血王脸上那血淋淋的快意仿佛还在兴奋中,还没有得到充分满足,他的心灵竟没有得到充分过瘾。

    没有满足,没有过瘾,就要继续,所以他没有停下。

    血淋淋的袈裟过处,躯体就立刻再次离别。

    他们的躯体明明已离别,上半截已与下半截离别,可是却再次受到离别。

    多么残忍的离别,多么灭绝人性的离别。

    这就是江湖路,充满了残忍、灭绝人性的江湖。

    柳销魂娇弱的站着,却是垂下头的,仿佛不愿看到这么残忍、灭绝人性的江湖。

    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杨晴握住披风,躲在后面不语,已闭上了眼。

    她仿佛已被这血淋淋的江湖,残忍、灭绝人性的江湖所惊吓。

    不愿说一句话,不愿看一眼。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空空洞洞的眸子依然没有一丝情感,也不会有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也只有前方。

    前方是江湖,无论是前方,还是脚下,都是江湖,血淋淋的江湖,极为残忍、极为灭绝人性。

    令大多数江湖中人厌恶、厌烦、厌倦的江湖。

    冷风飘飘,落叶萧萧。

    落叶还没有着地就骤然间已被鲜血染红,飘落到地上就不再动弹。

    没有一丝活力,没有一丝生机,它们仿佛已被悲伤、痛苦活活的击垮,离别枝头的那种悲伤、痛苦也许只有它们自己最了解了。

    苍穹渐渐已飘起了雨。

    雨并不大,却更能乱人心。

    地上的鲜血渐渐已被雨水冲洗得很淡,残忍、灭绝人性的血腥味依然飘动着。

    飘动着这一代江湖人心里的恩恩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