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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行此不接她的茬, 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前行的方向由南朝东,正对太阳的方向, 他嫌刺眼, 翻下遮光板,然后伸手去镜架拿了墨镜架到鼻梁上。
斯文败类的气质又回来了,猛然和八年前初见时的少年重叠。
宴随在心里骂了声脏话, 把眼睛别开了,别开的一瞬间又觉得自己不争气,于是又转回去:“我也睁不开眼睛了。”
傅行此头稍稍侧过来一点, 目光隐在漆黑镜片后看不太真切, 他突然朝她面门伸手而来。
宴随下意识后退闪躲。
傅行此发出一声嗤笑,手的方向一拐,把她面前的遮光板也翻了下来, 调了角度, 让阴影最大面积化遮住她的脸。
阳光的反射和折射威力卓然, 宴随仍蹙眉半眯着眼。
傅行此说:“睁不开就把眼睛闭上。”
宴随照办, 再次把身子凑近,手肘撑在置物台上托腮, 问了个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不戴眼镜了。”
“激光了。”
“哦。”不戴眼镜的话, 她得给他颜值扣分。
车里安静下来。
没了视觉, 其余感官变得敏感起来,嗅觉闻到他身上不知是来自衣服还是沐浴乳或是香水的淡淡香味,听觉听到他手腕上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触觉感受到他转方向盘时带来的轻微空气流动。
随着车身在道路上小幅度颠簸,宴随很快迷迷糊糊小睡过去。
她一直调侃他前一晚没睡好,其实她亦然,神经紧绷着的,虽说傅明灼想要她陪着,但绝对不至于到拒绝不了的地步,更何况,他如果非要较真,完全可以要她在傅明灼睡着后过去他那。半夜两点多那会他过来的时候,她还醒着,知道他在房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漏听了他离开关门的声响。
半梦半醒间,宴随感觉到车子似乎已经在原地停留很久。
直到傅行此丢在杯架处的手机发出两声刺耳震动,把她从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拽出来。
睁眼。
已经在宴森楼下。
时间是九点二十分,超过上班时间二十分钟,而她睡了四十多分钟。
“你怎么不叫我?”宴随松开保险带,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惺忪和沙哑,“害我都迟到了。”
傅行此拿着手机看新消息,并不觉得她迟到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是跟宴森同一个姓么。”
“跟宴森同一个姓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你的江山是稳固了,我还没呢。”宴随没好气,刚打开车门迈出去的身子想起了查岗一茬又收回来,“谁的消息?”
傅行此抬眸看她:“祝凯旋。”
他太坦然太淡定,宴随赶时间,没非要揪着他一探究竟,留下一句“老实点”就下了车。
傅行此收起手机,摇下车窗把她喊住。
宴随停下脚步:“干嘛?”
“安排好工作,早点下班。”傅行此说,后半句话将先前避而不谈的话题承认得干脆,“我现在想着傅明灼有点心疼还有点内疚,你别让她白白牺牲。”
宴随走远后,傅行此重新低下头,看向祝凯旋发来的消息:
你觉不觉得小随儿的态度变得太快了点?
明明前两天还要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以傅行此对祝凯旋的了解,祝凯旋这一番话必定是抛砖引玉意有所指,所以他回复:说重点。
祝凯旋“对方输入中…”了好一会,干脆打了个电话过来:“妈的这差事落到我头上我也是左右为难,我不是想挑拨你和小随儿的关系啊,你们在一起我挺替你高兴的,之前也一直撮合你们来着。”
“嗯。”傅行此静候他的但是。
“但是,”祝凯旋斟酌着用词,“怎么说呢,哎,就刚才吧,宴连找我,微信找我,跟我说了点事,让我决定要不要告诉你,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你知会一声,虽然显得很多管闲事,但我真不想看你又跳一次火坑……”
傅行此静静听完,有好几秒钟的沉默。
祝凯旋在那头有点忐忑,试探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啊。”傅行此应道。
“我跟你说话呢,悠着点,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傅行此发动汽车起步,嗓音淡淡,“可我不在乎过程,我只要结果。”
一直身处泥潭不可怕,可怕的是从天堂跌落到泥潭,而最更可怕莫过于后来有人曾给他重新回到天堂的救赎希望,却在半道又松开他的手任由他狠狠跌落。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适应自己毫无生气的冰冷世界。
现在这个人又朝他伸手。
他不会再放开。
谁让她自己撞上来的。
宴随刚到办公室所在楼层,连电梯都没来得及出,接待台的工作人员就给她转达消息:“随总,宴总找你。”
宴其盛面部稍有些肿胀,眼下眼袋明显,显然是一晚上没睡好。他没喊秘书或助理,自己给宴随泡了杯茶:“坐。”
宴随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爸爸昨天回去想了一个晚上,也跟你妈妈聊了聊。”宴其盛摁了一下太阳穴,“这些年来,爸爸确实对你疏忽了。你好强,脾气又冲又倔,动不动跟个刺头似的,我以为你是个很坚强的孩子,承受能力也强,有时难免忽略你的感受。”
宴随淡笑不语。
“你姐姐主动退出度假酒店的项目。我也找部门的人了解过情况了,不知道是为了避嫌还是怎么,每次你发话后你姐姐基本不发表意见,确实也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浪费人力,不如去别的部门。”宴其盛继续说,“我的本意是想让你们姐妹两多多接触好好相处,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总是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对盘,我瞧着别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是相亲相爱热热闹闹,我有时候看着真是羡慕的不行。这是我和你妈妈的失职。我没有平衡好对两个孩子的关心和爱护,而你妈妈……”
说到这里,宴其盛叹一口气:“你妈妈不喜欢你姐姐,我知道后妈不好当,自己的孩子和别人的孩子,换了谁可能都会更偏爱自己的孩子。我昨天和你妈妈聊天,她哭了一大场,要我保证我的位置是你的。”
宴随静静看着父亲。
“你妈妈……可能你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宴森有今天,你妈妈嫁过来的时候那笔嫁妆功不可没。但事实上你阿姨最开始的时候陪我一起打拼,后来我们离婚的时候你阿姨几乎是净身出户的。当时我包着工程,资金流非常紧张,她只要走了你姐姐和一套用来住的房子,后来宴家开始发家,她也从来不曾眼馋向我讨过什么。”宴其盛握起杯盏啜了一小口茶水,“退一万步说,即便你阿姨没有任何功劳,我这个位置也要选择更能者来坐。如果你们都不是我心目中的合格继承人,那就让职业经理人来,你们当个股东,分红照拿,不用管事,也轻松自在。”
“但是。”铺垫一大串,宴其盛说到重点,“这个话我跟你姐姐也说过了,将来不管你们是谁坐这个位置,都绝对不可以将对方赶尽杀绝。对内,你们这么大了我管不了你们了,但是对外你们都给我像样点,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像昨天傍晚那样的情况不可以再发生,知道了吗?”
“嗯。”
宴随认下,低眉顺眼个的乖巧样让宴其盛舒了一口气。
“今天博洋会过来签合同。既然是你喜欢,那以后的项目跟进就你多操心着点,务必交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让我在你杨叔叔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让他看看我的女儿眼光没有错。”
宴随继续应好。
“另外你工作忙起来了,我让人事部给你调了个得力点的助手过来,现在还在交接工作,下午就会过来你这边报道。”
宴随眼一眨,露出个娇俏的笑来,撒着娇脆生生道谢:“谢谢老爸。”
“行了回去吧。”宴其盛虽挥手赶人,但显然是很吃她这一套,脸上憋着笑,“一天天的不让我省点心。”
其实宴其盛说了这么多,宴随对他追忆宴连母亲那一段的感触是最深的。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对宴连母亲的感情非常深厚,有些人不是喜欢就可以长久生活在一起,适合是另一道更重要的门槛。父亲和宴连母亲正是互相喜欢却不适合的一对,所以他们选择分开。
父亲会选择她的母亲,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他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家庭。
母亲爱父亲吗?
年轻那会,是必然的。
别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保守年代,就是放到现在,一个家世良好、没有任何婚史的女孩子要嫁给离异有孩子的男人,来自父母和家庭的反对可想而知。
年轻的罗子琴破除万难嫁给宴其盛,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共享给他。
但是这个男人给不了她同样的深爱。
她在这段爱情日复一日的不平等条约下渐渐失去天真,直到丈夫与前妻的孩子住进她家,原本就善妒势利的她彻底变得冷漠刻薄,她开始信奉利益至上,并试图将这套从失败中总结出来的理念灌输给她的女儿。
爱情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有人就算奉上所有也比不得另一个人哪怕轻轻一笑。
深深爱过一个人以后,很多人真的会失去毫无保留爱别人的能力,这世上没人少了谁就不能活,再往后,当然可以正常生活,但任凭别人再优秀体贴,也再产生不了狂热的喜爱和无法自拔的患得患失。
这种能力,宴随十六岁那年便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错过截图1w收了……
总而言之,是喜事,抽10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