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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封未休像是没有注意,仰头将玉壶里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起身进屋去换酒。
“妈的,那毒雾会不会死人啊,中间没憋住吸了几口,现在有点头晕。”竹林里有人压低了声音抱怨着。
“莫多说话,别惊动了那血鬼。”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呵斥之色。
一男一女小心翼翼地在竹林里走动,这竹林遍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以让人在里头晕头转向好一会。而这两人正是弯弯绕绕间,碰巧看见了竹屋。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握好武器走出林子,走近竹屋。
屋前放了张坐席,席前地上插着一把白玉剑。来的女子眼中闪过好奇,相隔甚远的她正疑惑怎么会有如此长剑。那男子也在打量着剑,但更多的是觉得这剑无比眼熟。
两人正关注那剑,不断往前靠近,正在此时,屋内传来了些许响声,让这二人同时停了步子,警惕地看向屋门。
封未休换好了酒端着酒盘出来,刚一迈出屋门就瞧见正对面有两个人盯着自己。她也只是瞧了一眼,走到席处坐下,这次她坐得端正,不像之前那样随意。
她把酒盘里的两个杯盏拿出,依次倒满。
“是你!”薛霸认出了她是前日里破他刃的人。
“认识?”薛霸旁边的女子道士打扮,手中拿的是一把蚕丝拂尘,年纪稍大些,比薛霸沉稳了不少。
他自不会说被她打坏兵刃的事,只含糊道:“见过。”
女道长名为清漪,她在江湖上成名多年,高声问封未休道:“女娃娃,血鬼可在此处?”
封未休笑笑,她回道:“二位饮否?”
说着,封未休手腕一抖,双手中的两个酒杯齐齐飞出,直对二人而去。
薛霸手一伸握住酒杯,酒倒的极满,没做好反应的他一下子洒出大半。他端着酒杯,酒香浓郁,却并不敢饮。
清漪道长则以拂尘卷杯,稳稳收入手中:“多谢,不饮。”话音一落,她又将这酒杯弹回给封未休。
这杯身急旋而来,封未休头也没抬,伸手就接下杯子饮尽:“不饮我的酒,便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
“先回答我的,我再答你的。”清漪道长看不出封未休具体的深浅,不过光看刚才两下,足以让她知道此人功力也是相当深厚。
“在。”封未休答完后毫不停顿,“岛上来了多少人?”
他们先派出了一批人,各自分成两人组的小队来岛上探寻血鬼的准确位置。清漪道长知道这些,但她却不回答:“小娃娃,当真以为我会回你么?”
“好心赠酒怕里头有毒,说好了互答却出尔反尔,是正派的作风。”封未休哼笑,拔出白玉剑,低头抚着剑身。
仗着清漪道长在,薛霸估计这女子再厉害也不可能打过道长,于是狐假虎威地冲封未休喊道:“你与那血鬼住在一处,想必也是个妖女了!跟你着妖女有什么好遵守约定的。更何况,道长也没答应你不是!”喊完,他从怀里掏出个信号弹,点燃引线。
信号弹嘣地在空中炸开,清漪道长拂尘一扫,道:“小娃娃,叫血鬼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封未休抬头与清漪道长的视线对上,她的笑容无声而放肆,眼里的蔑视是个人都能觉出,好像她眼前的不是一位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道长,而是一只生在黑缝中的蝼蚁。
“我与你之间有二十步,你说,这世上有人的剑能在这距离间瞬时夺命么?”封未休问的毫不经意,手还在未出鞘的剑上轻抚。
清漪道长不知道她想干嘛,直接回道:“不可……”
“能”字还没出口,清漪道长发现自己再也不可能说出口这个字了。因为一把白玉所制的细剑已经刺入她喉间,而持剑的人,那个刚刚还在二十步开外的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她震惊于这个眼神之下,甚至忘记了最后的还手,那冷漠的眼神成了她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你……你你……你是……”就站在旁边的薛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舌头俨然打结。眼前这个白衣女子身上的杀意,让他预见了死亡。
封未休拔剑转向薛霸,血液喷出,她稍稍一旋躲开,洁白的衣服仍然无垢。本应直接刺入他心口的剑顿了一下,她的笑意依然那么张扬,混杂着戾气,下一秒便毫不留情地刺了进去,停住那颗跳动心脏:“血鬼,封未休。”她在最后回答道。
这一日,匡庐剑宗掌门匡长明带领江湖五门六派各侠士共千人来到太湖,目的只有一个,讨伐封未休。
这一战,正道与血鬼战于太湖。血鬼杀正道三百人,衣衫尽红,最后伤于匡庐剑下,穷途末路,引火焚岛,再杀正道百人。
江湖上,不少参与了今天这事的人都喜欢和人吹嘘自己在血鬼的岛上看见了如何如何的恐怖场景,还有自己是如何如何与血鬼大战,打到昏天黑地,一岛俱焚。
人们专门称之为“鬼忌日”,封未休死的日子。
常疯清楚地记着那天自己看到了什么,那正是黄昏时候,被勒令不准外出的他抱着小妹坐在树枝上,正给小妹喂着糖葫芦。
小妹咯咯咯地笑,指着远处支吾道:“漂亮!”
常疯顺着看去,只见天地交界处升起红光,正好在夕阳西下的背景下,像是低处的火烧云。
这样的景色,那红艳的云,像是在演绎着战场中人死去的那片血红,布满天空。
确实很漂亮,但是常疯陡然间就有些不舒服,心中突然就空了一块,很是奇怪。
他一言不发的把小妹抱下去,交给仆人,独自回到房间辗转反侧,实在是心里发虚的他又一遍遍练起《八歪道》,不知不觉地竟熬过了一个晚上。
次日清晨,一宿没睡的他听到街上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民众的欢呼声隔着院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他拉住一个同样喜气洋洋经过的仆人。
仆人解释道:“是这样的小少爷,江湖正道们探出那个恶人血鬼就住在太湖岛上,于是联合了很多门派的侠士去除魔,昨日啊是确定得手了!那个喜欢人血的恶鬼被消灭了!”
几个仆人也连连点头,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是啊!想不到就在苏州境内,前几天我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说不定就是他!”
“听说正道人联手,匡庐领兵,逼得那血鬼不得不放火*呢!”
“对对对,好像血鬼岛上的血池都被大火蒸发了,那冲天的红色我昨天就看见了,烧了一夜呐!”
封未休不是个壮汉,岛上没有血池,这些常疯心里清楚,他打断道:“怎么确定封未休死……死了?”
“匡庐人亲自说的,那还能有假?”
“就是,被烧焦的尸体被他们挂在树上,要悬上三日,就在太湖边!”
他们的话在脑袋里嗡响,常疯脑袋空白了片刻,拔腿往院外跑去。常疯心急,见守门人阻拦直接用出七步引躲开,一路上跟着摩肩接踵地人群,在他们之间穿梭犹如无人,在每个人身边带起一阵风,速度丝毫不减。
太湖边,人群围了九层有余,常疯不顾一切地挤到最前头。他看见渡口边的树上挂着一具焦尸,渡口处还不断地有船只离开、到达,每艘船上都运满了遗体,一天了大家还在来回搬运着。
常疯没有过多的看那具被挂着的尸体,也不敢不忍心去看,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一个男人的手上。
——白玉剑……
常疯的眼睛直了,他看见了封未休的剑,那把白玉剑此时正被这人拿在手中!他心跳一顿,剑锋触到的死人除外,封未休不可能让她、他以外的再一人碰这把剑……
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有些茫然,再到现在缓过劲来感受到内心的痛意,常疯的眼睛开始湿润。
怪不得要把他送走,怪不得提醒他不要在外人前展示她的功法……围观者们还在拍手叫好,他实在不能在此时流下一滴眼泪。
封未休死了,不再有人限制他的一举一动,从此孑然一身江湖逍遥?
回忆往事,四年间,未休师父明明不喜厨灶,却依旧三餐亲为,给他调理。她会在灯下下用持剑的手握针,去缝补他练功时划破的衣裳。她会一招一招地去教他功法,虽然脾气很差,但总是尽力忍着。她杀人,杀为富不仁者,杀欺男霸女者,杀奸淫掳掠者,杀世间该死之人……而她,绝不该死。
把自己隐入人群,不,他要完成封未休给他的唯一遗愿。
常疯含着泪的眼睛透着决毅,磨练自己,六年之后挑战匡庐。
又靠岸的船上下来七八的服装统一的人,左胸位置白色山形纹饰,正是匡庐剑宗的弟子。他们脸上沾了黑灰,恭敬地对现在持白玉剑者行礼。
后面说了什么因为周围吵杂的人声常疯没能听清,他只听到了四个字“文清长老”,再看他标志性的四指,天下第一速剑,四指飞鹤,匡庐长老,匡文清。
匡庐,什么正道第一宗,什么剑法卓然于世、天下第一,既然敢杀我师傅,便是天王老子也要付出些代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