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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线路通往红狸北区,北区遍布老旧无人的住宅,郁岸也住在那儿。
自从接收大批恩希市市民过来后,寂静的北区又重新热闹起来,不过有钱人大多已经靠关系移进了市中心,觉得北区的设施经济各方面都跟不上他们的需求,钱和人力向市中心倾斜,恶性循环,导致北区被放养,治安也越发差了。
凤戏与郁岸并排坐在窗边,中间相隔两个座位,她把一根厚木片夹在膝盖中间,右手握小刀,在厚木片一侧刮下碎屑,将其开刃。
“这就是你去保全部要的装备?”郁岸抖掉膝头的木屑,偏头问,“木刀,保全部摆明想敷衍你,也捎带着看不起我。”
“不怕,组长,我拿药水泡煮几遍,一样能用。这是好木头,沉得很,开了刃一样厉害。”凤戏脸蛋红扑扑的,呵呵笑说,“谢谢您送我回家。”
她穿衣打扮很传统,洗得发了白的蓝色琵琶扣上袄,下身黑色长裙,像民国时代的女学生。大约是从箱底翻出来的旧衣,勉强能充当面试正装吧。
倒配她手中雕刻的木刀,她将沉木刻成唐刀形状,开刃,并在刀身血槽边刻下繁体的“凤戏”二字。
郁岸别扭看向窗外,他可没这个意思,趁时间还早,他要尽快看看市区内的混乱情况,需要保镖贴身保护,加班费他会按小时支付,并知会保全部提前预支给她一个月的薪水,以免她衣食住行囊中羞涩。
地铁徐徐在比萨庄园站停下,郁岸起身准备下车,无意间望向地铁车窗外,黑漆漆的站台中,隐约可见人头攒动。
地面密集地躺满了人,听闻地铁进站,那些人便爬了起来,挨近车身,双手敲打玻璃,脸贴在窗玻璃上向内看,与郁岸视线相接,忽然露出贪婪的笑容。
他们的脸瘦得脱相,双眼下方乌青憔悴,行尸走肉般迟钝懒散。
郁岸一惊,凤戏连忙护在他身前:“都是恩希市的难民,被安顿在北区住宅楼里,但政府分配住所时是按房间分的,住所不足,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会被安排进同一间房子里。每日救济的食物和用品却一股脑塞进来,分配不均,人们每天都在哄抢物资。”
“然后北区就自发组建了一些物资分发组,他们拦截全部救济物资,然后按人发放,有人觉得多了少了不公平起来闹事,就被分发组孤立驱逐,被迫到处流浪抢劫,外面又在下雪了,地铁站也算个遮风挡雨的去处吧。”
“下雪了?这个季节。”
“是啊,快四月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日子总是一天更比一天不好过。”
此时地铁车厢已经完全停稳,门将要开启,外面的人看见亮灯的车厢,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在长久的黑暗中,光明代表着温暖、饱腹、安全和充满盼头的未来。
他按下一键换装按钮,换上崭新的魔术师礼装。
凤戏惊呆了,愣愣注视着郁岸变魔术似的换上典雅的礼装,右手拿一根绅士手杖。
于是她更坚信这位年轻的领导深不可测,必须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魔术师礼装的主效果是【时间观念】,无需分心就可以清楚读秒。
属性套装是非常重要的任务装备,有时候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属性就能在不利的局面中扭转乾坤,郁岸握紧手杖,垂下眼睫,在车门向两侧开启后,淡漠地走了下去。
鞋跟敲打年久失修的站台地面,周围的黑暗中挤满饿狼的眼睛,混杂着上百人粘稠呼吸的空气侵蚀着郁岸的情绪。
“组长,我们去哪儿?”
“学校。这个时间,快要放学了。”
郁岸目不斜视向地铁出口走去,周围那些人见他不是地下铁公司派来救济的巡逻组,于是咒骂起来,一拥而上,意欲抢夺郁岸礼装上的畸核宝石。
“住手!都退后!”凤戏双手握木刀,将木刃翻转朝上,用刀背挑飞一个离得最近的男人。
郁岸一路沉默向前徐行,凤戏将木刀舞出了花儿,一切靠近的威胁全部挑翻在侧。
魔术师礼装的副效果为【射灯下的主角】,穿戴套装时永远不会摔倒出丑。他在人群中穿行,片叶不沾身。
红狸北区只剩一座公立学校仍在运转,整合了小学和初高中,北区的孩子均在此处上学,寄宿学校日常封闭,平时还算安全,不过今天是月假日,晚自习结束后学生们集体放学。
小摊贩们平常都会提早在学校门口摆好摊位,在下课铃响的同时出锅一盘喷香的炸淀粉肠,零食和小玩具全摆在铺面上。
但今天学校门口冷冷清清,想来也明白,饥饿的外来客打破了原本生活的宁静,食物会被哄抢一空,轻则吃霸王餐,重则连零钱一起顺走,小摊贩们有苦说不出,藏在家里苦熬这阵风头。
真正底层的生活不会进入新闻的镜头,因为许多苦并非灾难忽临晴天霹雳,可以引来记者的眼球,而是像阴雨天的冷寒旷日持久,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尝得清楚。
校门外停满接孩子的汽车,一些家长推着自行车或是走路过来,举着伞站在雨夹雪里焦急等待放学的小孩,学校要放一阵假,等城市运行彻底稳定再重新开学。
但密集的家长群体中混入了一些不速之客,郁岸站在废弃公交站台下避雨,锐利目光挑拣着混入人群的鼠辈,安静等待。
下课铃响了,稀疏的几个孩子先跑了出来,扑进父母怀抱里,接着,更多小孩从敞开的教学楼大门里飞奔出来,冲出校门,填入错落停放的汽车缝隙之间,学校附近吵嚷起来。
沿着靠右的小路向深处走,步行回家的学生会结伴经过几个旧住宅的门洞,黑漆漆的门洞里人影闪烁,郁岸看见了一颗点燃的烟头,红点摇曳。
“凤戏,去。”郁岸抬起手杖,冷冷指向其中一个门洞。
“是!”凤戏举起木刀,敏捷地越过旧站牌栏杆,追进老小区的门洞里。
几个叼烟头的男人藏在里面,其中一人从背后卡住一个小女孩的脖子,捂住她的嘴,另外两人正忙着脱下她的校服,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普通衣服,他们的面包车就停在不远处。
“逮!”凤戏泼辣尖锐的嗓音一出,震得几个男人手脚慢了几秒,“好哇!组长说得没错,世道一乱学校门口就爱出事,果然有人浑水摸鱼!我最恨人**了!”
说罢便挥起木刀,冲进那几人之间,木刀的威力在练家子手里可不小,一刀挥过,摧筋断骨猛得很。
凤戏夺了他们手里的孩子出来,没想到从混在车流里的几辆面包车中,分别下来十几个手拿菜刀的中年人,兜里揣着廉价白酒自制的燃烧瓶。
那几人早商量好,下车就点了火,将酒精瓶朝周围人群乱扔。
玻璃瓶爆炸开来,里面盛装的酒精或汽油泼到周围的汽车上燃烧起来,人们吓得到处逃窜,父母和孩子失散,带着哭腔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他们是走投无路铁了心制造动乱,把事闹大,让上面注意到北区的潦倒困境。
凤戏杏眼圆睁,一刀挑飞砸过来的燃烧瓶,朝领头制造暴乱的几人飞奔过去。
郁岸提前拨了巡逻组的电话叫他们拨附近的执勤者来救急,人群里也早已有人报了警,鹰局女警马上就到。
火焰在地面上和车顶上燃烧,人们抱头鼠窜,郁岸扶着手杖,冷眼旁观这一切。
他在想,还好不是昭然继续留在这里,他远离这里去面对空城遗留的废墟,而不是活人堆积而成的废墟。
上帝为了拯救一些东西因此创造了昭然,让怪物为人间惨痛而流泪。上帝也为了拯救昭然创造了郁岸,以此残忍地遮住他的眼睛让他少看几分疾苦,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少听一声哀嚎,只告诉他怎么做即可,不要他承担数不清的鬼魂怨气。
由于郁岸来得及时,凤戏完全能以一敌十,拖到巡逻组和鹰局警察赶到,将暴乱分子抓获,这场袭击并未酿成大祸,学生和家长伤亡不多。
大批记者闻讯而来,一位记者眼尖发现了郁岸,带着麦克风和摄像机走过去,但郁岸只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说了句:“地下铁执行日常保护任务,离远点。”就转身离开了。
他带凤戏在学校附近找了家还勉强营业的快餐店,坐在窗边,一边看巡逻组和鹰局女警处理残局,一边吃晚饭。
凤戏坐在对面开心啃着鸡翅,再嘬一口可乐,听说这是工作餐,不花自己钱之后,吃得更高兴了。
“组长,你怎么知道学校要出事?”
“我不知道,只是挑了几个容易出事的地方来看看,说不定同一时刻,我们没赶到的地方也死了许多人,明早见报才得知。”
“您真是好人。”凤戏由衷笑道,“只觉得您肯定是个很善良,怜悯苍生的人。”
“是吗。”郁岸看着窗外,地面燃烧的痕迹和血迹渐渐被薄雪覆盖,“所以说善良很容易伪装,我坐在你面前都看不穿。”
“我在电视上见过,以前的紧急秩序组组长是位粉发尖牙的高个男人。长得真帅啊,以前我们乡里姐妹都崇拜他。”凤戏话多,也不在乎郁岸接不接她的茬,自顾自聊起来,“不过网上说他这个人表里不一,在古县医院里因为有人报了警,他就冷脸威胁别人,说找了地下铁帮忙还报警,阴阳怪气的。”
“哼。”郁岸难得笑出声,托着腮喝了口可乐,“他们真活该被羊头人咬死。”
“……组长你见过他吗?”
郁岸顺手翻过手机,把屏保照片给她看,照片里昭然坐在沙发上,郁岸搂在他身前边接吻边拍照,昭然脖颈上全是他的牙印和吻痕。
“啊!”凤戏喷出一口可乐,大声尖叫,捂住眼睛脸蛋涨红。
“说出去就杀掉。”郁岸下巴搭在手腕上,手扶在绅士手杖顶端,意味深长凝视她。
凤戏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点头。
窗外的人群散了,警方在学校门口拉满黄色的警戒带。薄雪随夜色一同降临,这间彻夜营业的店铺里也收容了不少疲惫的打工人。
凤戏靠在玻璃上打起瞌睡,郁岸发呆无聊,去和店员要来纸笔,托腮在桌上写起信来。
昭然昭然,见字如面。
我近来发现,杀戮不可避免,人类以制造死亡为生。
纯善者的名声最容易被埋葬在别人一念之间,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好人一朝入狱,杀人犯改邪归正,前者名声扫地被践踏入尘埃,后者被忘却过错美名远扬,人世残酷,大抵如此。
但行好事须有个度,勿将善良展露在外,要适当作些恶,严厉面孔,语言惩戒,这样当你做件好事别人才会买账。
恩希市清扫是否顺利?接下来的行动均按我计划行事。
我要让你变成雪花从天而降,落在哪里,哪里就一片洁白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