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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诗雨的背影没入后堂,片刻之后,就隐隐约约传来男女争执之声……
女声:“我酒呢?”o( ̄ヘ ̄o#)
男声:“什么酒???”Σ(⊙﹏⊙)|||
女声:“你装什么傻白甜?!!”凸(艹皿艹#)
男声:“完全没听明白,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死嘴硬,并且佐以弱弱的语气,略示清白)
女声:“这府里~~不,这世上有狗胆翻我东西的人,除了你没别的了吧?!”(# ̄~ ̄#)
男声:“你开什么玩笑?!我荆某人一辈子正直儒雅、光明磊落,纵横江湖十数载,谁见了不说一声好?!绝不可能干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我劝你善良,不要轻言诽谤我这个正直……”( ̄ ̄)
女声:“然后呢?我酒呢?!”(不耐烦地打断,语气更是压抑至极的阴沉)
男声:“不是,那打人还得先抓奸呢……这没有证据的事儿,你总不能~~不管怎么说,咋们还是要以德服人……不能总这么武断吧……”Σ(°△°|||)
紧接着沉默了一阵,随后后堂便响起翻找物品的声音,没过多久……
女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酒~~在~~哪儿~~~~!!!”(猛虎咆哮,啊呜~~)
男声:“……”( ̄﹏ ̄*|||)(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萎了)
“咻!!”凛冽的破空之声,即便是身在正厅的吕不韦等人,都清晰可闻,瞬乎就一个激灵。
“啪啪啪~~”紧随而来,那清脆悦耳的击打声,如雷雨骤降,一发不可收拾,也彻底打开了“略微有些沉寂的局面”。
“咔嚓~~呼咻~~啪嘣~~”木材断裂的声音,皮革舞空的空气摩擦声,甚至偶尔还有重物势大力沉的破空声,声声入耳。
“啊~~嘶!卧槽,等等等……我没~嘶呼嘶呼~~等会儿!!慢点慢点~~啊!!”在那破空之声下,男人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喊叫声,更显得几分凄惨。
正厅内,吕不韦等人不约而同地抬手,抹了把额前的冷汗,满脸都是惶惶与尴尬。除此之外,还能从小甘罗的脸上瞧出几分心悸。
过了好一会儿,也许就盏茶工夫,后堂的动静逐渐平息,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吕不韦等人精神一振,身形比之刚才还要端正,同步抬头望向偏门的门帘,脸上都带上了一些拘谨。
一只纤长的素手,缓缓揭起珠帘,赵诗雨那张“清纯”绝丽的妖艳脸蛋,顿时浮现在众人眼中。
当看到吕不韦等人正襟危坐,目光瞩视之时,赵诗雨微愣了下,连忙将捏着半截木棍的另一只手,背在了身后,顺带甩了甩凌乱的袖口,回以温婉随和的笑脸。
“……”跪坐的吕不韦等人的脑后,不约而同地划下一颗豆大的汗珠。
就这样,赵诗雨挺着一张温婉笑颜,缓缓来到桌案前,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一个半空的酒壶,笑着朝吕不韦道了句:“诸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吕不韦扯着有些僵硬的嘴角笑了笑,目送赵诗雨转身,再次进入那后堂。
“滴溜溜~~”隐隐约约,众人仿佛听见了有类似灌水的声音,以及某些人极度肉疼的呻吟声。
“留点儿~~留点……”
“嘭!”
“……”那呻吟声很诡异地停了。
“嘣~~噔噔噔噔噔!”随着一阵摔东西的声响,后堂传来赵诗雨的嘀咕:“喝死你个狗比!”
“……”听到后堂的声响,前堂的几人大气儿都没敢喘一下。
“锵锵~~美酒来喽!”随即,珠帘被人拨开,赵诗雨笑容满面、满面春风,朝着吕不韦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喜笑颜开。
“……”眼见此,吕不韦等人的脑后再度有大汗滑落,一时间尴尬无言。
许久,在赵诗雨落座之后,吕不韦才讪讪一笑,有些气虚地感慨道:“公主当真是性情中人,我等不如……当真不如啊~~”
听闻这话,赵诗雨摆了摆手,将手中酒壶交给侍女,为众人斟酌,神情略微有些扭捏,微笑着道:“嗨~~家家都有个二百五,管教起来难免有失风雅,让相邦见笑了!”
“哪里哪里~~”吕不韦抬手摸了摸冷汗,笑呵呵地客套,神色间比之最初要拘束了不少。
“哦!!”此刻,吕不韦正想再说些客套话,突然间像是触电了一般,目光瞬时被吸引到旁侧,落在了侍女手中的酒壶之上。
吕不韦丝毫不顾及形象,身子前倾了许多,一双招子直勾勾地盯着滴溜而下的纯净酒液,仿佛魂都被摄走了一般,闭眼长吸了一口气,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呻吟:“吸~~哈!!涤荡于心,慏灵入魂啊!”
“好酒!!”吕不韦眼睛倏地一睁,双眸神采奕奕,高声喝了一声。
“哼哼~~”赵诗雨面带微笑,满意地哼哼了两声,说道:“所有的英雄醉都是由我亲手酿造,取材精挑细选,发酵之地更是六脉含阴之地,地气充盈,水汽流转而不浸,沉淀慢酿,方可得此琼浆!”
说到这儿,赵诗雨抿唇一笑:“而这批六年的英雄醉,更是我酿造的绝品,当初加入了不少珍奇药材,酒力雄厚而不燥,劲头虽冲但余韵温雅,纵观天下,曾得此殊荣享用者也只有家父……”
“咳咳~~嗯哼~!”赵诗雨的话戛然而止,却是突然想到了后堂那逼,脸上微微一僵,故作平淡地咳了声,没再多言。
赵诗雨的失态,吕不韦并未察觉,因为此刻的心神全被眼前的一杯清冽的酒水吸引住了。
文人骚客,历来讲究风雅,美人与美酒,更是与“风雅”二字最为契合。
不待主家相敬,吕不韦便抢先举杯,浅酌小口,酒液仿佛炙烈爆开的烈焰,瞬间迸发在嘴里,灼烈的馥郁香瞬间弥漫在整个口腔,来不及作吞咽,那酒液便化作无形,瞬间滑入腹中,酒劲顿起,胸腔震鸣,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吕不韦在那边空自陶醉,却是苦了旁边的公孙适。美酒虽在身前一尺不到,但却不得品味,实在是折磨。
公孙适虽是名士,但目前只是相府的舍人,在嬴凰面前自然不敢像吕不韦那般随意,只得眼巴巴看着面前的酒樽吞咽唾沫,等着吕不韦醒神之后共饮,心里万分焦灼。
好在,主位上端坐的赵诗雨眼尖,瞅到焦躁不定的公孙适后,当即掩唇一笑,道:“嬴凰是女子,不在乎什么君子之礼,一切皆随心,公孙先生在这里亦不必拘束,随意即可!”
“额……”听到这话,公孙适脸上难掩尴尬,不过惑于美酒的诱惑,也便顺阶而下,拱手礼道:“多谢公主!”
随即,急不可耐地抬起酒樽,尽失文士之雅量,用一种近乎豪放不羁的姿态,将樽中酒液倾饮而下。
顷刻间,酒香冲灵而起,公孙适也同吕不韦一样,长舒了一口气,眯着眼陶醉其中。
二人皆醉心于此,不过在二人之后的座席上,小甘罗一脸呆愣地张着嘴,手里捧着装满果酒的酒樽,眼看着陶醉不已的吕不韦和公孙适,脑子立时就有些混乱,僵在原位上,竟有些不知所措。
甘罗年岁尚小,还不到饮酒的年纪,不饮烈酒,自然就不能体会醍醐灌顶一般的通透,也就难以理解吕不韦和公孙适的心情。
不过,眼见赵诗雨望过来,甘罗心里顿时一紧,本能的畏惧涌上来,连忙抿了口手里的果酒,闭上眼睛,作出前面二人那般神态,企图蒙混过关。
对此,赵诗雨莞尔一笑,似是很享受对方这种小害pia的情绪,便没有戳破甘罗那拙劣的演技。
百花酿果酒酸酸甜甜,跟烈酒一刚一柔,风靡于天下,在文士圈子中也算是颇受欢迎,更得女子及少年的青睐,甘罗饮之倒也无妨。
不多时,沉心品鉴烈酒余韵的吕不韦二人,终于是睁开了双眼,眸色光洁如洗,晶亮深邃。
“当真是好酒啊~!”吕不韦忍不住多加赞声,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当中增添几分恭维:“公主创立食肆之法,革新酒道,实为世人之幸!”
对此,赵诗雨只是轻淡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不过举起了酒樽,遥遥相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吕不韦看着首位始终淡定超然的嬴凰,目色微微有些深沉,在将樽中余下的清酒一饮而尽之后,借着身后侍女添杯的空档,缓缓出声道。
“公主今日费心招待,不韦感念!不过如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们是否该谈正事了呢?”
赵诗雨听后,笑着道:“我们不是都已经互通有无了嘛~~相邦有话便说,不用客套。”
“好!”吕不韦应了一声,随即脸色郑重起来,神情肃然,正色说道:“事关著书立说,有些事情不韦还是想听听公主的意见……”
“不韦当初欲举百家之力,著就一部古今第一奇书!不过重赏之下,反响奇高。如今相府名士如云,养客过千,其余慕名而来者更是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这么多人挤在咸阳无所事事,虽大力刺激了秦国文风盛行,但是短期内妄论四起,咸阳周遭民议诽诽,人心难安,士子之间隔阂难消,风气不统,长此以往,于国于己都不利。”
“这件事情无法处置,那不韦这个始作俑者终究难脱责难。著书立说,刻不容缓!”
听着吕不韦所言,赵诗雨认同地点了点头,并不急着张口。
见状,吕不韦接着说道:“著书乃文学大事,非文采沛然、见识卓绝者不可任之!而当今相府门下士子繁杂冗陈,良莠不齐,实在难以统归整用。故此,念及当下困境,不韦认为应当笼络其中名士,及各显学、学派大才,遣散其余,集中精要人才专心修录典籍,方可成事!”
吕不韦说完自己的想法,兴致高昂,神态间带有一丝得色,显然对这一规划甚是满意。
哪知,在听了这番话之后,赵诗雨却无言地摇了摇头,轻声辩驳道:“相邦著书立说,当真一心著就这千古奇书?还是只想名留青史,仅此而已?”
“……”吕不韦被问得一愣,一时思索不通,奇声问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赵诗雨晾了晾衣袖,端正坐姿,鬈首高扬,道:“著就千古奇书,不一定会青史留名、万古流芳,也有可能被旁人诽贬为糟糠之论。不过待到岁月流转、沧海桑田,这些诽谝、污蔑之语,终究会被历史潮流冲刷而下,独留金字玉言存于世间,真金当得火炼,时间沉淀真理!”
“而名留青史……”说着,赵诗雨嘴角扯过一抹轻妄的笑,语中隐晦地夹杂着讥嘲:“就像相邦这样,动用各家名士、大派才子,写一本冠冕堂皇的‘圣贤书’,自然闻名于世,记录入史简,受人瞻仰。”
“……”吕不韦倏时沉默了下来,望着嬴凰那双带有探究的眸子,忽然想起昨夜二人相谈的场景……
名留史册,名利尽收,高高在上地受人颂扬固然可喜可贺,但是撑起华夏文明脊梁的,却是先贤们独一无二的风骨!
或许他们有的已经不被人心所铭记,但是他们的风骨,早已与文明融为一体,不论过去多久,不论历经何等磨难,只消偶然间的片刻冥想,便能从中寻得那一抹饱经沧桑的风采。
到这时,吕不韦脸上的得意之色尽然消退,放下了心中的骄傲,双手上抬,拱手作揖礼,恭声道:“还望公主赐教!”
赵诗雨抿了抿唇角,舔舐下以保持湿润,张口便说道:“相邦欲以百家为本,成书立派,其首要便是厘清百家之根本。”
“庄子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虽是一句巧辩之言,但是却另辟蹊径,点明了诸子百家。”
“阴阳之术列四时之顺,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墨家强本节用,兼爱平民,非攻不殆;儒门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教行人心仁善,天下纲纪;法家虽严明苛行,然正君臣上下之分,明分职属不得逾越,清恶性明治理,如天地运转,规则不可逆!”
“遑论儒法墨兵、纵横阴阳,虽论见迥异、主旨分明,但却有一点共通,那便是顺应天和,谋求治世安定之策!不论百家如何转变,不论诸子诡辩滔滔,百家之思想皆围绕这一点运转,不得偏颇。”
“池塘之上的庄子巧辩,极力争究‘人’与‘鱼’的立场,却影射出了二者共生于天地之内的事实!天地为框架,纳百川托千山,万事万物存系于规则之内,不论是‘人’或是‘鱼’,不论立场为何,本质又有何异?于天地而言,皆为一视同仁的刍狗!”
“百家各善其身,亦如争究立场的辩论,虽催生出绚丽不朽的文化高峰,却都在同一种土壤下生长,那便是‘天下大同’!百家依附于‘大同’的理念生存,追求于万世安定之法,道路千万,最终殊途同归。”
“在‘大同’的理念之下,百家虽异,其意趋同!可以说百家的追寻确立了‘大同’,亦可以说是‘大同’催生出了诸子百家。”
“如同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化万物,万物皆为道法,则道法自然!”
一语既出,却让旁侧的公孙适和甘罗面露迷茫之色,不明所以。
行之而不思焉,习之而不察,终其一生而不知其道者,是众矣。
吕不韦默然沉思了良久,似有所悟,才缓缓抬头看向嬴凰,但目中深沉仍有几分困顿,问道:“以公主之见,后事当如何去做?”
赵诗雨不作拖沓,接下道:“古者为天下之王,仰则观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相合,近取其身,远取其物,故始为八卦,以通神之德,通万物之情。”
“天地包囊万物万法,故能成其大!!若敝履自见,只求所谓高才,不通上下不接凡俗,一心维系于形势,何异于作茧自缚?”
听到这里,吕不韦身形一震,猛地神光显明,恍然大悟,满脸的懊悔,向赵诗雨连连告罪道:“不韦真是愚钝!愚钝啊!!”
嬴凰谈及百家之根本,以道家思想做类比,旨在说明百家思想形异而意同!所有的学说目的皆是追寻‘大同’,寻求万世治安之法,其本质上又何来的高下卑贱?百家又何必分什么显学隐学、大派小门??!
古代的天下之王,抬头观察天空,低头俯瞰大地,通察各类杂思异想,得坤地宽厚仁德之性,兼收并蓄,通晓世间万物运转之理,方能心念通神!
而今你吕不韦著书立说,却想着拉拢上等的名士,以及大学派之中的才子,对那些声微的学术不理不会,没有包含万物的心,又如何能像天下之王那样心性通神呢?
天地包囊万物万法,故能成其大!想要修著千古治世奇书,却没有包含寰宇的度量,这样作出来的书籍,究竟是追求‘大同’的治世之道,还是空谈高论的繁文琐碎?
终于明白此番言论意义的公孙适,适时露出震撼莫名的神情,看向嬴凰的眼里抑不住的钦佩。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吕不韦顿时对赵诗雨感激涕零,神态间愈发恭谨:“多亏公主出言点醒,让不韦得以及时回头,重新审度自身,查漏补缺。公主……真是不韦的良师益友!”
“相邦客气了!”赵诗雨见状,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客气地道:“既然已经答应了相邦,那嬴凰定然会全力协助相邦著书立说,修著出真正的治世之法!”
吕不韦看着首位谈笑自若的嬴凰,当即趁热打铁,询问道:“公主有这般见解,想来对此已有思忖,还望公主不吝指教!”
说完,又是深深一礼,吕不韦今日的姿态极低,虚心求贤,以求真解。
在彼此了解过后,赵诗雨对吕不韦这个人并不反感,反而有种相惜的感觉,自然也就在著书一事上多废了心思,当下见吕不韦请教,便将苦心思索的所得和盘托出,不作任意保留。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每一位士子都对学术有着迥异于旁人的独一见解,相邦当收集所有人的言论,博采众家。以道家为本,兼采阴阳、儒墨、名法、兵农等诸家学说而贯通,辅以天下士子之学术文才润色,真正意义上做到兼儒墨、合名法,糅杂百家凝一,开创万世治国之道!”
说着,赵诗雨小手紧握,拳头一挥,小脸晕红一片,看上去也颇为激动。
“兼儒墨,合名法,糅杂百家凝一,开创万世之道!”吕不韦嘴角嚅动,将赵诗雨的话缓缓重复了遍,当即拍板道:“好!公主所见,当为我等行事之准!既然著书立说,我们自当另立一家学派,承载百家之愿!”
说着,不待赵诗雨反应,吕不韦嘴里嘟囔了下,立马敲定道:“此书糅杂百家学术,便以公主品鉴之语中取一字:杂!我杂家取百家治世之精义,创治国之道,声名必将显赫于诸子之林!”
“我嘞个乖乖……”听了吕不韦这番话,赵诗雨暗中咂舌不已,没想到极具特色的杂家居然在今日之场合就这样被创立了下来,这可真是历史性的一刻。
“公主??”
“嗯?”
正胡思乱想着,赵诗雨就被吕不韦的呼唤声召回了魂,就见到吕不韦的脸上满是渴望,正色问道:“公主可愿入我杂家?”
面对这个问题,赵诗雨没有停顿很久,很快便郑重回道:“治国之道,亦当有此杂家之说;君王之治,则为百家之道。”
“嬴凰,愿入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