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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S
当莫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是大片的亮光。
窗外熙熙攘攘,一阵阵浓郁的豆花香气,从支开的窗户缝里飘进了第七年。
莫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挂上了一层潮乎乎的雾水,塞在棉被里难以动弹。
她记起老杜摘下人皮面具的那个夜晚,她和老杜坐在床边,听他讲完了他的整个故事,只是自己不争气的昏了过去,然后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她梦到晏古为了救她,在那个刺骨的冬天里永远失去了他的亲生父亲。他梦到老杜说的话,他说骆文喆从未远离她,并且一直跟随她,从鹤安市来到汐镇。只是,骆文喆的记忆会一点一点的模糊不清,最后像一条海岸线与天幕融为一色,直至肃清。
梦醒了,莫青清醒了。
她看到自己纹着乌鸦刺青的手,被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握着。
莫青笑了,那是骆文喆的手,他终于回来了。
他的头贴着棉被的一角,侧脸的样子很迷人。垂下的睫毛伴着白天汐镇的光,塑造成一幅单色的剪影。
莫青小心翼翼的起身,用另外一只手抚摸着骆文喆脸上冒出的胡渣,她太久没见这张令她心醉的脸了,她的骆文喆瘦了,两颊都凹陷进去了,忧郁里又多了一份不羁。
“青儿,你醒了。”骆文喆睁开眼睛,憔悴中带着一丝欣慰。
莫青点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昏过去了知道吗?老杜给我打电话时,把我吓的半死。”文喆捧着莫青的脸。
“你回来了。文喆,是你吗?我没有做梦吧。”莫青试图掐自己一把。
“傻瓜,是我,是该死的我。”他有些哽咽。
“我是怎么了?”莫青看到文喆黑黑的眼圈,开始难过。
“来看过的大夫说,你这次晕倒是因为营养不良,又加上受了刺激才会体力不支的。傻瓜,为什么要这么虐待自己,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他给她垫了一个靠背,动作很轻。
“怕你不让我把他留下来。”莫青低下头。
文喆看着莫青,眼神里灌满说不出来的心疼。“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伤害你。”
“文喆,老杜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离开我的。你一直都爱着我,对不对。亲爱的,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帮你记得我,别再离开我了,求你。”莫青看着骆文喆,眼泪止不住的像一颗颗陨落的流星,从眼角滑了下来。
“可我不允许自己忘了你,这比杀了我还难。”骆文喆心里的痛苦溢出来。
“一定可以治好的,一定可以。”莫青倚在他的肩头,嗅着再让她心安不过的气息,只是为什么,他爱的人会得这种病,命运要开这种玩笑。
“青儿,我想用以后的日子记录下我们的点点滴滴,不再错过和你的任何一个细节。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骆文喆又把莫青抱的紧了些,两颗跳动的心揉成了一颗。“青儿,原谅我。我是爱你的。”
莫青用力的点点头,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只剩下彼此的世界。
九月末的汐镇,一早一晚飘逸着清凉的空气,空旷的脖子上搭一条丝织围巾,都不会觉的太暖。
骆文喆打开第七年的衣橱,拿出一件薄荷色的风衣,递给莫青。“青儿,你身子太弱了,得穿厚一点。”
骆文喆给她套上风衣,把两边的飘带系成了一只蝴蝶结。
“这风衣还是你给我买的,文喆,你还记得买下来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嘛?”莫青整了整衣领。
“薄荷如你,幽幽沁香。只要有你在身旁,就什么忧愁都没有了。”文喆刮了一下莫青的鼻子。
“你那时候啊就像个诗人。”莫青没想到他还会记得。
“傻瓜,这辈子都只为你写诗。哎吆不对啊,你这分明是在讽刺我啊?”
“哈哈,笨蛋,你才听出来啊……”
“恩,以后我的生活里不仅有诗和远方,还有你和宝宝。”
骆文喆牵着莫青的手,从第七年下到一楼的咖啡馆,门口的风铃伴着珠帘在风里摇曳,发出一阵悠悠的叮铃。莫青看到刚刚有个从咖啡馆里推门而出的背影,纤细的像极了阿槿。
老杜在窗棂下侍弄着一盆花,白色的花瓣,盛开的很绚烂。
“起来了?”老杜看了一眼莫青,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继而继续摆弄着他的花。
“恩,刚刚走出去的人是阿槿吗?”莫青问。
自从老杜摘下面具的那夜起,莫青和他之间的客客套套便不复存在了,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了相识多年无话不谈的朋友,亲人。因为他不再是老杜,而是晏古。
“恩,是她。你身体怎么样了?”老杜拿起桌旁的一只喷壶,给花浇着水。
“好多了。”莫青说。
“他一直陪着你呢,寸步不离。”老杜放下手里的喷壶,对莫青说完又冲文喆笑笑。“这两天都没怎么合眼吧?”
“应该的,可惜她醒来的时候,我还是睡着了。还得谢谢你,这两天为我们忙前忙后,都耽误店里的生意了。”文喆看看莫青,揽了揽她的腰。
“没事的,况且莫青晕倒也有我的责任啊。”老杜略带歉意。
“对了,这是木槿花吧?”文喆问。
“恩,白木槿。朝开暮落。”老杜耸耸肩,一脸轻松喜欢的样子。
“朝开暮落?”莫青不太明白。
“傻瓜,这你就不懂了吧。木槿花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每一次的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光彩炫目的绽放,和爱情一样,即使经历再多争吵纷扰,也会永恒不变。”骆文喆温柔的说。
“哦?很少有人知道它的花语呢。不过…我和阿槿分手了,我想我不能娶她,这是对她的不负责任。”老杜的语气里没有伤感,反倒是洒脱。
终于,老杜还是忘不了程凉,他内心的挚爱。
“我很坏吧?跟了我这么久的女人,就这样和人家说再见了。”老杜把那盆木槿花放置在窗边,搬了椅子坐下。
文喆拍了拍老杜的肩膀,用男人的方式以示安慰。
“我没关系,真的。只是这个店我想转出去了。”老杜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塔山。
“转出去?不是经营的好好的吗?”莫青疑问。
“我想我本就是浪子吧,浪子四海为家,四处漂泊也没啥不好。呆腻了一座城就换一座城重新开始。”老杜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放了进去。“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吧。”
“不用了,我们出去吃就好了。你再好好想想吧,七年秘密毕竟是你的心血,放弃了真的太可惜。”莫青叹了口气,也许她可以体会老杜此刻的心境。
“嗯,我会的。”老杜笑笑。他的笑不再像从前那么僵硬,看得出是发自肺腑的。“烟雨长廊那新开了一家苏州小馆,里面的小笼包不错,你们可以去尝尝。”
“好。”
莫青拉着文喆走出了咖啡馆,秋天的汐镇很美,古朴淡雅,犹如一位婀娜少女,温婉多情。
“葱油拌面,小笼包,江米扣肉,海棠糕,三丝春卷,口水鸡,湖中炒三白,酒酿芋艿仔,两个蟹壳黄外加一碗泡泡小馄饨。”当莫青一口气点完菜的时候,服务员鬓角的汗止不住的滴了下来。
“两个人吃?”服务员虽用极快的速度记录着,可还是有点跟不上趟。
“三个人。”文喆调皮的看了看莫青,“傻瓜,够不够吃?”
“虾籽茭白和醋溜鱼片点哪个比较好?”莫青是真的饿了,昏睡了两天,肚子里的小人都开始抱怨了。
“都点吧。对了,再来一份糖醋小排。”文喆催促服务员尽快下单。
他还是记得牢牢的,糖醋排骨,莫青的最爱。
餐馆的格调古香古色,演绎着老苏州的雅致,大堂有位穿旗袍的女子,正怀抱琵琶评弹说书。除此之外,整个餐馆挂满了一盏盏的灯笼,发出金黄色的光。
“我记得那年的圣诞节,教堂门前的松树上挂满了一圈圈的彩灯,和这里的灯笼比起来,一样的灯火通明。”骆文喆说完这段话,莫青有些不知所措。
“青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打过赌,如果你能让Rinbow的生意起死回生的话,我就要告诉你三个秘密。”
“恩,当然记得。不过你还欠我一个秘密呢。”
“那你闭上眼睛,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我的第三个秘密。”文喆用左手捂住了莫青的眼睛,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巧的粉色录音笔,放在了饭桌上。
“我喊一二三,你再睁开眼睛。”文喆的左手有些发抖,他盼望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莫青慢慢地睁开眼睛,睫毛上仿佛挂了朦胧的窗花,朦胧间她看到那支好久不见,带着白晓凡亲切气息的一抹粉色。哈,那是她沉睡的芭比。
骆文喆捧起莫青的手,亲吻了她食指上的乌鸦刺青。
那顿饭,又让莫青重温了一遍她和文喆的初见,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晚,她留下了她的礼物,匆匆地走掉。他缓缓地来,带走了她的录音笔,留下一只水杯。抱着礼物盒子的小天使追上了她,她失落的和不见的芭比告别,邂逅了他的乌鸦水杯。
于是,他童年的吉祥鸟降落在她迷茫的青春里,化身为她王子的使者,陪伴了她还未遇见他时的光阴年华。
她听了一遍留在录音笔里的那段话,嗯,还在,真好。
“笨蛋啊,灌汤小笼包不是这样吃的。”他拿一张手纸,帮她擦着嘴角的汤汁。
“那怎么吃?你教给我。”莫青夹着一个小笼包,满嘴汤汁像个小学生。
“喏,咬一口,把汤汁吸出来,蘸蘸醋酸味就可以进去了。”文喆演示了一遍给莫青看。
“拜托,你也太重男轻女了吧。”莫青故意嘟起嘴。
“怎么呢?”文喆说。
“酸儿辣女,酸儿辣女。”莫青笑了。
“你敢挖苦我!”文喆夹起一个汤包,蘸了满满的油红辣椒送到莫青嘴边。
“不吃不吃,你这妥妥的是在报复”她捂着嘴,哈哈大笑。
“笨蛋啊,只要是和你的宝宝,儿子女儿我都爱。”
“笨蛋,我知道了我也是啊。”
准备离开的时候,文喆把服务员喊过来,要买单。服务员楞了一下,说已经买过了。
莫青看出文喆的失落和尴尬,冲服务员调侃道:“再买一次单,让你们多挣点钱不好吗?”
“哈哈,小姐真是说笑了。我们是良心买卖,都有收据的。”服务员边说边收拾起桌上的剩饭。
莫青开始心疼文喆了,肝脏的位置跟着抽搐了一下。“没关系的傻瓜,以后你忘记的事情,我会帮你记着的。”
文喆苦笑了一下,牵起莫青的手,这一次,他牵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紧,十指相扣。
“我们是不是要感谢六月的猫啊?”莫青问。
“是呢。”文喆说。
莫青突然想起好久以前拉车师傅说过,橘弯桥附近有家店,名字叫忘情水,和六月的猫老板都是一个人。
“文喆,陪我去忘情水看看吧。”
“忘情水?你要忘了我啊?”
“哼,想让我这辈子忘了你,做梦去吧。你啊,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已经嫁给我莫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