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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哥, 你刚回老家开客栈的时候我就说要过来看看, 没有想到过了两年我才过来。”马小强摸摸自己的胸口, 胸前一个大洞内不断渗出来的血水染红了衣服,他坐着的地方不断传来滴滴答答的响声,地上一汪血水不断蔓延开来。
血水是暗沉的黑红色, 有尘沙一般的黑色雾气像是从血液中蒸发出来, 消散在空气中。
粘稠血腥的味道在他身周盘旋不去,坐在马小强对面的秦深眉头微蹙, 血液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
“同行说我死的时间不长, 戾气凝聚的不够, 样子就不是很好看。”马小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的是那只染着血的手, 在灰扑扑的脑袋上留下了片片血印, “死的时候就这样了,秦哥不要介意。”
“没什么, 你是怎么……”死毕竟是一件伤心事, 秦深怕问了会勾起马小强的悲伤情绪。
马小强倒是豁达, “胸口上被捅了一下, 扎破了心脏就死掉了。”
“凶手抓到了吗?”
马小强低下头,期期艾艾地说:“就算了吧, 我那么喜欢她,不想她坐牢。”
秦深:“……”情种的不是地方啊兄弟。
毕竟没有联系两年了,过了好一会儿,秦深才想起来, 马小强好像有一个从高中时期就谈起的女朋友,说好了工作就结婚的,但是女方家要房子,爷爷奶奶带大的马小强连个首付都付不起,两个人的婚事就一直拖着。
马小强口中的“她”,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
“死了多久了?身体入殓了吗?”
马小强垂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八个多月了,身体还在水泥里封着。我、我拿不出房子,给不了她幸福,眼看着她要和别人结婚了,无法守在她的身边,我就离开了。去了黄泉路,排队的鬼太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的,新认识的朋友说去地府还有一条捷径,我就跟着他过来了。
“来了有两天了,一直待在山上,我们都是枉死鬼,身后没有供奉祭祀,拿不出住店的钱,就想着先赚钱,再过来。秦哥,我看到你进了客栈,就想着过来见见故人,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也……”
马小强在客栈门口乍见到秦深,还以为他也死了……马小强算是新死鬼,对死后的世界懵懵懂懂的,知道的不多。
怀着同病相怜的凄苦,马小强踏进了客栈,没有想到朋友是客栈的老板,内心蛮震惊的。
“我当时不是和你们说回家继承爷爷的产业嘛,就是望乡客栈。活人也可以进来,不过要是有缘人。”
秦深看看马小强,觉得还挺可惜,年纪轻轻,前途可期,却这么死于非命,最最关键的是,还不想将凶手绳之以法,只能够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干涉不得。看看马小强,虽然是个长相普通的青年,吃不了容貌的红利,但靠着勤奋得到了领导赏识,调到了邻市湖悦酒店的分部,职位上没有多大变动,可是很有升值潜力……
可惜,一切美好的未来都戛然而止。
秦深拍拍他的肩膀,喊来莫琛,“有办法给他身上止血吗?看着不舒服,他这样也挺难受的。”
看到胸口的血窟窿就想着自己怎么死的,是个人……鬼都会不舒服。
“可以,我给他念段经。”莫琛专研课本,又有师父倾囊相授,年纪轻轻就有一堆的理论知识,就差寻到了合适的机会进行实践,能够帮助鬼恢复容貌,也是功德一件。
祝祷的经文声声,马小强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里面的心脏好似又跳动了起来,暖意流遍全身,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复活了,但看到自己脚下没有任何影子,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泪水糊住了眼睛,他捂住脸痛哭失声。
秦深留下马小强吃了中饭,马小强又哭了,狼狈地往嘴巴里塞着食物,吃得肚子圆滚滚也不肯放下手上的包子。
孤魂野鬼没有人祭祀,得不到供奉、香火,就只能够饿肚子,哪怕去了黄泉路口等,那边的小吃点心也就看看,手上没钱、吃不起。
“唔唔,好久了,死后的头一顿饱饭。”马小强擦掉眼泪,眼睛哭得红彤彤,“秦哥,谢谢你。”
“打工的时候要是觉得饿了,可以到我这边来吃顿饭。没有什么好东西,但白饭馒头管够,肯定让你吃饱。”
从马小强的口中秦深已经知道,他受雇于白荡山的原住民,帮忙春耕,一天能够有三百块,和同伴打工两天就可以赚到住望乡客栈的钱了,不过两天还不够,还需要买船票,去了幽冥鬼界还要生活一段时间,多赚点儿钱,好傍身。
拎着秦深给的一袋包子,马小强连连点头,“谢谢秦哥。”他已经打定了注意,在赚到足够的钱之前,他是不会再来麻烦秦深了,情分不能够被自己磨灭掉。
秦深送他出了客栈,看着和常人没有多大不同的马小强,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决定劝他一劝,“小强,你爷爷奶奶知道你的事情吗?”
马小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哆嗦着双唇,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半个字都没有发出来。
秦深叹气,摇着头说:“他们还在等你回家。”
马小强哭得红肿的眼睛再一次溢出了泪水,这回哭得无声无息。
“你好好想想,刚才帮你做法的道长你也看见了,你在去幽冥鬼界之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找他。”
“嗯嗯。”马小强默默地点着头。
秦深看着他落寞的身影不断走远,摇摇头,走回了客栈。
“你们都看着我干啥?”
六娘幽幽地说:“现在找一个这么傻的男人不容易了,怎么说被人捅死就捅死了,太暴力了。”
“傻的连养育自己的长辈都不顾了,唉,这是真傻了。”秦深摇摇头,“认识一场,点点他,免得去了幽冥鬼界良心不安。”
“老板你心底真好。”三尾看秦深的目光是满满的崇拜。也就是崇拜崇拜秦深,要是换了别人,王乐彬肯定吃味。
“老板心地善良,但不喜欢八卦,挺想知道那个叫马小强的为什么这么绿。”六娘抑制住自己浓浓的八卦心,继续手上未完成的事儿。
毕竟是马小强的私事,他不说,秦深便没有刨根问底。
……
平白消失了一个大活人八个月,不回家看年迈的爷爷奶奶、不上班踏踏实实地工作,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爷爷奶奶问,想要结婚的女朋友说他工作忙,正等着升职加薪呢,等事业有成了就回家看二老。同事们问起,女朋友说他嫌弃酒店工资太低,不吃不喝、工作十年连个首付都没有,就另谋高就了。
纸包住火,终究要大白天下的。
“老板你过来看看,是不是马小强的事情。”刷着新闻的六娘突然看到一个视频,连忙招呼着秦深过来看。
秦深凑了过去,视频已经过半,屏幕上出现新闻主持人严肃的脸,说这起事件非常恶劣,杀人后用水泥封尸的事情骇人听闻,而事件的起因仅仅是因为死者无法满足女方家买房子的需求……从杀人封尸案进一步升华到现如今天价彩礼等等陋习。
秦深:“……”
“重播重播,要给你看的是前面,这种总结就算了。”
六娘移动着滚动条,视频从头放起。
视频开头,邻市某老小区的出租房内跑出来个年轻女人大呼有鬼,她的现任男友因为见鬼,慌不择路之下跳窗逃生,就摔死在了年轻女人的身边,脑浆鲜血飞溅了女人一身。
女子惊惶之下大吼大叫,自己将尘封了八个月的杀人旧时给捅了出来。
一开始的围观群众还以为是个疯子,可有人跳楼了肯定要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勘探现场,发现了厨房里新砌的水池很古怪,拆开来之后发现里面有一具用塑料袋包裹的尸体,尸体蜷缩着,半腐烂的状态中,嘴角擒着一抹古怪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六娘说:“他估计想通了,回去报仇了。”
秦深点点头,继续往下看视频。
现在视频内是在介绍杀人封尸案的始末,因为马小强女朋友不满意他窝窝囊囊、连个首付都没有,就和他交往期间劈腿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现在的这个。两个在出租屋里面缠绵的时候工作一天的马小强回来了,场面一度尴尬。
“马小强这个窝囊废,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竟然不是骂、不是打,而是先道歉,退出去给我们穿戴整齐的时间。”马小强的女友在镜头内打着马赛克,依然掩盖不掉脸上的憔悴,手神经质地掐在一块儿,蜷缩在凳子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不安和恐惧。女人尤带歇斯里地的声音说:“他那么窝囊,我们索性做完了全套才开的门,他竟然蹲在外面。”
画面外有人问:“那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中奖了,五百万,彩票在他的钱包里,不肯给我。我失手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的运气那么寸,一下子倒在了拖把上,木头拖把旧了,当场折断。折断的裂口从他的胸口捅了出来,流了很多很多血。”女人大哭着说:“报警了我们就死定了,就买了水泥把尸体封在了水池底下。”
“你们就不怕?”
“生前是个窝囊废,死后变成鬼肯定也是个窝囊鬼。”女人剧烈地哆嗦着,“不不,不,他回来了,过了八个月回来了。警察快救我啊,救我,他要带我下去,求求你们救我啊。”
在女人大声的哭号中画面一转,讲起了马小强的生平,还拍到了他的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垂迈的二老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如同两个瘪掉的气球依偎在一起。
秦深唏嘘不已,“马小强一个进步青年,在面对感情方面的事情怎么是这个样子!”秦深没好意思说窝囊,但真的窝囊到家了,绿帽子戴了那么多、还捉奸在床,怎么就不威武勇敢点儿?
“我不是很懂你们人类的感情。”六娘咬着头把视频给关了,“大概是因为爱?”
“爱不是这样的。”
秦深靠着吧台,嘴巴里清香的柠檬吃着也没滋没味了。
六娘见他吃柠檬吃的这么欢,一脸惊恐,“……”
赶紧发信息把兰德起召唤来了,兰德起学的西医,但中医也会,把脉问诊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脉枕在秦深跟前放下,兰德起示意秦深把手给他。
秦深:“??”
“老板,就当是问个平安脉吧。”
秦深一头雾水,“我好好的,干嘛诊脉!”
六娘捂着自己的腮帮子,看着秦深手上的青柠,光是看看她的牙齿就倒了,“老板给你看看是不是有小小深了。”
秦深:“……”
惊恐地慢慢睁大了眼睛,吓得嘴巴里的柠檬片都掉了,秦深想笑,看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不、不会吧。”
六娘稀奇了,“老板你不是下定决心要生一个了嘛,心态调整好了,怎么还露出这种表情?”
“完全不一样好吧。”想想和现实,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不过就如同六娘说的,努力造人的自己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深吸一口气,秦深仿佛慷慨赴死一般把手放到了脉枕上,“来吧。”
兰德起忍不住笑了,“老板诊脉而已,并不疼。”
“我知道,你来吧。”
兰德起伸出了三根手指,搭在了秦深的脉上。
片刻,秦深紧张忐忑的心情已经平复,把脉的兰德起还是没有诊断出任何结果。秦深吐糟:“你千万别把眉头皱起来,脸部肌肉放松一些,我不想从你的口中听到什么噩耗。”
兰德起眉头皱起来,面色变得凝重。
秦深:“……”
“老板,你的身体很好。”
秦深点头,“那肯定是啊,那你干嘛皱眉?”
“我学艺不精,诊不出喜脉。”兰德起收起脉枕,秦深的脉象平稳有力,但在有力的博动中,又有微弱的异样,他辨认不出来,只能够承认自己学艺不精,并且提了一个建议,“要不要买根早早孕来验验?”
秦深冷着一张脸,“我拒绝!”
“拒绝什么?”精神焕发的马小强从外面走进了大堂,他身边还有几个同伴,他们已经攒够了钱,可以来住店了。“秦哥,我来住店了。”
“欢迎欢迎。”秦深笑着说。
住店是要做登记的,这是秦深做惯的事儿,几分钟就搞定了马小强的几个朋友,让他们去一边喝茶、吃点心,现在轮到了马小强。
“秦哥,谢谢你。”
“我又没有做什么。”
马小强摇头,“秦哥,要不是你点醒我,我不可能给自己伸张正义,我的尸体会和那五百万一起成为他们的谈资。”
人活一世总有一些执念,执念深,死后化鬼照样会时时刻刻惦念;执念浅,自然会飘去黄泉路口,安心等着投胎。马小强的执念在他死后放大,已经占据了他正常的思维,没有他人点醒,很难自己顿悟。
“中奖得到的钱已经给爷爷奶奶了,但是……”马小强沉沉地叹气,钱再多又有什么用,他不在爷爷奶奶身边了,失去亲人的二老活得怎么会快乐。沉默片刻,马小强强笑着说:“梅梅他们家要房子很正常,女儿家嫁给了我,总要得到一些保障,新组成的家庭才会有安全感。是我没有本事,赚不到那么多钱,连首付都拿不出来。”
秦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可你们还年轻,拼搏几年总能够过上自己的生活。”
马小强惨然一笑,“工资永远赶不上房价,我能够等,可是梅梅她不愿意,一切都是命。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快乐。”
秦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马小强他们的到来,就像是摁下了开关,客栈又热闹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鬼魂顷刻间就填满了客栈。鬼魂们的到来,预示着渡船也要来了。
是夜悠长悠长的螺号声响了起来,睡梦中的秦深苏醒,努力瞪大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让自己清醒清醒,拍拍身边的人说:“放开我,渡船来了。”
横在他腰上的手不松反紧,用实际行动告诉秦深,他不松开。
秦深懒懒的,内心挣扎了一下,打了个哈欠说:“算了算了,明天早晨去是一样的,我们继续睡觉。”
刚说完,闭上眼睛就陷入了睡眠,不愧是沾着枕头就着的人,睡眠质量扛扛的。
黑暗中,章俟海睁开眼,眼睛明亮有神,他注视着秦深的睡颜,横在秦深腰上的手稍微动了动,引来了秦深不满的嘟囔。
“睡吧,我不动了。”
秦深翻了个身,弯着身体更加靠近章俟海。
章俟海弯着嘴角,侧身让秦深睡得更加舒服。
渡船来到客栈那也是大事一件,毕竟客栈内一年到头也没有大事发生,打破一层不变的生活的也就那么几件事情而已。
吃着新做的青团,里面带着颗粒感的红豆馅儿深得秦深的喜欢,一大早淋着柠檬汁连着吃了三个,要不是章俟海发现的早,一盘六个他一个人就可以全部干掉。现在手上的这个是第三个,也是今天的最后一个了,霸道的章俟海直接剥夺了他继续吃青团的权利。
因为是最后一个,秦深就吃的非常珍惜,一小口一小口,甚至带了一个切半的柠檬,吃上一小口就往青团上挤上一堆的柠檬汁,小小的一个青团已经被酸香的柠檬汁包裹,柠檬汁顺着青团滑到了手指上,手指上也满满的是柠檬香。
如此了,秦深尤觉得不够,吃完了青团就含着柠檬皮,吸吮着上面酸香的果汁。
大头鬼咧着嘴,嘴巴里口水分泌,不是馋的,完全是被秦深的吃法给酸的,“老板你不觉得酸吗?”
“酸?没有啊,我觉得这些柠檬甜甜的,估计是品种经过改良,吃起来和橙子差不多。我兜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
大头鬼摆摆手,“谢谢老板,我吃不得酸,就不吃了。”
吃着酸柠檬的秦深看到马小强,和他打了个招呼,“票买到了?”
望乡津渡旁摆了桌案,桌案旁立着四五位健壮的力士维持秩序,桌案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前往幽冥鬼界的鬼魂需要凭票上船,票钱卖的可比秦深的客栈贵多了,全方位无死角的体现了垄断产业的优势。
秦深吃完早饭溜溜达达到客栈“上一层”的时候,渡船已经售票好一会儿了。
“买到了,买到了,后天开船,我就可以去幽冥鬼界了,下辈子还投胎做爷爷奶奶的孙子,好好孝顺他们。”马小强握着船票的手打开,一张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从小学生课本上裁剪下来的纸条便是船票了,潦草地写着登船后的站位,边角上盖着一枚红色的小章作为防伪。
渡船基本上是站票,船舱内挤挤挨挨地可以站上千的鬼魂。
如果嫌弃站票太过拥挤,加钱可以换坐票。
渡船上不给客人提供卧票,所有能够看得到的房间都是属于船员的。
秦深最初得知的时候震惊了好久,果然垄断生意提高不了服务质量,这要是有两条以上的渡船在三途河上跑,情况肯定不会这样。
马小强的肯定是站票,多余的钱他还要留着去幽冥鬼界打点鬼差,必须省着花。
秦深为马小强买到票高兴,“后天开船,那连着今天在客栈还可以待上两天,如果你想见见你爷爷奶奶的话,可以找小莫道长帮忙。”
马小强下意识地摸向口袋,自己囊中羞涩,能够请动道长吗?
“小莫道长是免费帮助客人解决难题的,他是在行善积德。”
马小强松了一口气,手似安抚一般在口袋上拍了拍,不用破费了。“谢谢秦哥,那我现在就去找道长。”
“去吧。”
看着马小强着急忙慌的背影,大头鬼撇着嘴摇头,“这个人好自私哦,知道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不是应该立刻就去,他怎么先担心钱啊。”
秦深淡淡地笑着,“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注重的也不一样。”
“那他不配当老板的朋友。”
“哈哈,那什么人配当我的朋友呀。”
小手捧住大脸,大头鬼扭捏害羞之下,口是心非地说:“像管事那样的真汉子。”偷偷地在心里面补了一句,还有他这样的小汉子。
秦深摸摸他的头,轻松愉悦的声音说:“还有我们大头鬼子这样可爱的小汉子呀。”
“嘿嘿。”大头鬼高兴地踮起了脚后跟,恨不得在原地转上几圈。
“大头鬼,去船上。”渡船蔡管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头鬼也不飞了,不情不愿地用大脑袋蹭了蹭秦深的手掌心,睁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垮下了肩膀,一步三口头地往渡船方向去。
秦深冲他笑着挥挥手,大头鬼瞬间充电,扬起笑容,用力地摆动着自己的小胳臂,开心地走回了楼船。
蔡管事袖着手看着这一幕,双瞳的可怖大眼中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老板心地善良,连这些最低等的役鬼也待之善良。”
幽冥鬼界的规矩说来可笑,身为鬼蜮的原住民例如大头鬼、饿死鬼成了这片养育他们的土地上的下层鬼,供外来的鬼魂驱使。
秦深对这种三六九等的划分嗤之以鼻,他说:“万事万物,生而平等,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蔡管事浅笑不语,大概是赞同秦深的说法的吧。
渡船管事不说话,秦深和他又不是很熟,掉头走不是很礼貌,就尴尬地找着话题,“这回坐船的鬼魂还挺多的。”
“嗯。”
“……”秦深:“管事不忙?”
“不忙。”
秦深:“……”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嘛,天都聊死了。
尴尬得只想往嘴巴里塞东西,秦深口袋里还有一个小柠檬,拿出来直接往嘴巴里塞,不嫌弃表皮的苦涩也不觉得果肉酸,简直和味觉失灵一样。
面无表情的蔡管事嘴角抖动,被秦深这种吃法震惊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秦老板,我给你把把脉吧。”
“嗯?”秦深放下嘬着的柠檬,摆手拒绝,“之前客栈的驻店医生给我看过的,我身体很好。”
“人间医术总有不精妙的地方,我能够看出更多。”蔡管事的大手指向了柠檬,对秦深说:“我并不是危言耸听,老板如此嗜酸,说不定是因为身体中潜藏着一些问题,早发现早治疗。”
蔡管事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怀孕了,也好提前注意。”
“噗。”秦深嘴巴里的酸水都喷出来了,“咳咳,咳咳,抱歉,只是突然这么说,我有些激动,对,就是激动。”
女人怀孕生子还要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理上进行调试,更别说秦深一个大男人了,需要和调整的更多,哪怕是嘴巴里口口声声说造孩子,事到临头这一天,依然觉得后脖子发凉。
他紧张地看着蔡管事,被他粗糙的大手抓着的手一动都不敢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问:“怎、怎么样?”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哆嗦了。
“月份尚浅,二十来天吧。老板如此嗜酸、酷爱柠檬,是因为身体中缺少了维生素,怀孕之后身体的自然渴求,多吃蔬菜、水果就好,柠檬就别吃了,吃多了对消化系统、对牙齿都不好。”
秦深:“……”
蔡管事的声音近在眼前又像是远在天边,传到耳朵里好像飘飘忽忽的。不,不是蔡管事的声音飘忽,而是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抬头看着天空,天上硕大耀眼的太阳照得没有任何污染的天空湛蓝澄澈,有黑白二色的大鱼在白云间欢快地嬉戏。
从蓬松的云里面突然游出一条小小的,试探地游了两下,大概是发现自己不会从天空上掉下去,兴奋的摆着尾巴,稚嫩的叫声尤带着奶味,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
他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章俟海,眨眨眼,压着声音神秘地说:“我有一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章俟海配合着他,“什么呀?”
“章俟海,你又要当爹爹了,高兴吗?”
“高兴。”章俟海点头。
秦深眉头轻皱,“你看着可不像那么高兴的样子,笑笑呀。”不满地伸手去章俟海的手腕,却发现男人浑身僵硬,正微不可查地抖动着。情绪太过内敛,要不是自己去碰他,根本就察觉不到。
再看章俟海的眼睛,似专注地看着秦深,其实早就失去了焦距,激荡的情绪在瞳仁深处翻腾。秦深靠近了侧耳去听,发现章俟海上下牙碰撞,发出阵阵微弱的脆响。
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紧张害怕在此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他展臂抱住章俟海,在他耳边大声地说:“章俟海,我们又要当爸爸了,丢丢要当哥哥了。”
这一声,振聋发聩,一下子唤醒了章俟海的神智,在眼底深处翻腾的情绪如同放了闸的洪流,浮现在眼睛里、出现在脸上,他哆嗦着抱住秦深,用力地、小心翼翼的。
情绪激荡的眼睛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他是多么幸运,今生今世才能够这么幸福。
“说句话呀。”秦深笑着拍拍章俟海的肩膀。
章俟海憋了半天,说:“接下来的十个月我不上班了,在家陪着你。”
秦深:“……”
反应过来,秦深惊恐地说:“别,天天待在家里面我要疯。”也许会管着他不准吃这个、不准干那个,日子还怎么过!干笑着说:“距离产生美,别审美疲劳了。”今天想多吃两个青团都不行,坚决不允许章俟海当甩手掌柜天天在家。
章俟海搂住秦深,温柔地说:“好。”
泪水不断地落着,他很高兴,脸上的笑意浓浓,眼泪却未停过。
……
秦深有宝宝了,丢丢要当哥哥了,这是大喜事啊,客栈上下、全家老小都知道了,晚上齐聚客栈。
丢丢轻轻地摸着爸爸还很平坦的肚子,小声地喊:“妹妹好,我是哥哥。”
秦深尴尬啊,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他的肚子,丢丢这么一摸,更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凳子底下出现一个大洞,把他给收进去。
“是弟弟。”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秦深低头尽量无视所有的视线,对着丢丢强调。
“不要,是妹妹。”
秦深茫然,“……”儿子对妹妹的执念究竟是哪里来的。
秦深问:“丢丢为什么一定要妹妹呀,弟弟不是也很好吗?”
“妹妹乖乖的,不会哭、不会吵啊。”
秦深说:“无论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都会哭、会闹的,弟弟妹妹都一样,所以我们要弟弟。”
丢丢疑惑地看爸爸,在爸爸的一再强调下,失落地改口,“好吧,是弟弟。”
秦深长吁一口气,“对,就是弟弟。”坚决不生闺女。
“胡闹。”秦静嗔怪秦深,拉过低落的丢丢安抚,“宝贝不难过,你爸又决定不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说不定就是妹妹哦。”
“真的吗?”
“是真的!”秦静点头。
丢丢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晶晶亮,小声地挨到奶奶的耳边说:“奶奶,我还是要妹妹。”
“好。”就算是丢丢说一下子弟弟妹妹都要,秦静也会说好。
丢丢用力地“嗯”,从奶奶的怀抱里出来,他很想扑到爸爸的腿上,不过想到爸爸的肚子里有小妹妹,就忍着控制住了自己,非常小心地趴在爸爸的肚子上,自认为用着只有他和妹妹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最好是小妹妹,如果是小弟弟,我也不会嫌弃的,谁让你是我的弟弟呢。”
第二天上学,丢丢高高兴兴地坐在位置上拿出昨天的作业,等着课代表过来收。龙宝宝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坐到丢丢身边。
“龙龙,我要有妹妹了。”
“真哒?”龙龙惊讶地也不瞌睡了。
“对呀,奶奶说十个月之后我就有小妹妹了。”丢丢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大方地和朋友说:“我的妹妹可以借给你抱抱。”
“万一是弟弟呢?”
“不要紧,我不嫌弃。”嘴上这么说吧,丢丢还是有些不甘心,心里面默默祈祷,一定要是妹妹。
龙龙拧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我也让爸爸爹爹给我生小弟弟小妹妹,我要弟弟,如果是妹妹就和你换。”
丢丢捏着手指,沉重地下了一个决定:“好!”感觉还是小妹妹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