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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来自于三途河另一岸的流行性感冒直接让秦深在病床上躺了十来天, 错过了林晓苗苏醒、错过了她的自愿离开,错过了渡船的离岸, 错过了元宵节。今天已经是元宵节的第二天,丢丢由章俟海带着去了学校, 他今天开学了。
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秦深只觉得浑身发软,起床洗漱之后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打开门出去,迎面看到兰德起拿着锄头在中庭翻地。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长裤、白色的长袖衬衫,衬衫的衣袖挽到小臂中间,随着锄头挥动的动作, 小臂上的肌肉张弛有度、舒展出漂亮的线条。
中庭内秦深就种了两棵桂树, 大概是栽种不久后他让王乐彬浇水,那时候生魂离体状态的王乐彬做事不走心、水浇多了,伤了根,栽种头一年连花都没有开。后来又住进了酒坛子三兄弟占了其中挺大一块地方, 再有大家来来往往老井与厨房提水, 秦深就懒着没有好好规划中庭。
现下兰德起拿着锄头翻地,他的脚边还放着一个阔口的篮子,篮子里面堆放了一些植物的嫩苗,大概是中药?
不,不对,现在不是想兰德起要在中庭种什么的时候。反应了过来的秦深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没有坐船离开?”
“我觉得这边挺好的,决定留下来, 当个驻店的医生。”兰德起拄住出头,扭头看秦深,“老板欢迎吗?”
“多一个劳动力当然欢迎。”等虚度原融雪、花开,郭跃就会收拾包袱去往他心心念念的妖界,到时候客栈就少了一个强壮的劳动力,秦深正发愁呢,这个时候有个人主动送上门求职,他当然乐意之至,不过……“你住店的时间不是应该早就过去了吗?怎么还能够待在客栈?”
“做个家属。”
秦深对面是员工宿舍,都是统一的大小,员工不多,他就让大家自己挑喜欢的住,不过大家最后还是按着顺序来的,第一间住着仇宝成,第二间是王乐彬和黄三尾(黄三尾本来有自己的房间,后来两人确定在一起了,就搬到一起住),第三间是六娘姐妹,她们姐妹六人精通术法,拓展了里面的空间,六个住在一起一点儿都不挤。
第四间住郭跃。
而现在,六娘是从第五间里面出来的。
围着围裙、如普通家庭主妇的六娘看到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老板,挥挥手,娇甜的声音高兴地说:“老板,你好啦!”
木呆呆的秦深点点头,“对啊。”
“老板好了就给兰德起合同呗,成了正式员工,他待在客栈里面也好行动。”
“哦。”秦深调转了方向,木着脑子往大堂里面去,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啊,本来只是撩撩、做一场露水夫妻的两个家伙决定相守了?
世界还是蛮奇妙的。
秦深的身后跟着兰德起,走到吧台这儿,他弯腰从抽屉里面拿出了合同,抽出一份递给了兰德起让他签下名字,从今日起,兰德起便是客栈的正式员工了驻店医生。
职务是驻店医生,不过客栈哪里缺人就支援哪里,让他发光发热、发挥体能的地方很多。
因为秦深生病,渡船是提前离开的,免得有去往幽冥鬼蜮的客人过来他却无法给人作登记,白白浪费对方的感情。
重新站在吧台前,秦深感慨良多,“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人是铁饭是钢,老板,吃早饭了。”六娘端来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大块的红烧牛肉码放在面条上,红汤内点缀着翠绿的葱花,浮在汤面上晶莹漂亮的油花让人口水滴答。“红烧牛肉面一碗,老板慢用。”
秦深吸溜着口水,生病期间味觉退化,吃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他都以烂面条、稀粥度日,硬生生将过年长出来的肉给瘦了回去。现在捧着这碗面,秦深喝了一口面汤,泪流满面,“呜呜,终于吃上正常的食物了,我的嘴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喝上一口浓香的汤,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
“老板,你应该加强锻炼,人章先生和你一起接触的大头鬼,他一点儿事情都没有,你却病了十几天。”六娘熟练地吐掉了嘴巴里的瓜子壳,继续说:“所以说,锻炼很重要,开春了在虚度原上种地,你也应该加入其中,抡几把锄头锻炼锻炼,最好弄出一个腹肌。”
六娘的视线飞到秦深的肚子上,秦深下意识地缩紧了柔软的肚皮。
六娘摇摇头,“年纪轻轻就长了肚腩,多难看啊。你要想想章先生的感官。”
“……”秦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偷偷去摸自己的肚子,一摸一手肉,哭丧着脸说:“我会锻炼身体的。”
“嗯嗯,这才对。”说话的功夫,嗑瓜子高手六娘已经吃掉了盘子里三分之一的瓜子。
吃饱了才好减肥的秦深吸溜着一口面条,含含糊糊地说:“六娘,瓜子盘里有东西在动。”
六娘一僵,去抓瓜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颈椎像多年没有上发条的生锈齿轮“咔咔咔”地垂下去,“啊啊啊!”
不是秦深骗人的,是真有虫子在里面一拱一拱的,还是那条噬金虫,也不知道怎么从盖紧的盖子里面爬了出来躲进了六娘的瓜子盘内……
好吧,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六娘又要有一段时间不碰瓜子了。
六娘回了房间洗手、刷牙,秦深继续吃自己的面条。
“叩叩。”
听到类似敲门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秦深疑惑地抬首,什么都没有。大概是木头家具热胀冷缩发出来的声音,没有多在意,继续吃面。
“叩叩。”
声音再响,规律、礼貌,的确是敲门声。
“谁?”秦深放下了筷子,捧起了搁置在吧台上妈妈的那把刀,警惕地看着四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会不会遇到了透明的妖怪?
现在大堂内就他一个,离得最近的是厨房内的仇宝成和五娘,再有就是在院子里整理作物的王乐彬和黄三尾,还是保持一下警惕心为好。
“叩叩。”
又是两下敲击声,秦深侧头认真分辨方向,确定是从吧台前侧发出来的,他半信半疑地双手撑着吧台,伸头去看,看到在地上停着一辆小小的马车,马车被同样迷你的小马拉着,套着小马的缰绳在一个身高十几公分的小人手上。
敲击声就是由这个小人发出。
“您好,有您的快递。”
“……麻烦帮我送上来行吗?”
“好的先生。”
巴掌大的小人坐上了马车,手上的马鞭在空中一甩,发出“咻”的清脆声响,马儿四蹄踩动、嘶鸣一声,踏空而飞。在秦深的注视下,伴随着铜铃脆响,马车踏空而来,骏马前蹄落于吧台之上,它拉着的马车两轮平稳落地,这是一辆犹如玩具大小的马车,但做工精细,和真实的马车别无二致,其通体金黄、车盖四角垂有铜铃,脆响便是从这个里面传出。
马车的主人掌高的小人儿穿着灰黄色宽松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黄色的尖角小帽,黑亮蓬松的头发将帽子顶了起来,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小人儿手腕上系着一条小马鞭,腰间束着与帽子同色的腰带,脚踩一双皮靴,目测皮相年龄在十七八岁。
在他的控制下,棕红小马拉着马车逐渐向秦深靠近,在离秦深三十多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小人儿手上拿着个本子跳下马车。他的声音轻轻小小,秦深全神贯注、竖着耳朵才能够听清楚,“请问您是望乡客栈的主人秦深吗?”
“对的,我就是。你是谁?”
小人儿一脸懵,“你不认识我了吗?”秦深长大了,自己可从未变过。
秦深无辜地看着他,“我一定要认识你吗?”
小人儿僵着身子不敢动,可怜兮兮地说:“好像、好像也不是一定要知道我是谁。我是庆忌,跑三界的快递员,秦老板你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抱歉,小时候的记忆我没有了。”
“哦哦。”庆忌点点头,善解人意地宽慰秦深,“那没什么,天帝点化之前是我的小时候,那时的记忆我也没有了。”
庆忌又名要离,乃是一种上古异兽,受到天帝点化方有人形,十几公分高、黄衣黄帽、乘黄色马车,日行千里。他的黄色小车与客栈所用的木料一样,出自于建木,可不受拘束自由穿行三界、运送货物,是三界的快递小哥,前提是望乡客栈开启的时候。
望乡客栈关门的二十年,他的业务范围也限制在九重天上,客栈重新开业,他又开始承接去往其他几界快递业务了。
承接了三界业务的第一单,庆忌就给秦深送来了快递。他转身掀开马车上的车帘子,从里面掏出一个……庞然大物。一块用巨大类似于荷叶的绿色叶片包着的肉块,足有十斤重,看颜色、质地,应该是牛的后腿肉,也就是牛后腱,非常新鲜和鲜嫩的一块牛肉。
秦深打量着那辆马车,估计是什么乾坤设备,空间容量很大,足够容纳比自身大千倍百倍的东西 。
“麻烦在快递单上签字。我在网上学到的,你们凡人的物流速度进步神速,值得我学习,我就自己做了快递单,看起来也正规一些。”
庆忌拿出来的快递单有一个便利贴那么大,上面清晰地记载了寄件人、收件人、货品名称是什么。
快递单属最简单的法器,秦深只要在收件人那一栏上签字,寄件人手上的那一联就会有提醒,就跟送达短信一般。
只见快递单上有如下文字:
寄件人:罗氏女
收件人:秦深
寄送货品:十斤牛腱肉
罗氏女,秦深当然记得这位从翠云山铁云洞来的大姐,还记得她的老公是牛精牛大,他们是望乡客栈开业来的第一批客人。牛大年轻时为了好面子去了狐狸洞撞见了黄三尾老娘和老爹的风流韵事,从而在多年后被黄三尾老娘利用上,黄老娘利用牛大将儿子黄三尾带离了狐狸洞,黄三尾这才来到了望乡客栈。
也正因为此,引起了罗氏女的误会,先一步离开回了九重天,牛大身边没有钱就给秦深打工,虚度原上三百亩的田地便是这么来的。
“罗大姐给我寄快递,真是没有想到,她没什么话给我吗?”
“有的,罗氏女让我转告先生,这块肉都割下来了,扔掉浪费,不如送来给您尝尝鲜。”
“咕咚”一声,秦深惊悚迟疑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那啥,这块肉不会是……”
庆忌听出秦深的未尽之言,将自己的所闻告知了秦深,“据我所知,牛大是一瘸一拐地销假上班的。”
“……”当真是啊。
也许是秦深脸上的震惊之情太过明显,庆忌说:“先生无须为牛大担忧,吃上一颗生肌丸便可恢复。妖精鬼怪只要不是致命伤,好的都很快,牛精的肉里面蕴含火力、有丰盈灵气,是滋补佳品,吃上一两口对人类特别好。”
牛大回到九重天上的家里面罗氏女的气还未消,自然引起了一场家庭纷争,大打出手,渣牛被单方面殴打,这块肉就是这么来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罗氏女和牛大争吵几个时辰而已,望乡客栈的秦深连年都过好了。
夫妻动手,动手动刀子、连肉都割下来了,秦深咋舌不已,对罗氏女刮目相看,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是让牛大有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虽然庆忌对牛大的肉颇多夸奖,不过,吃还是算了吧,像是吃人一样……
“哇,上好的牛后腱,老板你买的吗?正好切个两三斤出来,中午用来炖土豆吃好了,剩下的可以卤牛肉。”五娘从厨房出来,看到被荷叶包着的肉欣喜万分,见到优质食材没有一个厨师不想将其立刻下锅呈现出一餐美味的。
她捧着牛肉就要往厨房里面去,连刚才要和秦深说什么都顾不上了。秦深一言难尽地喊住她,“这不是普通牛的肉。”
“嗯?”
“这是一头我认识的牛精的肉。”
“所以呢?”五娘继续疑惑不解地望着秦深。
秦深挫败地摆摆手,“算了,做了吧,”
五娘点点头,欢天喜地地回了厨房,她本来就是出来问问秦深中午要吃什么、他们好做的,现在有了这么一大块牛肉,关于它的菜谱在脑海中涌动,不需要再询问,吃它就好。
今天这餐,秦深注定无法下咽了。一想到这块肉是牛大身上削下来的,他就生理性地抗拒。
“麻烦先生签字,我还要赶着去送妖界送下一单。”秦深迟迟没有落笔,庆忌就催促了一声。
秦深签好快递单,庆忌就要驾车离开,秦深喊住他,“庆忌这是要去往妖界?”
“对。”庆忌点头,目光郎朗地看着秦深,“先生是要寄送货物吗?我是按照运送里程、货物重量大小进行收费的,如果运送货物,价格另算。”
“我想送一些水果给人参宝宝们。”去往妖界的,秦深最在意的便是那些可爱的人参宝宝,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如何了。“要是方便,你回来的时候和我说说他们在妖界的情况吧?”
“嗯嗯,好的呢。”庆忌犹豫了一下,伸出小小的手掌竖起了食指,腼腆地提出了一个自己的要求,“可以卖一些客栈出产的胡萝卜给我吗,我的小红最喜欢客栈的胡萝卜了。”
“当然可以。”秦深一口答应,客栈别的不多,蔬菜管够。
人参宝宝住在客栈的那段时间最喜欢吃的便是各种水果,秦深就准备了一些车厘子、红心火龙果、菠萝蜜等等给他们送去,当然也给庆忌准备了一大捆地里面刚刚拔上来、水灵灵的胡萝卜。
“谢谢。”庆忌脸红红地收下秦深给他的胡萝卜,个子小小的人一把扛起了比身体重几十倍的东西,轻轻松松,掀开帘子往马车里塞的时候也毫无凝滞,就是如此简单利落。走的时候庆忌对秦深建议,“天网app升级之后开启了社交功能,先生可以在里面找寻自己要加的人,加了好友就可以通话了。”
“升级之后我还没有仔细研究过,我看看。”秦深迫不及待地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天网app,界面滑动到最下面发现了新的功能,打开之后在好友搜索里面停住了,“我不知道人参宝宝他们的爷爷名字叫什么,无从查起。”
“我去了妖界,请他加你。”
“好的,谢谢庆忌。”
庆忌白皙的脸上浮上红晕,害羞地说:“没什么,顺手之劳。”
庆忌金黄的马车腾空而起,马儿在空中发出“啾啾”嘶鸣,马鞭抽打空气发出脆响,转眼间马车驶出了客栈消失在天际。
“爸爸,刚才那个是什么?我就看到一道黄光飞了过去,还听到马叫声。”自己背着书包进来的丢丢踏进大堂之后就问爸爸。
秦深从丢丢的背上接过书包,今天开学第一天,上午开家长会和发新书,丢丢把用得到的带回来了,其他放在了教室里面的小柜子里。书包还挺重,秦深提着压手。
“是三界快递,给爸爸送牛肉来的。”
“哦耶。”丢丢拍手,“我们又有好吃的啦。”
“……”算了,秦深决定不告诉其他人牛肉怎么来的了,“你爹爹呢?”
“爹爹在外面,看着王叔叔和小黄叔叔卸货呢。”丢丢走到自己惯常用的桌子,提着上面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甜蜜蜜的味道让孩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百香果做的吗,好好喝。”
“嗯,你宝成伯伯还给你做了百香果慕斯,午睡起来后吃。”
“好哒。”丢丢弯腰将蹲在地上的小麒麟捞到了怀里面,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高兴地说:“呜呜,下午我们吃蛋糕。”
因为小麒麟总是呜呜的叫,丢丢总不能一直喊他小麒麟,就给他起名叫做呜呜。丢丢去上学,呜呜就在临水平台晾着肚子睡觉,他一脚踏进客栈小麒麟就有了感应,摇着尾巴出来迎接了。被丢丢捞在怀里面,他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唔唔~”嘴巴里发出撒娇的声音。
丢丢伸出手指头在小麒麟柔软的肚子上摸了摸,“软嘟嘟、肉呼呼,呜呜,你都胖了。”
歪着头,小麒麟吐出舌头“哈哈”出声。
丢丢曲起手指在小麒麟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呀,到现在也没有学会怎么去厕所尿尿,笨死了。”
小麒麟伸出左边的爪爪去拨弄丢丢的手让他继续给自己揉肚子,“唔唔~~”嘴巴里还发出软萌的声音催促。
丢丢“哈哈”大笑,小手放在嘴边哈气,随后挠着小麒麟的痒痒,在他的怀里面,小麒麟歪歪扭扭地去躲,长长的带着一撮如火绒毛的尾巴在空中甩着。蹲在丢丢脚边气得牙痒痒的白虎神君盯着小麒麟的尾巴沉思,突然的,他前爪离地、上半身立了起来,小嫩爪子在空中开始扑棱,扑着小麒麟自带的“逗猫棒”……
孩子们在大堂内玩闹,秦深去门口看看章俟海究竟让人送来了什么。
冷鲜车自然是leo开过来的,能够成为客栈有缘人的毕竟是少数,免得引起什么麻烦,每次给客栈送东西都是leo亲自送来,冷鲜车、大货车、小轿车等等,只要能够上路的他都会开。他a1的驾驶证已经将能够申领的车型全都申领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王乐彬和黄三尾从打开的冷鲜车里面搬运东西进客栈,是从原产地发过来的极地海鲜,有超大个帝王蟹、大龙虾等等,很多海鲜别说是丢丢,就连秦深也没有见过。
秦深抓起一只帝王蟹两条长长的后腿提了起来,“哇,这一只少说也有七八公斤重,还是活的,味道肯定很好。”
有了好食材,大厨肯定是要强势围观的,捧着一只手掌大的蓝色大虾,仇宝成笑得见牙不见眼,“中午我就给大家做,蟹腿用蒜蓉来烤,蟹黄和蟹肉烩豆腐,大家肯定喜欢。”
“爸爸,爸爸。”丢丢在秦深身边跳脚,“我也要抓,我也要抓。”
“你等等,螃蟹脚上有很多刺,他还特别重,你抱不动。”秦深蹲下来,抬起一边的胳臂示意丢丢钻进来。
丢丢弯腰钻了进去,小手搭到爸爸的手上用力地抓住蟹腿,欲欲跃试,“爸爸你松手,我可以的,大白胖胖的时候,我也可以抱起来。”
对着海鲜流哈喇子的白虎神君,“……”膝盖中了一箭,不疼,重那是因为本神君威武雄壮。
秦深慢慢松开手,“松了松了松了,丢丢你抓住。老章,你快拍照片,咱儿子抓住了,力气超大。”
丢丢抓着两条蟹腿用力往上提,对着镜头乐呵呵地笑着,他没有看见身后的爸爸矮着身子,用两只手托着螃蟹的下面给他减压。章俟海弯着唇角,笑意盈盈地留下了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秦深看到了就保存了下来转发,很快引来了亲友的点赞,其中就有个叫做坚强的小苗苗。
坚强的小苗苗那便是林晓苗。
初四那天浸泡了药浴的她醒了过来,从杨奉口中知道了利害关系之后自愿随国安一处的工作人员离开。
就如同之前杨奉所说,林晓苗杀人一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依然要受到惩罚,她会用自己的能力为国安一处打工十年、没有工资,为社会铲除毒瘤尽绵薄之力,至于什么能力,反利用鬼瞳派的标记罢了。
而在红叶镇和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恶性杀人案件也在林高凤一力担下所有罪责中落幕,章俟海让人控制舆论、曝光朱煨的恶行,所有伪善的包装在真相面前不堪一击。
林高凤将在高墙之内度过余生,从她自愿为女儿背负所有的罪责时就做好了心里决定,她想以这种方式来偿还自己的罪孽,但这样做林晓苗真的会原她吗?
要交给时间来决定了。
…………
……
四季更迭,变化不断,冬去春来,最能够体现在人身上的大概就是裹了一冬的羽绒服终于收进柜子里,换上了更加轻薄的夹克衫、冲锋衣。
惊蛰这一日,虚度原上下了几个月的大雪顷刻间停止,厚达十米的积雪如同泼洒在地上的浅水在太阳炙热的光线下,刹那间消失不见。青青矮草在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有星星点点的红的、蓝的、粉的……小花在草丛中若隐若现,万万里虚度原已经恢复了它的生机与活力。
神奇的是,之前开垦出来的、属于客栈的三百亩地上并没有覆盖满青草,但野草长势凶猛,依然让人头疼。
郭跃挥动着锄头翻地、除草,客栈的一员大将在三百亩天地上播种完之后就会离开,秦深真是舍不得。
收回目光,盘腿坐于毛毡子上的秦深正看着靖人培育长寿木的种子。他从财神殿徐散那边得到了十颗长寿木的种子,被白虎神君贪吃掉两颗、给了鬼妇一颗,剩下的七颗都交给了靖人进行培育。
有了凝聚月华为土壤的双十盆,培育长寿木事半功倍。
秦深屏气凝神生怕自己一个用力的呼吸就打扰了靖人的动作,只见在毛毡上有靖人分坐两列,为首之人赫然是靖人族长重离。他们身穿玄色深衣、头戴玉冠,跽坐于毛毡上,双眼微阖、嘴唇翕张,庄重而神圣。在重离的带领下他们每人怀抱一粒长寿木果,轻声吟诵祭文。
他们身边有悠悠鼓乐弦音,声音袅袅,似从亘古之前流传至今。
被气氛所染,秦深不自觉也从盘腿变成了跽坐,凝神静气等待仪式的结束。
这并不是什么祈福纳吉的仪式,而是靖人使用自己的能力催动种子的生机活力,越是珍贵稀有的种子,仪式就越是隆重,所耗心神就越是多。
重离挑选出来进行仪式的都是族中佼佼者,相应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仪式结束,无不是汗湿重衣、苍白面色,但付出并不是没有收获,与高级种子沟通、引导种子萌芽,本身就是学习和领悟的机会,就如重离在仪式结束之后简单吩咐了几句就直接入定。
重离吩咐的便是让守候在一旁的族人用双十盆内的土壤种下长寿木果。
早前,秦深让人买了七个大小只有巴掌大的紫砂花盆,内里已经填满了由月华凝成的土壤,靖人已经在土壤中挖了小坑,送入种子、覆盖上土壤、再浇上一遍水便可。等长寿木发芽生根、长出三片大叶子之后就可以移栽到小院中。
之所以没有直接种在双十盆内,是因为长寿木以后栽种的过程中所耗的月华土壤很多,需要不断用双十盆来凝聚形成。
“叮咚。”
手机轻响一声,是六娘发来的,说是有客人来了。
秦深轻身站起,走去了大堂,在那边见到了魏乐。
财神殿小神仙徐散财与妈妈秦静打牌输个精光就请了朋友救场,请来的这个朋友便是魏乐,乃月老座下小仙官,住店时因为没有钱财付款,就用一根红绳抵现付的房租。
“好久不见,这下凡来又是做调查报告的?”秦深打趣。
魏乐应付地呵呵笑了一下,他现在焦急万分,提不起任何和秦深寒暄的精神,拱手草草向秦深行了一礼,他开门见山地问:“秦老板,我之前交给你的那根红绳还在吗?”
秦深楞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我已经用了。”放于吧台上的小指抽动了一下,他拿到红绳不久之后就系在了自己和章俟海的小手指上,系上之后姻缘绳便消失了。
“哎呦,这就惨了。”魏乐痛心疾首地在吧台前跳脚。
秦深被他弄得神经高度紧张,白着一张脸问:“有、有什么问题吗?”声音抖动,难道系上去之后有什么副作用不成?
魏乐两只手神经质地绞在一块儿,清秀的脸上眉头皱紧,质问脱口而出,“你怎么就给用了!!”
“作为房费抵现给我,当然是随我摆弄。”秦深蹙眉,再问一次,“这根红绳可有问题?”这回态度强硬,收起了温和的态度,秦深也有着不容轻视的一面。
魏乐肝儿颤了颤,知道自己鲁莽了,做了个深呼吸调整自己,他长揖到底,“小仙急躁鲁莽了,请先生原谅。”
秦深曲起手指在吧台上轻叩,发出“哒哒”脆响。
不需秦深再次询问,魏乐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此次前来的原因一一告知,不敢有任何隐瞒。
作为月老手下得力的小仙官,月老但凡要保存什么东西都会交给魏乐放置,抵现用的红绳也是如此。魏乐看不过是一团普通的红绳也就随便揣在了怀里,先去忙别的事情没有及时收起来,后来徐散财给他发信息求助,为了以防那个家伙输得叮当响自己携带的钱财不够还赌债的,他就摸遍了全身找有价值的东西,这就找到了那团红线。
随手绞了一段随身携带,下界之后就用来付了房钱。
回到天上,月老又找了魏乐,特意叮嘱他收好那团红绳,因为是紫微宫中、天帝手下第一战将亲手采集三生石上粉末、用生长在黄泉河边最盛的一朵彼岸花花汁融入他的血液制作而成。
“这,有那位神将的血液在里面,我用了没事吧?”
魏乐苦笑,“我给老板你的只是从整根红绳中绞断下来的一股,剪开之后灵力流泻,作用细微,系上之后只能够多让喜欢的人注意到自己,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作用,老板放心好了。”
秦深松了一口气,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那就好。
秦深是松了一口气,魏乐就惨了,“一旦神将出关,发现我动了他保管在月老宫内的红绳,那我就惨了。”
“你可以在他出关之前想出解决的办法。”握紧了系红绳的那只手,小指藏在四指的最里面,他这根是不会还的。
魏乐看出秦深的意思,可怜巴巴地说:“老板放心好了,红绳系上就与命绳相连,动了就会伤人根基、毁人性命,我不会这么做、也没有这个本事这么做。”如果可以摘下红绳,他真的好想这这么做!!
天帝手下第一战将便是九重天上第一神将,煞神一个,自己动了他的红绳,怕是小命休矣。
用力地叹息一声,魏乐垂首弓背,“我不去其他界,就不住店了,要尽快向月老禀报此事,唉,希望能够善了。”他是借了飞梭来的,一天可以多次来往无尽海,不受法力的限制。
“多保重。”秦深看着青年生无可恋的背影,唯一能够说的,也就是这声保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