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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旅客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酒馆一楼的篝火也渐渐熄灭，只有几株小小的火苗还在垂死挣扎。
酒柜上的蜡烛一晃一晃的，照的秦牧的影子也随之晃来晃去。
秦牧半趴在台子上，看着杯子里仅剩的一点残渣，心里还在想着刚刚女孩对他说的话。
虽然只过去了几分钟，秦牧却感觉像是过了整整一天。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秦牧心想，“莫非这里面有猫腻？”
“休伯特说的，其实指的是这个？”
就在这时，一个肥硕的影子挪了过来。
克莱夫给秦牧面前的空杯子斟满了酒，坐了下来。
“怎么，有心事？”克莱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问道。
“奥……这个……”秦牧很明显知道这件事不该告诉克莱夫，但他浅薄的社会经验没办法让他编出什么花样来。
正当他准备扯开话题时，克莱夫却开口了。
“那个精灵**跟你说什么了？”
秦牧一惊，心里开始警觉起来。
“没什么。”
“哎呦——我是无辜的，我是被骗到这里的，”克莱夫打断了他，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他们都欺负我，我好可怜。”
“不……没有这么……”秦牧急忙解释。
“或者是什么……”克莱夫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抬高音调，用一种奇怪的声音说，“他们都是坏人，他们强迫我，你看我这么美丽善良……”
“不是……”
突然，‘咚’的一声，克莱夫猛地锤了下桌子，秦牧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握住了藏在腰间的骨齿匕首。
“那个臭**精灵，偷老子东西，还骗老子的钱，”克莱夫把酒一饮而尽，“狡诈，阴险，我呸！不让她尝点苦头，她还真以为你好欺负。”
秦牧再一次愣住了，他现在已经完全蒙了，看着酒杯里还在摇晃的酒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克莱夫则死死的盯着秦牧，注意着他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过了很久，秦牧还是盯着酒杯一动不动。
整个酒馆是那样的宁静，只有微弱的炭火时不时的发出一点声响，秦牧突然注意到克莱夫还在死死盯着自己，一缕冷汗从他的额头缓缓滑下，滴在了木板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他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最后，克莱夫坐不住了，他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后从口袋摸出一枚金币，放在了桌子上，慢慢移给了秦牧。
秦牧看着金币，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块金币够你一个月的花销了，”克莱夫往秦牧身边挪了挪，左手拍着他的肩，右手悄悄放到了他的背后，“有些事情，它……很复杂，你没法摆到明面上说，但是呢，咱们都有更好的选择，对吧，伯恩斯先生？”
秦牧咽了口口水，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背心，因为他明显的感觉到一块冰冷而尖锐的东西正抵着他的后背。
他死死的握着匕首，肾上腺激素飙升，身体的感知能力被拉升到了极限，就连灰尘掉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也异常响亮。
“您不会真觉得一个普通的旅店老板可以光明正大的干这些买卖吧？”克莱夫注意到了秦牧手里的武器，语气略带嘲讽，“光靠力气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秦牧心里一颤，他早该想到这点的，这个克莱夫想必不是一般人，毕竟区区一个小旅店老板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做这些见不得台面的生意。
休伯特说得对，这件事他管不了。
“要不是因为你是休伯特的人，我早就不想和你废话了！”克莱夫说，“拿着金币滚吧，明天这个时候别让我再看到你。”
秦牧低着头，由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气愤不已，但不知为何，心里紧绷的弦却松了下来。
“好孩子，”克莱夫松开了秦牧，站了起来，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然后一个人上了楼。
秦牧看着金币，冷汗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手里握着的匕首是那样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篝火已经完全熄灭，只有一盏蜡烛的房间显的异常灰暗。
秦牧深呼吸一口，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同时用胳膊擦拭着脸的汗水，然后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还好刚才没出什么岔子……”秦牧一边想一边走上楼。
“算了，还是管好自己吧，办完事赶紧回家，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秦牧想着把那枚金币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夜已经很深了，二楼的烛火早已熄灭，月光透过窗户，勉强能看清走廊的路。
秦牧找到自己的房间，推开了门，而接下来的一幕，又让秦牧心里一紧。
微弱的月光从侧边穿过木窗照进屋子，屋内的床边此时正坐着一个柔弱的女孩。
女孩看着窗户外发呆，听到动静后，立马站了起来，低着头挪到了一边。
秦牧关上门，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走过女孩身旁时，他看女孩的姿态如此卑微顺从，心里不由得一酸。
“我……”女孩低着头，双手放在腰间，轻声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被抓到这里的，我是……身不由己。”
秦牧则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咬紧了嘴唇。
秦牧双手抱头，咬紧了牙关，挣扎在对女孩的同情和对克莱夫的忌惮之间。
仿佛巨浪中小小的纸船，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过了很久，纸船终究还是抵不过巨浪。
“抱歉，”秦牧一字一板地说，“我无能为力。”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忽视，选择了明哲保身，那一点点脆弱的正义顷刻之间便被浪潮吞没，消散的无影无踪。
但此刻这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若是真出了事，他这个单纯的小男孩可斗不过那些奸诈的老滑头。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帮帮我，”女孩带着哭腔，恳求着，“你跟他们不一样，我看得出来，我知道的，我做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秦牧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漆黑一片的地板。
他声音虽小，心里却早已是骇浪千层。
女孩的声音停止了，眼神里的光芒暗了下去。
她会怎么看我？她一定会大骂着跑开吧？她会不会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很丑陋？不不不，你不是男人，从头到尾你只是个自私的男孩罢了……秦牧的心乱了。
“没关系的。”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
秦牧抬起头看着这个姑娘，出乎他的意料，女孩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拼命恳求，她的语气反而是那么的温柔。
就像黑夜的月光，纯洁，无暇。
“这不是你的义务，如果给您带来困扰的话，真的很抱歉，”女孩面带微笑，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晚安，伯恩斯先生。”她转过身，缓缓离开。
秦牧的心里突然开始汹涌起来，一股巨浪拍过，纸船小小的尸体浮出水面。
“等一下！”
女孩停住了，月光洒在她棕白色的头发上，泛起微微白光。
“你在这多久了，”秦牧看着她的背影，“我意思是……被困在这。”
“五年。”女孩没有回头，背对着秦牧，声音冰冷。
“你为什么不反抗？”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开始解开自己的衣领。
“等等，你干什么？”秦牧有点不知所措。
而女孩并没有理会他，衬衣退去，她的后背完全裸露在了秦牧面前。
原本光洁白皙的后背，却布满了伤疤，一道又一道大小形状各异的伤口与疤痕爬满了女孩的背部，有刀伤，鞭痕，棍棒的印子，甚至还有咬痕，这些伤口即便在微弱的月光下也清晰可见。
秦牧捂住了嘴，他的心突然间像刀绞一般疼痛，一股怒火从心口的缝隙中迸发了出来。
而在女孩肩部的右上角，有一个黑色的骷髅印记。
“奴役黑魔法，”女孩穿好了衣服，说道：“我没办法离他过近或过远，魔法会有感知，而且他随时随地都能让我痛不欲生。”
“对我们精灵来说，百年不过转瞬之间，但这五年却像一个世纪一般漫长。”
“那，这么久，从来没有一个人帮过你吗？”秦牧问。
“有几个和你一样的旅人，最终要么被克莱夫收买，要么在他们满足后便扬长而去。”
“满足？”秦牧疑惑。
女孩并没有说话，秦牧猛地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能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两人都沉默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对不起，我说的有点多了，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女孩说着便准备离开。
“我帮你。”
一阵晚风吹过，扰动了女孩的发丝。
女孩停住了，站在原地，好像刚刚的一句话只是幻听。
“我帮你！”秦牧提高了音量。
精灵女孩缓缓转过身来，依旧不敢相信刚刚的声音，在微弱月光的照射下，眼里闪起了泪光。
“对，我帮你，”秦牧对着她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坚定，“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但我愿意试一试……哪怕赌上自己的命。”
其实在看到女孩的伤疤开始，秦牧就知道，管不管这件事，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如果就这么离开，那么扎根在心底里的善良与正义会让他生不如死。
女孩看着秦牧，捂住了自己的嘴，开始抽泣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身体颤抖着，然后直接扑进了秦牧的怀抱，开始大哭。
五年来所受的痛苦与折磨，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喂……你小点声……别被别人听到了……”秦牧低声说。
女孩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抽噎着，娇小的肩膀不停地颤抖。
“好了好了，没事了……”秦牧一边安抚一边说，“告诉我，怎么破解这个黑魔法。”
而女孩依旧在抽噎着，没有回答。
“行吧，等你缓一缓。”秦牧心想。
娇柔的精灵姑娘和胆小的男孩，晚风和秋月，偏僻的小酒馆，就这样混成了一副奇怪的画卷。
而在窗外，不远处的树林里，树梢上屹立着一个手持巨斧的黑影，正盯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