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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共同认知,血拼的速度与规模一下就提升了起来。在县上的时候表现得还不明显,毕竟在农林局的供销社买了那么多东西已经很显眼了,再买别的东西就不得不低调低调再低调。可这舅甥俩偏偏特征明显,一个残一个幼,很难不被人发现,不得已,农林局的供销社在县东面,他俩直接跑到县西边去转悠。
可是这时代卖东西的都是国营单位,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一片街区,县东面正是本县最繁华的所在。县西边是个居民区,只有几个便民的国营菜市,在菜和肉都不需买的情况下,舅甥俩本着“有错过,不放过”的精神,买了一大堆调料,各式陶罐,坛子,装了大半驴车,才算心满意足地离开。
第二天,顺利地到达春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虽然衣著颜色还嫌单调些,样式还嫌过于统一,但两人均是精神为之一振。对于两个住惯城市的人来说,农村太过于陌生,无论是人或物,甚至过于浓密的树林,都让他们紧张,几乎是本能地随时隐隐戒备。表面上虽然不显,一旦离开就立刻觉出疲累来。而眼前时不时一晃而过的汽车,走几步就冒出的小楼,虽然都不高也不新,却让他们产生了亲切感,一下觉得什么都可以面对,什么都在控制之中了。
第一件要务,就是去火车站买票。这时代买票远没有后世那样困难,甚至不用排队。解信诚牵着程希走过去,只有一个窗口,而且,窗口后的桌子后面的椅子还是空的,没人!
程希眨了眨眼,看向解信诚。解信诚也回看她一眼:“没事,等会儿吧。”对于这样的服务品质与态度,解信诚比程希有心理准备。
“坐会儿吧。”程希见解信诚靠在墙上舒了口气,显然从汽车站一路走到火车站,他累了。总是一只腿受力,瘸腿的解信诚走起路来比普通人更吃力,也更容易累。程希随便在解信诚身后的搭裢里摸了一把,拿出只马扎放在地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解信诚也没客气,坐了下来,微不可见地松懈了下身体,转头向程希笑了笑:“希希,不要这么贴心,会把舅舅惯坏的。”说着,把程希抱进怀里揉了揉,没再说话。
程希虽然因为身体被改造得太好,不累。但是在解信诚的怀里还是觉得很舒服,最主要的是,自己这个小小的身板,被他这么搂在怀里,随便踮踮脚就坐在了他那条健康的腿上,整个人都窝在了他怀里,解信诚好象只几天就学会了抱小孩子,程希这么一个小动作,他立刻就把她的小小的腿放在他的另一条腿上,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没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怀抱太舒服,还是让她感觉太安全,程希竟然没出息地睡着了。发出绵长的呼吸,连脸都红润了起来。
解信诚最喜欢看程希睡着的样子,比平时太过于精明过于平静过于沉稳的样子,要安静得多,诚恳得多,幸福得多。难得地,象个真正的孩子一样,依赖着信赖着自己。这感觉……意外地让解信诚很充实很满足。决定来接这个孩子,是这一年来,自己做的最好的决定了。看着软绵绵地靠着自己,嘟着嘴,不知是做了什么让她不喜欢的梦的程希,解信诚不自觉地,唇边溢出一抹微笑来。
解信诚就这样,坐在一张小马扎上,背靠着墙,怀里抱着程希,象最普通的带着孩子出门在外的汉子一样,疲惫又温馨。
“喂!坐这儿干什么的?”一个干瘦干瘦的中年男人,穿着铁路制服,抱着杯热茶迈着八字步走过来,看见解信诚舅甥俩,直接就吼了起来。身体看着瘦小,可声音却特别大,吓了解信诚一跳。
解信诚本能地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了眼程希。程希不知是不是睡得太舒服,只是拧了拧眉头,把脑袋往解信诚的胳膊下面钻得更深了些,并没有真的睁开眼。见此情景,解信诚才算松了口气,慢慢站起来,把程希往怀里按了按,才低声说道:“同志您好,我是来买车票的。”
“有通行证吗?”那中年男人可能是见解信诚虽然年轻却这么护着孩子,眼光倒是软了几分,斜着眼睛瞟了解信诚一眼,边说边往窗口走去。
“带了带了。”解信诚把早准备好的通行症从窗口递过去。
那男人打开看了看,一挑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买去上京?”正式服务了,就开始背起了语录。
“不打无准备之战。是的,同志。”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孩子……”男人看了眼小小的程希:“你的娃?”
其实事因通行证上都写着呢,解信诚知道有的人就爱刨根问底,也不为难,微笑着摇了摇头:“帝国主义是纸老虎。不是。是我姐的孩子,我姐姐夫意外过去了,就留下这么个孩子,我这当舅舅的当然得负起个抚养的责任。”
“妇女要顶半边天。你年纪轻轻,看不出来倒是个有担当的。”那男人笑起来,把票和通行证从窗口递过来:“明天的车次。”
看见这男人颇有些古怪的笑脸,再一想刚才他引用的语录,解信诚不由嘴角抽了抽,说不出话来。被这样调侃了,还能怎么样?回呛一句?倒也不是做不到,但这人在外,解信诚只能收敛起小脾气,沉默地把票款递过去,颇有些委屈地说了声谢谢,提着马扎离开火车站。
走到安静的大道旁的树荫下,解信诚挨着树坐下来,把睡得香甜的程希重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自己也迷迷糊糊地歪着打起盹来。
午睡,睡不了多久,不过半个小时,程希就醒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特别舒服,醒过来觉得浑身都松活了。程希一动胳膊,解信诚就醒了,睁开眼,笑起来:“希希,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
“舅舅才累呢。”想起来这来来回回地,解信诚只在柳树村睡了一天算是休息之外,就没真正休息过。程希看了四周,拍了拍解信诚的手:“舅舅,我们进去吧。你也饿了吧?”
“唔……”解信诚应了一声,舅甥俩就消失在原地。
庄园里,程希做的是解信诚爱吃的竹笋炖排骨,自己爱吃的去骨的泡椒凤爪,还有一大碟两人都爱吃的蒜茸开背虾,走在路上没事还拿它当零食吃,可见对它的喜爱。虽然吃完嘴臭,但这不是一个讲究的时代,两人都吃了之后,互相闻不到就行了。
为了平衡膳食,程希还端上来一碟青绿青绿的素炒南瓜梗。解信诚对于吃素不以为然,感觉吃了一辈子素了,哪有半点心情再吃啊?不过,在程希的强求下,也不时拈两筷子,确实还算清爽,但是,跟排骨比起来就差远了。
美美地吃了一顿,两个人把云南本省的票全都拿了出来,一一数来。
“哎呀,竟然还有张车票!”解信诚大喜过望地看着手中的票。
此车票非彼车票。这里的车票指的是买自行车的票。程希一看解信诚就知道他想拥有一辆自行车想了很久了。自行车确实是希罕物,只是——
“舅舅,你会骑车吗?”
对于残疾人的运动能力的不了解,程希有一些怀疑地看着解信诚。毕竟,这个时代的飞鸽和永久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很难骑的。
“当然会!”解信诚理解地看了眼自己的脚:“你担心它?别担心,我骑过的,还带过一次人呢。”
果然是上京人,这时代,骑过自行车的人可没几个。程希点点头,小手一挥:“那就买一辆!舅舅,你写个介绍信,我们一会儿就去买一辆。”
“真的吗?可是……”解信诚担忧地看了看程希:“买了车,我们的钱还能买你想要的东西吗?”
“够呢。”程希嘿嘿一笑:“主任一家可是在柳树村当霸王当了十年呢,存下来的钱绝对够咱俩可劲儿花了,不要担心。你看!”程希说着,把那个从主任家拎来的坛子抱出来,往桌上一倒,哗啦啦,一扎一扎的,一大堆。这让解信诚一时睁圆了眼睛。
“还,还有金耳环!金坠子!”解信诚在程希面前不掩难得的孩子,在小山一样的钱堆上扒拉了扒拉,惊呼。
“不只呢。”程希也起了玩心,扒拉开那些钱,直接在那一堆闪亮的玩艺面前,拎出一件来:“看,梅花牌手表!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柳树村,是从哪里来的这样的东西!太奇怪了。”
解信诚把手表接过来在自己腕上摆来摆去地把玩半天:“东西倒是好东西,可惜不能戴出去。”
“没事,留着。”程希嘿嘿一笑:“说不定越留越值钱呢。等以后我们挣了钱之后再戴。”
舅甥俩,俩财迷,数钱就数了两个多小时。幸好庄园时间与现实时间有时间差,不然第二天的火车,他们连买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钱够多,难得可以放心采购的机会,让解信诚这个大小伙子也来了兴致。采购目录列了密密麻麻一整张纸。目录上第一件就是那辆自行车。
从东城逛到西城,从南城走到北城。两人的腿都快断了。买的东西直接把才空出来不久的后院重新填满了。
一辆自行车,一个大块头的收音机。
大量庄园里没有的中药,大部分是种子,比如虫草,天麻,等等,非常顺利地种在了田里。另外,还买了很多云南白药。小白瓶子,塑料盖,很便宜。
很多云南盛产的菌类植物,鸡枞,松茸,羊肚菌,牛肝菌,猴头菇什么的,一堆都是新鲜的。让程希惊讶的是,价格便宜得简直象白送,只比青菜的价格贵一点,哪象后世那么惊人地吃不起?程希把它们拿出一部分堆在山林里潮湿的地方,试着看看它们能不能自行成长。
还有一大项,就是布。也许是因为泼妇本身就是柳树村唯一的裁缝的原因,她存下的布票比别的票要多得多。于是,程希就毫不客气地大买特买。
各式民族的布艺。比如傣锦,扎染,挂毯之类的。买得不多,准备用来送人。买得最多的,是一些普通的布料。从夏到冬,几乎把各供销社搬空了。最重要的是,还为程希买了几双渐大的结实的鞋子,她穿露脚趾头的鞋已经好久了。当然,也少不了解信诚的。本来说给他买衣服,都被他拒绝了,他说:“希希,你忘了,我就是工装工厂的,裁剪活我自己就会做,我们买布自己做好了。”一听这话,程希顿时眼睛亮了,更是一下把布票花了个精光。如果程希没记错,后院还有一架老式缝纫机呢,那可是泼妇当年的宝贝。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剩下的,都买的是食物。以前在村上县上没备齐整的各式种子,正巧还在农林局看见有铁观音的茶树苗卖,程希连忙买了几株。还有雪茶什么的,都买的是成品。买了不少。在程希的印象里,这东西在以后可不便宜,而且保健作用强大。
火腿,腊肉,酒……两人几乎是见什么买什么,一直到供销社关门才算罢休。就这样,还是有不少省票没花出去。没办法,两人在本地最大的饭馆狠狠地吃了顿本地菜,然后把剩下的本省票,折价变成了钱和全国票。心疼得解信诚回到庄园还一路叨叨不停。
物质极大丰富,舅甥俩提前进入共产主义。幸福只是一瞬,后来就变成了麻木。对于解信诚来说,更大的快乐反而是买的过程,而不是真正拥有的时候。
进了庄园,两人都累瘫了。但一看见那亮崭新锃亮的自行车,解信诚还是一下跳了起来,骑上就在庄园里飞奔起来。他“哦哦”的快乐叫声渐渐远去,程希嘴边含着一抹笑,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这,并不是两个疯狂舅甥大采购的结束。火车坐了一天半,到了郑州。俩人在郑州又开始了第二次大采购。只是这一次,解信诚要节省得多。因为在郑州他们花的都是全国票,解信诚有点小气,舍不得。而且,郑州的特产也不花什么钱,就是些大枣,石榴,柿子之类的水果,大蒜什么的直接被程希忽略了,庄园里本来就种了不少,不缺调料类植物。最让程希喜欢的,是莲藕,买回来就吃了一顿,很甜很美味,而且,还能种出荷花来,对于那片方池塘终于算是利用得比较完善了。
这个时候的列车,与后世相比,程希觉得要更干净些,列车员也很勤快,不时地来添开水。这让程希有些吃惊。在各供销社见多了懒得理人的服务员,见到这样的列车员,程希一下觉得几天连续的火车生活也没那么难挨了。
当然,是她这个小孩子不难挨,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哪象解信诚这种成人,几天下来不能撑平一下腰,困了也只能趴在桌上眯一会儿,那感觉好象整个人都被分成了两段似的,痛苦异常。幸好,车上人不多,两人吃得也还不错。程希这此准备了不少表面看起来不起眼,但味道绝佳的食物来安慰自家舅舅。但,就算这样,俩人到上京时,解信诚依旧是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一身疲惫。
程希被解信诚裹在他的棉衣里,抱得紧紧的。看着陈旧的“上京站”三个字,程希微微叹口气,气出口变化作白雾慢慢散去。这才是上京,上京的冬天。从单外套到棉衣的过渡,不过几天的时间,好象过到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