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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三人送到了扶梯口后,我目送着他们一路向下离去,等到三人消失在了视野中后,我才转身朝着病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病房后,我轻轻带上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沙发旁坐了下来,整间病房内显得莫名的安静,虽然依旧能听到姥爷的呼噜声和仪器的滴滴声,但还是让我觉得,很安静。
安静的可怕。
姥爷依旧在沉沉的睡着,甚至没有受到半分打扰,麻药的作用愈发显着,而我则拿出了手机开始刷起了游戏,天色还早,母亲临走前也给我订好了一份水饺,吃了一顿不算晚饭的晚饭,不过吃了很多。
所以,我并不担心自己会饿。
今晚我并没有在医院的小程序上下单晚饭,而且今晚姥爷也不能吃东西,术后第一晚是最关键的,同样,也是最煎熬的。
天色逐渐昏暗了下来,夜幕就要降临了,今晚的夕阳火红,映衬着病房里都覆盖上了一层橙红色,母亲已经发来了到家的消息,而我依旧在守着面前这个熟睡的老人。
姥爷相较于照顾奶奶的那晚而言要轻松许多,大概是手术的开刀位置的不同,又或者是,姥爷本身就是个更省心的人,哪怕是此刻脆弱不堪的他,也在主动的进入睡梦中而防止叨扰到照顾他的人。
无论这人是谁。
直到夜深,直到接近深夜十点,姥爷才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而我的听力在察觉这些微弱声音的时候,往往意外的灵敏。
我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到病床旁俯下身子,仔细的听着姥爷说的话,姥爷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还能勉强听得清。他告诉我,现在口渴的不行,想要喝热点水。
我赶忙拿上病床旁床头柜上的小玻璃瓶跑去了水房,接了一瓶热水,水杯里面什么也没有,所以水箱里出来的热水是多少度,现在就是多少度,也就是说这刚接出来的热水是肯定喝不了的。
我又拿来了旁边的一个小玻璃瓶,两个玻璃瓶开始循环倒扯起来,一边相互折腾,一边吹上几下,试图让水凉的速度再快一些。
大约过去了三五分钟,我试了一下水温,在保证自己能喝进嘴的情况下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根吸管插进了水杯里,放到了姥爷的嘴旁。
姥爷微微侧了下头看上去显得有些吃力,紧接着,他微微探头叼住了吸管费力的吮吸起来。
虽然这玻璃杯并不大,一共也才有300毫升的量,不过在姥爷的吮吸下,很快就见了底,一杯入腹,我问着姥爷是否还打算再喝点,但姥爷表示已经足够了,他告诉我,虽然口渴的感觉并没有彻底改善,但是术后第一晚还是小心为好。
点到为止,也是一种人生艺术。
一杯水入腹后,姥爷咂巴着有些意犹未尽的嘴,缓缓将头转了回去,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多动上一下就会抻到伤口一样,姥爷依旧眯着双眼,好像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
已经快深夜十点了,等到姥爷再次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躺好后,我也从沙发上挪到了床上,姥爷的呼吸声逐渐平缓,而我也终于久违的躺了下来。
虽然今天并没用上什么体力,但心理上的那种疲惫感却不是一下午的休息能缓解的,躺在床上的一瞬间,一种难以抑制的放松感传遍了全身,我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有困意了。
走廊的灯光依旧给病房内带来了几分光亮,不过并不算太明亮,被病房内的黑暗稀释之后,变成了那种昏暗的感觉,点到为止。
就在我准备合上双眼好好的睡上一觉的时候,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原来是一位年轻的护士,推着药车走了进来,这位护士姐姐一边向我打了个招呼,一边将手中的那一板消炎药片递到了我的手上。
她示意我一会儿让姥爷服下后再睡觉。随后在临走前又告诉我,最好记录一下患者的排尿量,似乎这个数值对于后续的某些工作进展很重要。
在听了护士姐姐的叮嘱之后,我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自己增加的附加任务。
等到护士走后,我再次关好了病房门回到了床上,看着姥爷床下那已经存了多半的尿袋,我决定先记录一下。
随手拿了一瓶之前喝剩下的矿泉水空瓶,打开盖子,随后我又打开了尿袋下面的排水口,等到记录结束后,我将记录写在了床边的小笔记本上,并顺手将矿泉水瓶清空。
直到做完了这些之后,我才终于安心的再次躺了下来,而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任务了。
护士在病房内和我交流的全程,姥爷都没有出声,看来他睡得很沉,我甚至觉得手术前的昨晚姥爷基本上是整夜未眠。
对于一个70几岁的人来讲,一件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对他的压力一定是相当巨大的。
而这台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手术带来的那份恐惧感,也是值得令人接受的,因此,在恐惧和压力混为一齐之后再被黑夜逐渐放大后的结果,一定不会是多么好的。
但看着此时正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的姥爷,听着他那此起彼伏的鼾声,我的心里似乎都安稳了许多。
这么多年以来的坚持,这么多年的沉默,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病根,终于在今天得以解决了。
虽然不知道这结果究竟是一劳永逸的,还是只能坚持短暂的时间,这些或许还需要在后续的考量和生活中,才能一点点的感受到。
但至少此时此刻,看着熟睡中的姥爷,我的心里是开心的。
如果姥爷能重新站起来的话,能重新走出家门,能重新走向阳光洒落的公园的话,那我想他一定会相当开心,而我们全家人也一定都会为姥爷由衷的开心,因为我们同样等待了很久。
今晚窗外的月亮似乎很圆,窗外的月光甚至都透过窗户的缝隙之间,洒向了窗边的地面,那月光所展现的银白色的薄纱,也让整间病房的靠窗处增添了几分明亮感。
我抬头看了看那正悬挂在空中的月亮,那轮圆月是那样的洁白,就好像它本就是那样的明亮,它本就是照耀这一方世界的存在,而我,则是这一方世界的其中之一。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