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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红颜说完了,一来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呆呆看着茅草屋顶,看着一粒两粒水珠凝在上面,看着屋中似有若无的雾气。
没有震惊,没有疑问,他只是安静听完了柳红颜的问题,像一个提线木偶,乖乖地卧床养病。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是李香香最喜欢的两句话,每日念着念着几乎要疯魔。
“你父亲谈的最多的,就是你了。”柳红颜不喜欢管闲事,就算这闲事是她自己徒弟的,她也不想管。可是偏生这徒弟又是故人的孩子,而她欠故人一个人情,这闲事又不得不管。
一来没有看她,还是呆愣愣看着茅草屋顶,看着上面的水珠,看着不结网的墙角。
柳红颜叹了一口气,就在她准备出去透透气的时候,一来突然出声了。
“我见过师尊的,在你还没见过我之前。”
他的嗓子早被柳红颜求来的药治好了,但是这一刻,他的声音却比从前更沙哑更沧桑,好像生吞了三百斤的黄沙,好像怒喝了九百日的烈风。
“师尊大概不知道,李香香最恨的人不是蓝采和,而是你,那个突然出现在江湖里的红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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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清界的天儿永远是温和的,即使是最炽热的酷夏,顶多不过多下了几场雨多长了几棵树;中清界的时间停在一种缓慢的凝滞中,所以人间三个月一轮转的季节,在中清界里足足耗费了三年。
屋子里的柳红颜突然笑了,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且说说,我倒要听听李香香究竟是怎么想的。”她脸上笑意很浅,甚至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但是比起以往扯出的标准微笑,她这一回的倒显得真心很多。
她是真的感兴趣,感兴趣自己怎么掺和到蓝李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中。
“哟,我这来得算是巧了不是,竟能听到师妹当初的风流情债。”良庸欠揍的声音在门外先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乌发微湿的方脸青年。
一来闭上嘴合上眼,似乎是不打算说了。
柳红颜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来了?”
良庸一听这话,脸上做出委屈的表情说道:“我怎么不能来了,师妹你这是要嫌弃我了不是?”
对付良庸这种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戏精,柳红颜决定将不回复不搭理策略进行到底。而良庸呢,一看见柳红颜撇过头去,就知道她大概是不会回复自己了。
然而,没有什么是能够阻挡话唠的。
“这不是明言师兄说你这宝贝徒弟受了伤吗,说是如果有几颗归元丹顺顺气能好得快些,恰好我这儿有,不久眼巴巴给你送过来了吗?”良庸说到这,佯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谁知道来到这儿了,反被师妹你嫌弃了,看来我这个可怜没人爱的还是回去罢。”
良庸说完,抬腿就欲往屋外走去,不过他还没能走出,柳红颜就已拦住他。
良庸脸上立刻就显出一丝笑意,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等他再抬起头看柳红颜的时候,又是原来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蓝采和只是我故交,总共不过见了两三回。”她目光平静,语气坦荡。
“我不听你说的,我要听听你徒弟是怎么说。”这么说着,良庸走近床前,始正眼看了看床上那个浑身是伤的小孩儿,即使是他,心里也不得不喟叹一番,这个小子但凡资质尚好一些,未来一定是不可限量,只是可惜了。
一来没有睁眼。
“小一来,你和我仔细说说,你师尊当年有怎样一番风流孽债?”
空气寂静,只听得屋外的雨声轻轻,一粒水珠从屋顶滴落,点入黄土里。
等了一会,看一来依然没有一点儿想说话的意思,良庸叹了一口气,嘴里嘟囔了一句:“又是一个犟脾气的,罢了罢了,我不听就是。”
说完,他留下了药瓶,自走出了屋子,走入雨中。
柳红颜没出去,只是搬了椅子坐在窗前,安静看着窗外的雨,以及雨中的花。有些事,还是让孩子自己想想,自己这个做大人的,总不能还那么幼稚地咄咄逼人。
一来偷偷睁开眼,他看了柳红颜一眼,目光深沉复杂。
如果是一百年前的自己,他确实相信父亲与红衣女人之间一定有一段孽缘,而母亲日夜恨着的也是那个夺走她夫君的女人。他一直是那么相信的,所以在看见柳红颜的时候,他就想着不管她是谁,他都要拜她为师,去看看这个女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让自己的父亲抛妻弃子,让自己的母亲癫狂失智,让自己的一生变得如此的不幸?
但是,她把自己带入这中清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求药,再之后的一点一滴,虽然很小,但就像一缕一缕的阳光,慢慢渗透进他空洞的心里,让他终于再相信温暖的存在。
“我不知道李香香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过我和蓝采和之间确实没什么,要真有什么交情的话,不过是一起去皇宫里走了一遭,看了看内库里都藏了什么宝贝。”
柳红颜略低沉的声音响起,斟酌以后,她决定还是解释解释,倒不是为了自己什么,只是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该看太多的狗血言情剧。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一来紧接着就回答说:
“我知道。”
一百年过去,他当然知道当初并没有什么。
也许李香香也知道,知道蓝采和的离去不是因为再爱上谁,只是倦了相守累了遮掩,所以如飞鸟投林,去找他自己的自由。
“我和蓝采和在皇宫里各取了一样宝贝,我取的是我惯常用的剔透如纸的白瓷茶具,你知道他取的是什么吗?”柳红颜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问了这么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一来没有回答,而柳红颜看到这里,心里对当年那件事终于有些了解了。也正因为了解了,心里觉得又气又好笑,世人总是这样,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其实到底还是井底的青蛙,信奉着圆圆的天空。
“当时他偷的是一只金项圈,不大,给小孩子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