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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院的人听说秦晏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一小官颔首笑道:“秦大人好,可是来看……看秦阁老的?”
秦晏点了点头淡淡道:“他在这里一向可好?”
“好着呢。”那小官一面带着秦晏往里走一面说着, “咱们这边又不是刑部大狱,吃的住的都好, 还有太医预备着,什么也委屈不着,秦阁老刚来那几日还有些吃不下喝不下,现在好多了。”
秦晏摇头轻笑,那小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一笑:“嘿嘿……来咱们这儿的差不多都这样,还有一进来就想自戕的呢, 过几日想开了就好多了, 那梅大人,一开始来的时候多大的气性?现在不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么。”
那小官一路说着话引着秦晏进了里院,一直走到关秦敛的禁室前,门口一个小吏正打瞌睡, 被那小官呵斥一声连忙起来了, 请安后听说是要见秦敛连忙道:“好好,下官这就开门,先把这……”
小吏捧出个入档册子来,一旁的小官见了连忙骂道:“糊涂了不成?!秦大人来看看还记什么档!”
秦晏一摆手:“不,按着规矩来就行。”
秦晏执意如此,那小官也不敢强着,只得亲自记了时辰, 秦晏在那册子上按了个手印就进去了。
禁室中,秦敛独自倚在竹椅上怔怔出神,见秦晏进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依旧沉闷着,秦晏独自坐下了,环顾左右一笑道:“这边还不错,比大理寺地牢强多了。”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合称三法司,其中属督察院的禁室住的最好了,一屋只一人,屋子两丈见方,床榻书案椅子都有,窗口还摆着两盆秋菊,秦晏轻轻拨弄着腰间羊脂玉佩,轻声道:“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秦敛抬头看向秦晏,半晌才道:“看见你老子落得如斯境地,你心里高兴了吧?”
秦晏淡淡一笑:“父亲说什么呢,说实话……我没什么可高兴的。”
“呵呵……你那么恨我,我出了事你怎么会不高兴呢?”秦敛干笑两声,慢慢道,“是我疏忽了……让你借梅家拿住了把柄……”
秦晏轻轻摇头:“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就是没有梅家,你一样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秦晏起身走到窗前慢慢道:“从你们当年将思儿的婚事搅了的时候你就该想到的……彼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是不得不忍,逃难一般带着思丫头和谣儿去了黎州,离府当日我就发誓,有朝一日,这些账我要一点点清算回来……”
“现在我倒是庆幸当年思丫头没入章府了。”秦晏一笑,“不然我下手时不免掣肘,就像前几日……”
秦敛心中一动,忍不住看向秦晏,秦晏顿了下笑道:“姑母来为父亲说情,若不只是姑母,更是思儿的婆母来说清,说不准我就得犹豫下,为了思丫头在夫家好过,没准真得心软,幸好幸好……”
秦敛脸一下子红了,怒道:“你连你姑母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这些年她帮了你多少你忘了吗!”
秦晏撑不住笑了:“这些话你竟说得出口,呵呵……对了,还有件事没告诉你,我三叔将府中的库房洗劫了大半,带着三婶和一众家小逃了,这案子送到应天府那边去了,那边的人当时就给我送了信,问我怎么处置好,父亲你说可笑吧,你们府上出了事,他们反倒要问我的意思,想跟我卖好,呵呵……时移世易啊,这些道理父亲应该比我明白。”
秦敛死死咬着牙,嘴唇发白,秦晏没看见一般,轻笑道:“还是二叔有良心,没跟着一起跑,还担心府中被查抄,正跟梅氏商议着分家呢,要我说分了也好,若真是查抄起来,能少查封点儿就少查封点儿吧。”
秦敛怒急,起身扬起手来就要打,秦晏一把攥住秦敛的手腕,勾唇一笑道:“父亲如今身上已经背着一桩案子了,还想再添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吗?呵呵……你还当是我小时候吗?容你想打就打?!”
秦晏一把将秦敛推回椅子上,秦敛不住喘息,厉声怒道:“你这逆子!你还知不知道你是我儿子?!我若是真判了案,你以为你能完全置身事外?!”
“我当然能。”秦晏遗憾道,“你真是老了,你现在还没看明白么?为什么皇上愿意重用我?”
秦敛厌恶道:“你以为是因为什么?不过是因为在黎州时……”
“当然不是……”秦晏打断秦敛,冷笑一声道,“若这样说,皇上更该重用衡棋如啊,他同皇上的情谊比我深厚,但如今也不过居一闲职,不说旧情,当朝比我有学识有脑子的人多了,皇上为什么也不肯重用呢?”
秦晏走近一步轻声道:“我告诉你吧,一是因为荆谣,二是因为你……”
“荆谣的事皇上早就知道,所以那么多弹劾我品行有异的折子都留而不发,皇上知道我不会有后,所以敢重用我,知道我揽权再多也不会谋反,所以我跟荆谣的事他不但不阻拦,还要处处为我们遮掩,此其一,其二就是……”秦晏淡淡一笑,“因为父亲同我不合满城皆知,皇上知道我不会给自己家人谋私,且我既同你不合,那我的依仗只有皇上了,为了自己和谣儿的身家性命,我绝不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这个默契,我们都有,这么说……我倒是要谢谢父亲呢。”
秦晏一笑:“只可惜你没看明白……”
秦敛怔怔的顿了半晌颓然叹了口气,狠声道:“行了!前事不可追,我也不同你分辨这些,我叫你来就是要问问你,你到底要如何?!”
秦晏笑了:“怎么人人都来问我?你自己犯了事,自有公判,与我何干?”
秦敛听了这话心中越发没底,再也撑不住了,语气软了下来,低声道:“再如何……我也是你跟思丫头的父亲,你们没出府时……我没薄待过你们吧?你忘了你幼时的富庶日子是谁给你的了?!”
秦敛不提这个还好,秦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褪尽,秦敛心中忐忑,又道:“这一身骨血又是谁给你的?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当初没出手救羿家,但你要我怎么办?!你外祖家已然倒了!难不成让我将咱们府也赔进去才算是恩义两全吗?!”
“呵呵……”秦晏撑不住笑了,上前一步逼近秦敛,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敢说你当初没有庆幸过?你敢说我母亲逝世后你没有觉得轻松过?你敢说我同思儿出府后你没觉得畅快过?”
秦晏身上煞气十足,逼的秦敛眼神闪躲,秦晏直起身子冷笑:“一朝得志,恨不得马上摆脱了‘靠岳家得势’这名头,你以为我看不透你吗?当年出事时你大概还觉得这是因祸得福吧?呵呵……秦敛,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恶心的人……”
秦晏转身往外走,临出门时偏过头淡淡道:“你放心,这次的事不会要你的命……”
秦敛蓦然抬头看向秦晏,秦晏眼中尽是厌恶,秦敛的罪还没有受完,秦晏不会让他轻轻松松的上路,且……九泉下他母亲大概也不想见到这人。
竹椅上秦敛知道性命无忧后浑身的劲儿都没了,疲软的倚在了椅背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想起秦晏刚才的神色,浑身忽而又冷了起来……
禁室的门重重的关上了,外面的小官连忙迎了上来,秦晏淡淡道:“无事……我先走了,若是有人问起来,照实说就是。”
那小官连忙答应着,秦晏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出去了……
督察院外面秦晏的马车等候已久,小厮放下马凳,秦晏上车掀起车帘,荆谣竟在里面!
“哥哥怎么呆了这么久?”荆谣往里让了让,见秦晏神色不大好讪讪笑了笑,“我……在家里也是无聊,就想来看看。”
荆谣小心的看着秦晏的脸色,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来,轻声道:“我从家里沏好了带来的,还热着呢,哥哥尝尝?”
秦晏接过来喝了一口,笑了:“别这么小心,我就是有火也不会对你发。”
“哥哥跟我撒气也没事……”荆谣干笑,“别憋着就行……”
秦晏心中一疼,往里靠了靠将荆谣搂在怀里,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下叹息道:“怎么就这么傻呢……”
荆谣就知道秦晏见了秦敛心里肯定不舒服,实在不放心就跟了来,见秦晏好些了安心多了,在他怀里蹭了蹭小声道:“干脆……今天也别去衙门里了,来前让厨子做了醉蟹,咱们回去吃?”
秦晏一笑,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