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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夫人从嘉恩侯府碰了一鼻子灰后回了秦府, 一进门就屏退众人,将心腹嬷嬷又叫了去, 那婆子见梅夫人面色不好心中猜着了几分,上前低声道:“可是大小姐不答应?”
梅夫人冷笑:“以往是我小看她了, 只以为她性子跟先太太一样,是个好糊弄的,谁知道她外面柔弱,内里是明白的,只可惜了嘉恩侯这样好的门路竟让这丫头给我堵死了。”
那嬷嬷给梅夫人端了杯茶柔声劝道:“大小姐如今是侯夫人了,底气足,自然厉害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人家手腕硬啊,太太别太烦心,这事儿还是同老爷商议才是正经。”
“不烦心……之前也是我糊涂了,秦晏走了, 嘉恩侯又没走, 秦思是有主心骨的,找她无用。”梅夫人狠狠的扯着手中的帕子冷声道,“现在真没人护着的是那荆谣,他才多大年纪,如今池园中就他一个人了,又守着那么大的铺面,定然看不住的, 小孩子家,好骗的。”
那嬷嬷心中却打了个突,摇摇头道:“不好,那荆谣年纪虽然小,但既能撑起这样大的铺面来定然同别人不同,怕是不那么容易的。”
“跟昱儿差不离的年纪,再能耐能如何?说不准都是秦晏帮着料理的呢。”梅夫人想起前事来讥讽一笑,“你忘了他跟秦晏那点事儿了?不过是个娈童罢了,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他在我跟前说得上话么?他有底气么?”
那嬷嬷眉头紧锁,还是觉得不妥,低声问道:“太太预备如何?他这么小年纪,给二少爷捐官这事儿能帮上什么忙?难不成……太太要他去同嘉恩侯说情?他不一定会乖乖听话啊。”
“自然不是,秦思都能驳了我,更别说是他了,人家只说说不上话,我能如何?”梅夫人吃一堑长一智,慢慢道,“我这次要的,一定是他能给我的……”
梅夫人又想起一事来,蹙眉道:“当年只说他是秦晏捡来的,到底祖籍何处?家中可还有人?家中人有无案底?你找人去查访查访。”
“这倒是正经事。”那嬷嬷点点头,“太太……真要去找他?”
梅夫人点头:“自然!趁着秦晏还没回来,我总得将这口气出了!”,那嬷嬷见梅夫人心意已定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心中犹自惴惴的。
嘉恩侯府中衡棋如下朝回来了,秦思同丫头们服侍着衡棋如换衣裳,衡棋如穿上常服,扣上颈间的玛瑙扣子一笑道:“天太热了,也不能出去,在府中可闷?”
秦思一笑:“也不闷,今日那边太太过来了一趟呢。”
衡棋如蹙眉:“她来做什么?可为难你了?”
秦思摇头笑了:“她能难为我什么?不过是颠三倒四的说了些话,也就不学给你听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她如今要给秦昱捐个前程,如今正愁没门路,我看着倒是不像,那边府上虽不比从前了但也不至如此,中间还不知有什么事呢,我也懒怠去想,不应就是了,今天她从我这碰了个软钉子,怕是不死心,若是她找到你这里来了……可千万别顾忌着那是我的娘家,一切公事公办。”
“我知道。”衡棋如握着秦思细细的手捏了捏一笑,“想来她也不敢在我这充岳母的款儿的,我什么时候认过这岳家?想要我帮那便宜小舅子的忙?做梦去吧。”
衡棋如呷了一口冰镇的绿豆汤慢慢道:“我就两个正经岳家,一个大舅兄出门办事儿去了,还有个小舅兄正做生意忙的不可开交的,哪里又跑出来一个?”
秦思莞尔一笑,想到一处:“说的是呢,如今大哥不在家……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池园看看,谣儿一个人在家我怪不放心的。”
“你还不放心他?”衡棋如放下青釉冰裂小碗,见秦思眉宇间有些担忧连忙哄道,“我知道了,明日下了朝我就去看看。”
秦思这才放下心来,衡棋如见丫头们都下去了低声笑道:“说起岳家来……听说我那便宜小姨子已经有身孕了?太太,咱们可不好被她落在后面啊。”
秦思闻言脸一下子红了,偏过脸去不再接话,衡棋如笑呵呵的凑过去哄劝不提。
翌日梅夫人果然带着人去了十里红妆铺面上,里面荆谣正同几个买办说话,听是梅夫人来了荆谣也愣了,她来做什么?
铺面里面自有专门招待女客的茶厅,荆谣命人将梅夫人请过去,自己依旧同那几个买办说生意上的事,直等着交代完了才整了整衣裳过去了。
梅夫人正拿着屋中摆着的几盒胭脂细看,见荆谣来了笑了下:“昨日思丫头送了我些这边的胭脂,我回去用了下果然好,这不,又想过来看看。”
荆谣心中疑惑,秦思好好的送她东西做什么?
荆谣不欲同她多谈,里面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呢,遂淡淡道:“若是喜欢,那就让丫头们陪着看看吧,春桃……”
这春桃本是秦晏从秦府带出来的丫头,因后来秦晏身边不留大丫头了,是以过了十四岁就往铺子里来照应了,算是府中嫡系,荆谣对她使了个眼色,春桃明白,这就往前来扶梅夫人,梅夫人见荆谣要走连忙笑了下道:“不是,荆谣……我是来找你的,同你说说话。”
荆谣心中疑惑,复又坐了下来,梅夫人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一笑道:“是这么回事,近日我给秦晏他弟弟看中了一个好前程,呵呵……这事儿啊思丫头也是知道的,不信你自可问她,别的还好说,只是现银短了些,那边又着急要这银子钱,没法子,我想着你这边铺面上银子必然是富裕的,就想着先过来取一些,下个月秋收,各处庄子上的银子就能收回来了,到时候我再让人给你送来,一两也少不了的。”
荆谣一笑,原来是打秋风来了。
梅夫人原想含混不清的打着秦思的旗号骗过荆谣,没想到他却不接话,只得继续道:“你许是不知道吧?这原是各家常有的事,像我们府上二房三房,那是常年的从我这边支银子,等手头富裕时也要还,我从来都不要的,自家兄弟,跟别人不同。”
梅夫人意有所指,荆谣也听明白了,合着自己给了她银子还不能再索要的。
荆谣不欲同她多话,直接道:“秦太太高看我了,这边铺面我只是替哥哥打理,这样的主我做不得,如今哥哥不在,账面上的事我更不敢错一点,向来没有空头就在账上支银子的例的,秦太太的事我爱莫能助了。”
“荆谣……你这话说的就太假了吧?”梅夫人早就知道荆谣会拿这话来推诿,所以之前全打听清楚了,一笑道,“我是知道的,这边铺面上一半多的红利都是你拿着的,怎么又成了替你哥哥打理了呢?你该……不会是故意不答应我吧?”
荆谣抿了下嘴唇,原来是有备而来啊。
梅夫人眼角带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来,心道果然还是小孩子,谎都不会撒,梅夫人笑了下,轻声道:“再说……你也许是不懂我们大家子的规矩,好不好都是亲兄弟,平日里再如何,那血脉是连着的,不像别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临了还不知落得什么光景呢,呵呵……又扯远了,行了,别闹了,这边既是秦晏出钱开的铺面,那赚的银子钱就都是秦家的,我从自己家里取些银子救急,这不为过吧?还是说……你疼惜这点钱,不肯拿出来?”
荆谣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抿了抿袖口的褶皱,心中突然很心疼他哥哥,以前整日跟这种人周旋,多辛苦。
荆谣不愿意费这个心思,也不像秦思那样顾全大局好脸面,直接起身道:“秦太太说对了,我确实疼惜这些钱,不会轻易给你的。”
梅夫人闻言愣了,她一向都是同别人勾心斗角的周旋,打言语上的机锋,头一次遇见这么简单粗暴的一时没回过味儿来,再不想给……也总得说个像样的由头吧?为了今天梅夫人筹谋了一晚上,差不多将荆谣能拒绝的理由全想到了,自认都能驳回,没想到荆谣竟……直接否了。
荆谣还想着趁秦晏不在的机会将铺子里的事好好理一理,等各处都差不多了,能放心交给各处人手了,秦晏也回来了,自己也就不用天天守在这了,时间紧的很,哪里有功夫跟梅夫人斗嘴皮子,再说他也懒怠跟内宅夫人比心智,怕她还会来纠缠,又道:“还有,不光是这边铺子里的银钱全都在我手里,池园那边,就是哥哥的俸禄平时都是我收着的,所以秦夫人以后也不必再去同哥哥讲,他没有银钱给你,我更不会给。”
梅夫人简直了快疯了,这个荆谣身量未全张开,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木着脸说起话来却丝毫情面都不给,梅夫人昨日从秦思那吃了一肚子的气,本想今日来荆谣这扳回一局的,没想到更闹了个没脸,梅夫人红涨了脸冷笑道:“也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你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过是秦晏捡回来的一个奴才,靠着点恶心手段爬了上来,真将自己当主子了?还口口声声‘哥哥’‘哥哥’的,我们府里那个才是秦晏的正经弟弟呢!我好声好气的来同你说事,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是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荆谣见梅夫人开始撒泼了更懒得再说什么了,直接转身对春桃道:“暑天炎热,秦太太怕是中暑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好生将人送出去吧。”
梅夫人气急,饶有再多计谋对着荆谣也使不出来了,荆谣根本就不接招,直接将人往外轰。
“好,这是你要闹没脸的。”梅夫人冷笑数声,起身往外走,扫了荆谣一眼轻声讥讽道,“罢了,到底是我心慈,提前劝你一句,别以为秦晏今日对你好了就太得意,他能永远不娶亲,就陪着你过么?别做梦了,现在得意,以后失意。”
若是刚同秦晏表明心事那会儿听到这话荆谣没准真会吃心,但经历了会试那一次,这些话已经进不了荆谣的耳朵了,他明白的很,自己若还不信秦晏,那才真是辜负了秦晏待自己的一片心了,不过……
虽然自己不会理会这些话,但听梅夫人这样诋毁秦晏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动怒。
梅夫人拿起帕子带着丫头婆子们就要往外走,荆谣眼中闪过一抹戾色,等着梅夫人转过屏风经过百宝格时荆谣上前一步,一把将百宝格翻了,格子上放着的古玩玉器纷纷落下,几声脆响后碎渣铺了一地!
梅夫人还有屋中的丫头们吓得不住尖叫,荆谣冷着脸对外面高声道:“吉祥!”
吉祥见梅夫人来了恐有事早就在外面守着了,听见里面乓乓啷啷一阵乱响,又听见荆谣叫他连忙一瘸一拐的冲进来了,荆谣冷声道:“秦太太失手砸了咱们家的东西,跟着秦太太回府,描赔银子一分也不许少!”
梅夫人吓得手都抖了,听了这话尖声道:“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推翻了这格子的!你疯了不成?”
荆谣心道对着你疯了都是客气的,也不理会她,转头对吉祥道:“秦太太中暑了许还没醒过来,你只同秦老爷说就行了,将今日的事细细的同秦老爷说了,想来秦老爷不会赖账。”
这话一下子戳到梅夫人要害上,秦敛向来不许她来这边,且今日之事是为了给秦昱捐官闹起来的,若是让秦敛知道了怕先要发作自己呢,梅夫人看向荆谣,恨不得生吃了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梅夫人竭力压下心头怒火,咬牙点头道:“好,很好……今日我就赔给你!”,说着带着人出去了,吉祥连忙跟了上去。
梅夫人出来,却正遇见了下了朝来十里红妆寻荆谣的衡棋如,一时两个人都愣了,衡棋如往里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沉声道:“大舅兄刚走了两三日,秦太太就忙不迭的带人来砸荆谣的铺面了么?!”
梅夫人被这一句话问的险些吐出血来,衡棋如却不肯饶过她,愠怒道:“不就是那捐官的事吗?你来找我就是!又寻摸荆谣什么?他才多大?太太也下得去手!”,说罢转头对跟着的小厮斥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大舅兄不在,荆谣唬着了伤着了谁担当的起?!”
衡棋如又转头对梅夫人冷声道:“太太用心也太苦了,思儿驳了你的事,你就来拿荆谣出气,当真是柿子挑软的捏,欺辱幼子,也不怕报应!”
梅夫人被气的脑中嗡嗡作响,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脑中一黑往后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