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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目前在京城的当家人是吏部侍郎崔逸,他也是这一代崔家的长房长子,本来应该是他在家中承继宗祀的,但他自幼便天资聪颖,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十七岁便中了举,这样一个科举路上的天才,族内当然是培养他进入仕途的。
这些年他也不负众望,先是在翰林院观政三年,后来又在户部历练了十年,从主事做起,员外郎、郎中、最后到侍郎,他在任职期间,对大周的税制提出了很多有益的修改条陈,深得当时的户部尚书陈大人的器重,在当时,朝廷中很多人猜测,他有望接手陈大人的尚书职位,可是出乎大家的意外,他被调任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了,而且迄今两年了,皇上也没有对他有任何特别眷顾的意思,真是圣心难测啊。
但崔逸本人却毫无浮躁之意,依然尽心辅佐新的上司----吏部尚书左大人,可谓兢兢业业矣,即使左大人一直和陈大人政见不合,但对这位下属仍是赞不绝口,称他为真正的世家君子。
这会儿,这位君子在书房静坐沉思,寻思着镇国公府为什么会给府里送来礼单,自家后辈的这点升迁小事应该不会惊动这位天子外甥,自己和他素无往来,唯一的交集就是,二弟妹被人怂恿着肖想招这位国公爷为女婿,他一直是强烈反对的,二弟这些年越发的急功近利,无疑是受这位弟妹的影响。
太原王氏这些年一直萎靡不振,不是没有原因的,对子弟的教养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直没有出什么象样的人才,后辈中唯一出类拔萃的就是王氏的侄子,自己见过几次,确实才学和胆识兼备,可惜他拒绝继续和崔氏联姻,不过自己在可能的情况下,也可以提携他,毕竟是联姻之家,守望相助对彼此的发展都有利。
前几天,有门上的家仆拿来王益的问候拜帖和一封致歉信,言明因感风寒不敢上门,待痊愈后再来聆听教训等等,礼数尽到,崔逸明白他是要暂时避开他的姑母,现在二弟妹已经回清河了,估摸着他也要上门来拜访了。
崔大人没有等太久,过了几日,就见门上来报,王家表少爷来拜,请进来后,王益先行后辈大礼,崔大人忙将他虚扶起来,也问了他堂中长辈安康。寒暄之后,王益便开门见山道:“小侄今日前来,除了问候亲家伯父外,还有一事相求,小侄春闱在即,文章经济还需伯父指点一二,不仅小侄,家中长辈也感激不尽!”说完,又是一拱。
“贤侄何须如此客气,亲戚之间,能尽绵薄之力自然竭尽全力!”
王益遂拿出自己近日所写时文请崔逸指点,只见他的策论雅学绩文、湛深经文、所撰之制义,清真雅正,开风气之先,实为佳作,崔逸自然是赞不绝口,又向他介绍了主考官的性格脾气、政治观点乃至文风倾向,二人谈得甚为投机,不觉天色已晚,王益只得拜辞而去,临行前,他谦恭地说道:“听说亲家四房家的明举兄文章人品甚为高雅,可惜数次都错过了,无缘领教,能否请伯父为我引荐一二,我想登门拜访一下,和他讨论一下应试之道,还望成全!”
崔逸大笑道:“是了,我竟忘了,你们年轻人正好在一起切磋一下,罢了,今日已晚,明早我让大管家到你的下处,带你去施家胡同吧,对了,你如今住在哪里?”
“小侄如今暂居在山西会馆,租了一个小院,倒也清幽,不管是读书还是会友十分相宜!”
崔逸听见如此,便不再说什么,叫来家仆,将王益送出府去。
闲话休提,且说崔家二娘的乳兄樊山,这次也随二娘来到京里,做些在外奔走呼唤之事,她的乳娘本是母亲从王家陪嫁来的,樊山自然识得王益,他从外面回来,见管家正送王益出来,忙闪在一边,待贵客走了,便走到二门前,叫了二娘身边的大丫头云兰出来,如此这般地告诉了云兰。
很快,安顺苑里的崔二娘也知道了表哥来拜访伯父的事情了,她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如常地看书、练字、卸妆、洗漱、歇息,只是那晚,值夜的云兰很晚都听到她家姑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真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云兰也为她家姑娘叹息不已。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施家胡同的门房刘大叔,刚刚打开大门,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位身穿月白交领袍子的公子,站在门前,忙行礼不迭,只见那位公子神态和蔼地说道:“老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倒是我来早了,请代为通传一下,世交太原王益前来拜见崔家四爷!”
这厢,崔明举昨晚已接到叔父派人传的口信,说王益今日来拜,倒没有想到他会一大清早来,他和妻子、幼妹正在吃早饭呢,他嘟囔道:“这王益倒是一副名士做派,幸亏二妹没有嫁给他!”
“名士咋啦,我想做名士还做不了呢,我倒想会会他,看他是不是真名士自风流!”
“妹妹别闹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给我老老实实的!”
崔明举现在很苦恼妹妹的活泼,以前妹妹过于安静时,他发愁她性格沉闷,自从妹妹被吓之后,性格大变,兄妹促膝谈心后,他不忍心过于约束妹妹,管束未免松了。结果她象开闸的河水一样,奔流不可收,光是八月,她就去了两趟大相国寺游玩,又逛遍了东西市所有的书局,还想去国子监见见世面,被自己坚决拦下了。圣人云,唯小人和女子不可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似乎有点道理啊!
书房内,王益望着崔明举儒雅的面容,心中的希望之光好象更亮了一些,他长得确实很象她,尤其是微微上挑的凤眼如出一辙,她如果真在这里,不枉自己跨越了百年而来。
两位才子见面,不免惺惺相惜,意气相投,从天文地理到史海钩沉,从诗词歌赋谈到安西的战事,唯独没有谈那恶俗的应试之道,崔明举觉得此生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知音了。
他们竟然喜欢同一个词人、喜欢同一个在朝中敢于直言的御史大夫,去过同一个不知名的风景宜人之地游玩过,甚至他们中秀才的年龄也是一样,他真有一种俞伯牙遇钟子期的感觉,直到他目瞪口呆地发现,一旁侍立了好久的奉茶童子,是自己的妹妹!
她穿着一身青色小厮服色,带着帽子,脸上一副谦恭的表情,似乎是崇拜地望着自己博学多才、挥斥方遒的主人。
他一下子被茶呛住了,拼命地咳嗽,崔宁尽职地帮他擦着洒在前襟上的茶水,他一把推开她的手,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王益还在这里呢!
王益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变故,顺着崔明举的手看向那个小厮,他的心好象停了一拍!
“是她!是她!”
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还在豆蔻初华的年龄,一如当初在清河初见时。
那时,家里为了和崔家继续维持姻亲,为他求娶崔家一位嫡女,名唤崔敏,他作为未来的崔家女婿,到崔家送节礼,偶然见到了崔宁所在的二房一家人。
其实初见并不惊艳,但刚好听到她和父兄谈起了朝廷对瓦剌的用兵方略中的不足之处,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谈论起朝政来如数家珍,信手拈来,见解切中要害,他顿时被她风趣豁达的性格吸引,可惜匆匆一面,就再也难有机会再见了。
世家男女大防的规矩森严。他曾经为了能有机会见他一面,寻找一切到崔家拜访的机会,甚至派人打听她的出入行踪。但有时即使知道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甚至可以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但就是找不到可以看到她的理由。
这种相思不得的痛苦持续了很久,他想尽办法退掉了和崔敏的亲事,但从此也没有理由再到崔家拜访,而且退亲之后,他几乎没有可能再娶到崔氏女,为此他殚精竭虑地想了很多办法,而且奇怪的是崔宁也一直没有定亲,仿佛是在等着他似的,这让他有了无限的希望和信心。
终于在一次朝廷纷争中,他说服了家族,鼎力支持在疾风狂澜中的崔家,在崔家族长的主导下,他的父母成功地为他向崔宁的父母求亲,但不知怎的,崔家一直拖延着成亲的日子,本来那时他们早就过了适婚年龄,可是崔家总是可以找出各种理由推迟婚礼的时间,直到崔宁后来一病不起,最后去世,他也始终没有机会向她问一下: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知道她喜欢王羲之的狂草,喜欢看游侠野史,爱看远山的日出,喜欢女孩子很少会喜欢的胡辣汤,却无法知道她为什么不愿嫁给自己,这是花多少钱都打听不来的,这份不甘支持着他又度过了漫长的一生,死后却发现自己重生到了一百年前,他依然是王氏未来的宗子,却是一个全新的人,时机正好在王家和崔家崔敏正要议亲的当儿,他马上以打算入仕途为由,说服父母将来为他在京城择配,停止了议亲。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打听到崔氏也有个嫡女名叫崔宁,这让他欣喜若狂,马上追随崔氏入京的一行人来到京城,甚至他还暗中打听了她兄长的一切喜好,本来他没有想到会在第一次拜访中见到这位崔氏女的,可老天爷是眷顾他的,他终于证实到她就是她了。
眼前的她,显然已经不认识他了,不过即使在前世,她也认不出他,因为对于她来说,他一直是个陌生人,可是这一世,他绝不会让这一切重演,他要走进她的生活,让她看到自己的风流倜傥和卓尔不群,他既可以去陪她看遍天下胜景,也能和她指点江山,一醉方休。
短短的一瞬,王益心中已是万念闪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适时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询问似地望着崔明举,崔明举还在斟酌措辞,崔宁已是大方地行了一礼:“崔氏五娘拜见世兄,五娘失礼,让世兄见笑了!”
王益忙还礼不已。
“世妹过谦了,是愚兄唐突了!”
“五娘刚才听到世兄谈到安西守将刘崇仁对于瓦剌的经略,小妹不才,也有自己的见解,近几年瓦剌局势的恶化,实际上是源于一直以来朝廷经营安西的策略有失,非刘崇仁一人之过!”
果然和当初的情形一样,只不过这次,自己成为谈话中的一员。
“愿闻其详!”
“国朝初年,安西虽然被纳入了大周管辖,可境内汉人数量实在太少,实际上实行的仍然是“以夷制夷”的羁绊制度,而目的便是为了牵制实力仍然强劲的鞑靼诸部。太宗之后,安西便开始逐渐脱离掌控,瓦剌人慢慢崛起了!”
“历代虽然多次向安西进行移民,但由于当地生存条件太过恶劣,百姓根本无法适应,由于无法改变瓦剌人和汉人的比例,安西的官员主要还是由瓦剌人担任,而且实行的是军管制度,大周在当地并未设置郡县,朝廷政令也无法到达,最终瓦剌成国,这才是国朝运营安西失败的根本原因,杀掉刘崇仁一人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