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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丁二爷叫小童打开包袱。仔细一看却不是西纸全换了桑皮纸而且大小不同仍旧是八包。丁二爷道:“此八包分两不同有轻有重通共是四百二十两。”展爷方明白晚间揣了九次原来是饶了二十两来。周老儿欢喜非常千恩万谢。丁二爷道:“若有人问你银子从何而来你就说镇守雄关总兵之子丁兆蕙给的在松江府茉花村居住。”展爷也道:“老丈若有人问谁是保人你就说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姓展名昭的保人。”周老一一记了。又将昨日丁二爷给的那一锭银子拿出来双手捧与丁二爷道:“这是昨日公子爷所赐小老儿尚未敢动。今日奉还。”丁二爷笑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了。昨日我原是渔家打扮给你银两你恐使了被我讹诈。你如今放心罢。既然给你银两再没有又收回来的道理。就是这四百多两银子也不和你要利息。若日后有事到了你这里只要好好地预备一碗香茶那便是利息了。”周老儿连声应道:“当得。当得。”丁二爷又叫小童将昨日的渔船唤了来将周老的衣服业已洗净晒干叫他将渔衣换了。又赏了渔船上二两银子。就叫仆从帮着周老儿拿着银两随去料理。周老儿便要跪倒叩头丁二爷与展爷连忙搀起又嘱咐道:“倘若茶楼开了之后再不要粗心改换字号。”周老儿连说:“再不改了。再不改了。”随着仆人欢欢喜喜去了。
此时展爷从人已到拉着马匹在一边伺候。丁二爷问道:“那是展兄的尊骑么?”展爷道:“正是。”丁二爷道:“昨日家兄遣人来唤小弟小弟叫来人带信回禀家兄说与吾兄巧遇。家兄欲见吾兄如渴想浆。弟要敦请展兄劲敝庄盘桓几日不知肯光顾否?”展爷想了一想自己原是无事况假满尚有日期趁此何不会会知己也是快事便道:“小弟久已要到宝庄奉谒未得其便。今既承雅爱敢不从命。”便叫过从人来告诉道:“我上松江府茉花村丁大员外丁二员外那里去了。我们乘舟你将马匹俱各带回家去罢。不过五六日我也就回家了。”从人连连答应。刚要转身展爷又唤住悄悄地道:“展忠问时你就说为联姻之事去了。”从者奉命拉着马匹各自回去不提。
且说展爷与丁二爷带领小童一同登舟竟奔松江府。水路极近丁二爷乘舟惯了不甚理会;惟有展爷今日坐在船上玩赏沿途景致不觉地神清气爽快乐非常与丁二爷说说笑笑情投意合。彼此方叙明年庚。丁二爷小展爷大两岁便以大哥呼之。展爷便称丁二爷为贤弟。因叙话间又提起周老儿一事展爷问道:“贤弟奉伯母之命前来进香如何带许多银两呢?”丁二爷道:“原是要买办东西的。”展爷道:“如今将此银赠了周老又拿什么买办东西呢?”丁二爷道:“弟虽不才还可以借得出来。”展爷笑道:“借得出来更好他若不借必然将灯吹灭便可借来。”丁二爷听了不觉诧异道:“展大哥此话怎讲?”展爷笑道:“莫道人行早还有早行人。”
便将昨晚之事说明。二人鼓掌大笑。
说话间舟已停泊搭了跳板二人弃舟登岸。丁二爷叫小童先由捷径送信他却陪定展爷慢慢而行。展爷见一条路径俱是三合土垒成一半是天然一半是人力平平坦坦干干净净。两边皆是密林树木丛杂。中间单有引路树。树下各有一人俱是浓眉大眼阔腰厚背。头上无网巾挽高绺戴定芦苇编的圈儿。身上各穿着背心赤着双膊青筋暴露抄手而立。却赤着双足也有穿着草鞋的俱将裤腿卷在膝盖之上不言不语。一对树下有两个人。展爷往那边一望一对一对的实在不少心中纳闷便问丁二爷道:“贤弟这些人俱是做什么的?”二爷道:“大哥有所不知。只因江中有船五百余只每每地械斗伤人。因在江中芦花荡分为交界每人各管船二百余只。十船一小头目百船一大头目又有一总领。
奉府内明文芦花荡这边俱是我弟兄二人掌管。除了府内的官用鱼虾其下定行市开秤惟我弟兄命令是从。这些人俱是头目特来站班朝面的。”展爷听罢点了点头。
走过土基的树林又有一片青石鱼鳞路方是庄门。只见广梁大门左右站立多少庄丁伴当。台阶之上当中立着一人后面又围随着多少小童执事之人。展爷临近见那人降阶迎将上来倒把展爷吓了一跳。原来兆兰弟兄乃是同胞双生兆兰比兆蕙大一个时辰因此面貌相同。从小儿兆蕙就淘气。庄前有卖吃食的来他吃了不给钱抽身就走。少时卖吃食的等急了在门前乱嚷。他便同哥哥兆兰一齐出来叫卖吃食的厮认。
那卖吃食的竟会分不出来是谁吃的。再不然他兄弟二人倒替着吃了也竟分不出是谁多吃是谁少吃。必须卖吃的着急央告他二人方把钱文付给以博一笑而已。如今展爷若非与丁二官人同来也竟分不出是大爷来。彼此相见欢喜非常。
携手刚至门前展爷便从腰间把宝剑摘下来递给旁边一个小童。一来初到友家不当腰悬宝剑;二来又知丁家弟兄有老伯母在堂不宜携带利刃:这是展爷细心处。
三个人来至待客厅上彼此又从新见礼。展爷与丁母太君请安。丁二爷正要进内请安去便道:“大哥暂且请坐。小弟必替大哥在家母前禀明。”说罢进内去了。厅上丁大爷相陪。又嘱咐预备洗面水烹茗献茶彼此畅谈。丁二爷进内有二刻的工夫方才出来说:“家母先叫小弟问大哥好。让大哥歇息歇息少时还要见面呢。”展爷连忙立起身来恭敬答应。只见丁二爷改了面皮不似路上的光景嘻嘻笑笑又是顽戏又是刻薄竟自放肆起来。展爷以为他到了家在哥哥的面前娇痴惯了也不介意。丁二爷便问展爷道:“可是吓大哥。包公待你甚厚听说你救过他多少次是怎么件事情呀?小弟要领教何不对我说说呢。”展爷道:“其实也无要紧。”便将金龙寺遇凶僧土龙岗逢劫夺天昌镇拿刺客以及庞太师花园冲破邪魔之事滔滔说了一回。道:“此事皆是你我行侠之人当作之事不足挂齿。”二爷道:“也倒有趣听着怪热闹的。”又问道:“大哥又如何面君呢?听说耀武楼试三绝技敕赐‘御猫’的外号儿这又是什么事情呢?”展爷道:“此事便是包相爷的情面了。”又说包公如何递折圣上如何见面。”至于演试武艺言之实觉可愧。无奈皇恩浩荡赏了‘御猫’二字又加封四品之职。原是个潇洒的身子如今倒弄得被官拘束住了。”二爷道:“大哥休出此言。想来是你的本事过的去不然圣上如何加恩呢?大哥提舞剑请宝剑一观。”
展爷道:“方才交付盛价了。”丁二爷回道:“你们谁接了展老爷的剑了?拿来我看。”只见一个小童将宝剑捧过来呈上。
二爷接过来先瞧了瞧剑鞘然后拢住剑靶将剑抽出隐隐有钟磬之音。连说:“好剑!好剑!但不知此剑何名?”展爷暗道:“看他这半天言语嘻笑于我我何不叫他认认此宝试试他的目力如何。”便道:“此剑乃先父手泽劣兄虽然佩带却不知是何名色正要在贤弟跟前领教。”二爷暗道:“这是难我来了。倒要细细看看。”瞧了一会道:“据小弟看此剑仿佛是‘巨阙’.”说罢递与展爷。展爷暗暗称奇道:“真好眼力!不愧他是将门之子。”便道:“贤弟说是‘巨阙’想来是‘巨阙’无疑了。”便要将剑入鞘。二爷道:“好哥哥方才听说舞剑弟不胜钦仰。大哥何不试舞一番小弟也长长学问。”展爷是断断不肯二爷是苦苦相求。丁大爷在旁却不拦挡止于说道:“二弟不必太忙让大哥喝杯酒助助兴再舞不迟。”说罢吩咐道:“快摆酒来。”左右连声答应。
展爷见此光景不得不舞再要推托便是小家气了。只得站起身来将袍襟掖了一掖袖子挽了一挽说道:“劣兄剑法疏略不到之处望祈二位贤弟指教为幸。”大爷、二爷连说:“岂敢!岂敢!”一齐出了大厅。在月台之上展爷便舞起剑来。丁大爷在那边恭恭敬敬留神细看。丁二爷却靠着厅柱跷着脚儿观瞧。见舞到妙处他便连声叫好。展爷舞了多时煞住脚步道:“献丑!献丑!二位贤弟看着如何?”丁大爷连声道好称妙。二爷道:“大哥剑法虽好惜乎此剑有些押手。弟有一剑管保合式。”说罢便叫过一个小童来密密吩咐数语。小童去了。
此时丁大爷已将展爷让进厅来。见桌前摆列酒肴丁大爷便执壶斟酒将展爷让至上面弟兄左右相陪。刚饮了几杯只见小童从后面捧了剑来。二爷接过来噌愣一声将剑抽出便递与展爷道:“大哥请看。此剑也是先父遗留弟等不知是何名色。请大哥看看弟领教。”展爷暗道:“丁二真正淘气立刻他就报仇也来难我来了。倒要看看。”接过来弹了弹掂了掂便道:“好剑!此乃‘湛卢’也。未知是与不是?”丁二爷道:“大哥所言不差。但不知此剑舞起来又当何如?大哥尚肯赐教么?”展爷却瞧了瞧丁大爷意思叫他拦阻。谁知大爷乃是个老实人便道:“大哥不要忙先请饮酒助助兴再舞未迟。”展爷听了道:“莫若舞完了再饮罢。”出了席来至月台又舞一回。丁二爷接过来道:“此剑大哥舞着吃力么?”
展爷满心不乐答道:“此剑比劣兄的轻多了。”二爷道:“大哥休要多言。轻剑即是轻人。此剑却另有个主儿只怕大哥惹他不起。”一句话激恼了南侠便道:“老弟你休要害怕。任凭是谁的自有劣兄一面承管怕他怎的!你且说出这个主儿来。”二爷道:“大哥悄言。此剑乃小妹的。”展爷听了瞅了二爷一眼便不言语了。大爷连忙递酒。
忽见丫环出来说道:“太君来了。”展爷闻听连忙出席整衣向前参拜。丁母只略略谦逊便以子侄礼见毕。丁母坐下。展爷将座位往侧座挪了一挪也就告座坐了。此时丁母又细细留神将展爷相看了一番比屏后看得更真切了。见展爷一表人材不觉满心欢喜开口便以贤侄相称。这却是二爷与丁母商酌明白的:若老太太看了中意就呼为贤侄;倘若不愿意便以贵客呼之。再者男婚女配两下愿意也须暗暗通个消息妹子愿意方好。二爷见母亲称呼展爷为贤侄就知老太太是愿意了。他便悄悄儿溜出竟往小姐绣户而来。未知说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