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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刘枫被海天派来的宗师级刺客刺成重伤,除非有另一位宗师出手救治,否则后果严重,不死即瘫。这时,身为“宗师的师父”的张灵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仗义出手救活了刘枫,然后飘然而去。
这是原本知道的,今日从姜霓裳嘴里,刘枫才知道,张灵峰走前,还特意找了姜霓裳,告诉她一个预言:“明月,要回来了!”
这是天下第一活神仙的预言啊!——后来的事实证明,老神棍没有胡言乱语,明月,她是真的回来了!
不过那时,得到警告的姜霓裳已经心虚地逃走了。——逃出广信后,姜霓裳这才绝望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怎么办?一个怀着孩子的弱女子,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又身处乱世战火,这该如何生存?——自己该死,可孩子是无辜的呀!于是,姜霓裳打了退堂鼓,想要冒死跑回去算了,只要孩子平安,自己……顾不上了。
可在这个时候,张灵峰又出现了,像神棍拐骗无知少女那样,把姜霓裳一路往北带,一直带到了豫州境内。那里有早已准备好的隐蔽山谷,有房子,有山田,有水源,有生活所需的一切。苦虽苦,毕竟可以活下去!
这段日子里,老道士经常会来看她,给她送衣送食,送柴送药,甚至……还帮她接生!——真是天晓得,宗师的师父,竟是样样精通!
每一次走时,张灵峰都会重复一个预言:你要等一个人!
这个人,在一年半后出现了。
那一天,有个一身伤,满脸血的汉子,挎弓背箭,伏鞍呻吟,漫无目的地转进了山谷,陡然见到姜霓裳,只及惊讶地喊一声“夫人?”,就晕了过去。
这个人,就是章中奇。
带着半岁的孩子,还要照料重伤的将军,姜霓裳可谓吃尽苦头。可她毫无怨言!因为——预言中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足足将养了半年,章中奇的伤终于好了。——得知眼前的婴儿是刘枫的亲生骨肉,章中奇出于忠君大义,执意要把孩子带走,送回广信!可这孩子是姜霓裳的命根子,唯一的心灵寄托,哪里肯给?
章中奇是个出了名儿冷面冷心又格外固执的人,哪里理会女人的“小意儿”?一把抢过,抱了就走!
这事儿要换了周雨婷绮兰,张嘴就能说他辨不清东南西北;换了林子馨,当面答应回头就敢饭菜里下毒;换了江梦岚红鸾明月,拔剑开弩立马跟他拼命!可姜霓裳偏是个没本事的女人,劝不动也抢不过,情急之下,只得拿出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天赋技能,她嚎哭撒泼,接着……一头撞在树干上!
这一撞,半真半假,不轻不重,结果人没死成,却也伤得不轻,一头鲜血昏迷不醒。
不料这下正好撞中章中奇的软肋!——他不爱惜女人,却格外看重恩义。他身受活命之恩,背负夺子之愧,怎好看着夫人就这么死在眼前?无奈之下,杀人如麻的“阎罗章”只好该行“保姆章”,倒过来照料夫人和孩子。
可怜龙骧统领英雄一世,却也光棍一世。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女人”、“孩子”这两种奇异生物,笨手笨脚不知闹出多少笑话,贴身照料又免不了肌肤之亲,也使他经历了许多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惊心动魄”。
他们未曾料到,同命之缘,尘外之境,日久之情,自有一股难以抗拒的魔力,就连“阎罗章”也难免中招!
就这样,远离阴谋与杀戮的平静日子一天天过去,姜霓裳脑袋上的伤,却像绝症般总是反反复复“好不了”,章中奇也像个没见过血的门外汉般傻傻“看不出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忘却了身上的罪孽,也忽略了彼此的身份,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维系着彼此的心灵。终于,在某个月色朦胧诗情画意的夜晚……
然后,谁也走不掉了。
于是,自觉罪孽深重,却又无法自拔的两人,他们彼此约定——错下去,直到孩子成年!
然后在某一天清晨,屋子的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写着八个字:“欲报君恩,速至宛城”……
听完了故事,刘枫不说话。心中充满了震撼!——当年宛城大决战,最后的关键时刻,章中奇突然出现,护住了自家王旗,又以逆天一箭射落大狄皇旗,从而奠定了最终的胜利。这样的偶然,原来根子就在这里!
张灵峰,你个老妖怪!——难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应验吗?哪怕你已经……
章中奇和姜霓裳不知道为何刘枫忽然阴沉了脸,心虚又不敢问,隔了好久才听见刘枫说了一句话:“张灵峰,已经死了。”
两人大吃一惊,“真的?什么时候?”
“五年前,龙虎山送来的消息。在全山道人面前,当众坐化,约期而逝,遗体我亲自看过,没有错,是他,他死了。”
两人犹自震撼,刘枫起身各倒了一大碗酒,端起碗道:“喝了这碗酒,君臣之谊,夫妻缘分,这就全都尽了!——今日一别,朕,不会再来打扰你们。我们都老了,这多半就是最后一面,来,你们陪我干了!”
刘枫今年三十七岁,不再年轻,但也绝当不起一个“老”字,可他话里却处处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瑟没落,让人听来凭空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章中奇和姜霓裳几乎同时目光一触,小心地问:“陛下,您的身子……还好么?”
刘枫微笑不语,只把举着的酒碗晃了晃。
二人无奈,一起端碗:“陛下,您……务必珍重!”
三只酒碗碰在一起,发出“叮”地一声脆响,仿佛乐章终结时才有的鸣铃声,宣告着某些纠缠着的东西,就此了断。
皇帝在向他的故人们道别时,屋外的“三兄弟”也在大眼瞪小眼。——这个时候,在这片小小的院落里,已钉子似的排着两圈侍卫,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
很难形容此时刘明过的心情。——方才高高在上的两位权贵公子,一转眼成了更加高高在上的两位皇子!又一转眼自己也成了皇子,还是比这二位更加更加高高在上的“大哥”!
这样突如其来的幸运,这样过山车般的跌宕,对一个涉世未深的憨厚青年来说,实在是有些太过刺激了,一出来就觉得两腿发软,头也有点眩晕,原本不太伶俐的头脑变得更加恍惚,连周围景致都滴溜溜转迷离了……
待得好容易镇定下来,又不免担心屋里爹娘的命运,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以至于刘明睿好几次搭讪,祝贺他寻得生父,欢迎他加入皇族,他却只是呐呐笑笑点点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刘明睿说到口干,心里更是郁闷,忙把站着装酷的周景旋拉到一边,问:“怎么办?他不理我。”
周景旋表面在装酷,其实一直在思考,眼前这个不得了的“变数”,对他们“保嫡派”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不必担心,也别在意。明过……大哥是无心的,没看他脸色雪白,这是‘晕殿’模样,是被皇恩吓住了!要是父皇现在出来,忽然说要传位给你,你只怕也是这副德性。”
周景旋的玩笑显示出内心的从容,刘明睿感受到了,忙问:“这天上掉下个大哥,你怎么看?是福是祸?”
“福!天降之福!”周景旋言之凿凿,透着难以压抑的喜悦和巨大的自信,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比划着说:“你原本只三成胜算,现在么……七成!”
“七成!我?七成?”刘明睿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从三哥“觉醒”开始,自己就一直弱势,属于在失败边缘徘徊的那种。今天倒好,莫名其妙冒出个“大哥”,一朝翻身就成了“七成”!这样的惊喜……也是很有杀伤力的!
“哼哼哼……”周景旋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冷笑,嘴角勾出一道奸诈的角度:“神力,曾是老三最大的凭借,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阻碍!——这就是命!四弟,我现在开始相信,你……是天命所归!”
刘明睿也得意地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反应过来,捣胸给了周景旋一拳,笑骂:“我擦,原来你从前不信我!——赶紧的,给我解解惑,究竟怎么个‘天降之福’?”
兄弟俩嘻哈打闹,正待细说,忽然瞥见侍卫中一名军官,交换一个眼神,一起冲去,揪住他就是一顿饱揍!
刘明睿气呼呼边打边叫:“好你个杨天返!父皇在也不提醒一声,眼睁睁看我们进去出丑,你故意的是不是!?——揍他!”
周景旋一声不吭,拳脚尤其凶猛。
那个叫杨天返的年轻侍卫长抱头讨饶:“殿下!王爷!二位大哥!——住手,快住手!不能怪我!陛下严旨,任何人来全都不动声色放他进去,哪料到会是你们二位大爷!?我看见了,可我敢吱声么我?”
“咳咳……”一声低沉的咳嗽,挽救了险些被“施暴致死,英年早逝”的年轻侍卫长。
“哼哼,算你运气!——秦叔!您老也在啊!”二位皇子收手,整装,露出笑,亲热地招呼起来,“秦叔啊,不是又天返在么,您这么大岁数了也该歇歇儿的了,还要来这里顶风冒雪的办差,真不容易!”
“不敢。陛下亲点我伴驾,这么风光体面的事儿有什么累?再者我是个天生劳碌命,一歇就有病,犯贱!”已过六旬的老侍卫长秦昆笑容可掬走过来,挤挤眼睛说:“二位殿下可别胡闹,陛下耳朵灵着呢,仔细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