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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开拔前必须完成任务,可刘枫偏不开拔。这一个早上,哭着喊着逼着哄着,总之所有人都完成了任务。
看着台下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手脚发颤的胜利之师,刘枫冷笑:“疆场驰骋黄沙碧血,你们只知赫赫战功,今日便叫你们见识功勋背后的累累白骨!——你们一个个不是武艺高强么?全是少年英雄么?现在又怎么说?剁人头不容易吧!——哼!百战沙场杀伐立功,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勾当!死都不怕,还怕恶心?”
“你们今后是军官,是将军,军营里讲究的就是杀气!就要冷血!心狠手辣,兵才服你,这点恶心受不住,叫下头那只眼看你这将军?!——全听好了,现在立刻开饭!就坐在尸堆里吃!准你们吐,吐完给我接着吃!吃完的,随本王救援襄阳,拯国危难做英雄!吃不下的窝囊废,本王不要,军略院也不要,滚回你家热炕头!”
刘枫说着,把手一指,学员们扭头看去,几十口大锅咕咕冒着热气,不时翻滚出一根根微红带肉的大骨头。——那是现杀现煮的新鲜马肉。
学员们僵立了足足十秒,突发一声悲壮的呐喊,挥泪向大锅发起了决死冲锋……
绮兰眉梢一扬,也顿足冲过去,叫道:“我先给你打一碗!晚了可就没了!”
刘枫露出微笑,可他不愿让人看见,背身向北,望着远方喃喃自语:“襄阳啊,我的家,本王这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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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庐县郊外,距襄阳仅三十里。刘枫到时已是暮色四合,天色渐黑。
绮兰咬牙建议:“还有三十里,再熬一熬,中夜就到!”
刘枫看看天色,心中默算时辰,说道:“不急这一刻,让孩子们休息一夜,恢复体力,明日要干好大事儿呢!——曾平柱,传令,就地扎营带甲休息,四更造饭五更出发,天明赶到襄阳。”
“遵命!”
曾平柱不过二十岁上下,身材并不矮,可身子太壮实,模样难免粗短些,双眉平直,方脸广额,咧嘴一乐,黑红脸膛上横肉绽起,活脱脱一个小吴越戈。命令一下,他大声应诺而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也没半句废话。
望着他的背影,绮兰叹口气,“你是对的,这家伙功夫硬得很,骑上马我就打不过了,别看长了这副模样,头脑也很灵活,是今年公认最有希望成为首席的。原本我倒没在意,可你一个剁人头,他立刻脱颖而出,看来……这法子是管用的!”
这一场仗,杀敌最多的是他,第一个动手剁人头的也是他。于是,这个叫曾平柱的小伙子立刻被刘枫相中,成了学员军的代营主,一待回了襄阳,组建新营,就要兑现开战前的承诺,正式提拔营主!
而且刘枫还有句话没有说,这个曾平柱,他是认识的。当年龙川县争功私并案中蓝明旭手下的两个幸存者,一个是童二虎,另一个就是他。曾经的那个半大娃娃——柱子!
柱子长大了,带着数十位死去兄长的期望,成了军略院的首席,未来大有希望的少年将军!
此外四男一女共五个学员也得了彩头,刘枫直接授佐领衔,其中三位将归入新营,成为曾平柱的左右手,另外一男一女,则被刘枫挑选为亲卫将领带在身边。
如今老将凋零,罗秀儿、罗冠虎、常朝阳等原来的几个亲卫佐领,虽然年轻,却也不得不提前挑起重担了。
新来的二位,男的叫文星魁,是个一脸笑嘻嘻的家伙,任谁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好小伙儿,可照绮兰的话说,“这家伙,忒坏!”
在这一届学员中,文星魁也算是个名人。绮兰外号“鬼难缠”,他倒好,叫“缠死鬼”!两个坏胚没人敢近,又惺惺相惜,于是做了同桌的你,两人往学院大道上一走,十丈内无人敢站,百丈内退避三舍,就是这般吓人!
此番入选五位佐领,绮兰便力荐他做亲卫佐领,说道:“你身边悍将不少,就缺这种坏胚子!——但有他在,没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使坏!——甭想了,就是他了!”楚王闻言欣然笑纳。
女学员叫盼娣,连姓也没有,一听名字就是贫农出生,从小当成儿子养,三岁下地插秧,五岁抗犁耘田,练得膀大腰圆,力大无穷。父母逢人就得意,一个女儿顶俩儿子!可是后来不对劲儿了,这姑娘越长越开了,问题也来了——干农活一个顶俩,吃饭一个顶八,撕掳下来还是个亏字!父母整天苦着脸喂她半饱打法下地去,乡里乡亲指指点点没少笑话。
偏巧,武若梅下乡办案,听了笑话愣是找上门来瞧究竟,见是粗手大脚一个恶女,平心而论相貌倒是不丑,五官周正得很,可那身材实在是不敢恭维,牛高马大,骨格雄奇,胖硕魁梧,好生伟岸!
武若梅见了十分欢喜,抚掌赞道:“好啊!是个将军材料!女中英豪,巾帼气派!——来人啊,带走!管饭!”就这么着,院长特批进了军略院,丑小鸭遇了伯乐,从此变身霸王龙,仗着院长宠爱,纵横学院,独领风骚,得了“女霸王”的赫赫凶名,直到今年毕业,正好赶上这一出好戏。
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此刻,这位女英雄正站在刘枫的面前,两个人竟是一般高大!双手叉腰,睥睨四顾,霸气外露毫不理会,张嘴没说话先是一串“嚯嚯嚯”的豪迈笑声,活脱脱一个母夜叉!女恶来!
刘枫选了她,不是因为她的女性优势,又或者长相奇特吨位过人,而是因为……她是五人中武艺最高的!高得不是一点半点!
一个女人,一柄长刀,回旋四转,劲风激荡,就当着刘枫的面儿,轻轻松松将四个男学员打得嗷嗷直叫,长刀往地上重重一顿,“嘭”地一声巨响,开碑裂石,大地龟裂,然后“嚯嚯嚯”地问刘枫:“大王可要奴家?”
刘枫咽口唾沫,无语问苍天。
这神力!这身手!这身材!——尼玛,不会又是先王留下的孽债,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吧!?
于是,楚王殿下身边,就多了这么一对宝贝儿。
白日搭桥,夜间厮杀,杀完又骑马赶了两天两夜,每日睡不满两个时辰,姑娘小伙们年轻也有些架不住了。听闻刘枫命令休息,学员们如蒙大赦,砌灶埋锅、提水烧汤、支帐铺盖,一个个全忙碌起来。
在这里,已是楚国京畿之地,依旧是难民如潮,大多都是荆州北部沦陷区逃过来的百姓,他们携妻带子,扶老携幼,顶风摸黑犹在急急赶路,一个个神情委顿,疲惫不堪。
越近襄阳,局势就越紧张,民间也越混乱,可混乱中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感动。
这一天,刘枫毕生难忘。
看到军营,看到楚王的血焰王旗,难民们觉得难以置信,不由瞪大眼睛看了又看,这才小心翼翼靠过来,怀着忐忑的心情向哨兵打听:“这位小军爷,你们是哪里的队伍?”
学员哨兵挺胸抬头,骄傲回答:“没看见王旗?这是大王的人马!——大王回来了!”
“哦,原来是大王回来了……”
学员们觉得奇怪,没有料想中的激动万分,难民们只是默默念叨这几个字,深望一眼王旗,转身离开了。
可没多久,这五个字就像一阵风似的吹过整个县城,难民的人流凝固了。接着,他们自发地分成了两边,一边是男人,一边是女人、老人和孩子。
——父亲给孩子最后的拥抱,丈夫搂紧妻子用力亲吻,儿子跪在母亲面前流泪磕头,说不尽的殷殷叮咛,道不完的万千珍重,最终汇成一句朴实的话语:“大王人少,都是娃娃,怎么成?我们随他去,襄阳走一遭!”
每个人都知道,国都襄阳,即将面对天下最强军事集团的全力进攻,也知道对于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来说,此去一别将是永诀。这一刻,无数感人的场面同时上演,忠诚而质朴的泪水烫醒了黑冷的夜。
送别家人,擦干泪水,男人们默默走到营地前,他们彼此并肩,眺望中央的王旗静立不动。淡淡月光下,那并不雄壮的身躯却拖出一道道深邃的影子。
——那是高贵的灵魂,无悔的忠诚,不屈的意志,在闪光!
面对营地外聚集的数万热血男儿,刘枫沉默了。百姓们不惜性命的信任与拥戴,令他感动,更令他心痛。他无法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这些忠诚子民的唯一请求——“大王!我们想见你!”
于是,靖乾四年十月十一日夜,一次偶然的机会,楚王在襄阳以南的中庐县郊外,向子民们发表了讲话,这段话后来成为这场战争的动员檄文,以燎原之势传遍全国,使无数彷徨无助的士兵和百姓鼓起了抗争的勇气。
“子民们,现在是我,楚国的王在对你们讲话。——不久之前,发生在豫州战场的惨剧令我们满怀悲痛。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们的战士英勇作战,但由于种种原因,军队遭受严重挫败,我们最精锐的军团折戟域外,无数忠勇之士埋骨他乡,国家失去了一半的主战部队。”
“楚国最忠诚的子民们,请看清失败背后的真相,军队是无辜的,他们并不是被敌人的刀剑和阴谋打败的,他们是被自己人的野心和怯懦击败的,是被忠义掩盖下的愚蠢与盲目生生拖垮的!——还有我……楚国的王,我未能尽到君王的责任。一时心软,我没能掐断祸乱之源,一时大意,我没能阻止灾难降临。这是我的罪过,我的错,我向你们请求宽恕,也向你们承诺,我既已归来,一切错误必将得到纠正!”
“天意难料,天威不测,或许是上天的考验,让楚国经受更多的挫折与磨砺,我们不得不面对眼前的危局:外敌猖狂国土之上,国都处于危急关头!——但这绝不是末日,你们的王还站在你们面前!楚国并没有灭亡!不要灰心丧气,不要怨天尤人,一场失利不足以决定楚国的命运,国家兴衰只在于你们,在于你们每一个人!八年来的一切告诉我们,当我们团结,楚国就能战胜任何敌人!”
“现在,我即将率领年轻的勇士奔赴战场,痛击敌人,营救国都。面对即将到来的恶战,我们满怀信心,我们勇气百倍,因为我们并不孤独,在我们的背后,有着千千万万个你们,你们是国家最坚定的基石与后盾,有了你们的支持,我将无往不胜!”
“前途漫漫,充满坎坷,充满艰辛……但请务必相信,只要太阳照常升起,只要王旗还在飘扬,你们的王,他必与你们同行,必在你们前方!——愿我们勇敢,愿我们坚强,愿我们克服一切危难困苦,直到胜利的彼岸!楚国万岁!勇敢的楚国人民,万岁!”
人群沉寂了足足十秒钟,下一刻,狂热的呼喊裂天而起,将黎明前的黑暗震的粉碎:“楚国万岁!大王万岁!”
天空破晓,东方渐明,王旗在第一缕晨光中迎风飘扬。
楚国苦难中的新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