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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林子馨语重心长的劝说,周雨婷已然入戏,小脸满是狐疑,眨眨眼道:“真的?姐姐莫要帮着他们骗我?”
“绝无虚言!放心吧妹妹,难道姐姐还会害你么?”林子馨见她心动,忍不住加把劲道:“这样好了,姐姐说些他的事儿给你听,然后你再下决定,好么?”
林子馨胸怀坦荡,光风霁月,但觉事无不可对人言,更何况是对自己的义妹呢。
于是,她便把刘枫如何勇杀恶霸救下自己,如何助友救人消灭百骑,如何自断一臂保护明月,如何击破胡营拯救百姓,如何下达《不弃令》,救下无数苦命女子,如何婉拒杜寒玉,为其成就姻缘的经过一一说起。又说了当年自己倒追时的种种波折苦楚,以及刘枫洁身自好、专情守信的种种表现。
这些事大部分周雨婷都知道,事儿还是那些事儿,可从林子馨的口中娓娓道来,那便是一个个鲜活的故事,有爱有恨,有悲有喜。林子馨初时尚有条理,说着说着,渐渐入情入境,难以自抑。
说到自己情深一往,痴恋苦缠,刘枫却疑她用心,对她避如蛇蝎,她委屈地落下眼泪,周雨婷大为不忿,咬牙切齿,床板拍得山响。
讲到两人一曲定情,高台相拥,她容光焕发,满面柔情,这事周雨婷是亲眼所见,此刻回想竟是历历在目,心生感触,唏嘘不已。
当她说到刘枫误入侍女房,被亲兵当成淫贼痛揍,二女笑得捧腹弯腰,前仰后合。又说起堂堂红巾大帅,却被小女孩扔石头砸得头破血流,当场晕了过去,二女又好笑又心疼。
说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尽是家长里短,其中不乏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也被她说得兴味盎然,周雨婷竟也听得津津有味,随口一句语气,无心一个用词,无不透着夫妻间的柔情蜜意,让她听得怦然心动、艳羡不已。
又得知他与明月名分早定,可却怜惜她年幼,多次同床却守之以礼,至今未曾圆房,周雨婷不禁呆呆出神,目光愈发复杂难明。
林子馨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话语质朴却缠着万缕柔丝,将零碎鲜活的一幕幕系得紧紧,似在眼前徐徐回放,宛如亲见一般,只听得周雨婷思潮起伏、悠然神往,待林子馨说完,她已是如醉如痴,呆坐床沿,作声不得。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原以为自己对刘枫的了解已经很深了,可背后的隐情又岂是细作能够探得的?
为了救人到底,他不惧奇险十岁杀人,为了兄弟之情,他不避生死以一敌百;为了不伤无辜,他不惜己身自断一臂。这些陈年旧事与他的文韬武略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可却更真实地让她看到了刘枫的内心。
又想到刘枫这次不惜代价前来救援自己,更是佐证了林子馨的话语,殿下果真是个重情重信之人。
至于红巾大帅那些个不为人知的糗事,却让他变得更为有血有肉:原来,雄心壮志、心怀天下的大英雄、足智多谋、杀伐果决的九殿下,也是一位善良勇敢,体贴而又带些童趣的大男孩、好男人。
果然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周雨婷看了看林子馨,见她也正望向自己,脸上满是期待和热切,那清澈如水的目光,此刻却像刀子似的,刺得她一下转过脸去,竟不敢正视。眼帘轻合,两串泪珠潸然而下。
故事里也有她,一个没什么大见识的小小医家女,一位坚强似铁,性烈如火,心地却又温良如玉的好姑娘,如今却遭了自己义妹的算计。
周雨婷羞愧难当,深深低下头去。
毫无疑问,计策很成功,结果很完美,自己要嫁和林子馨请自己嫁,这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可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坏透了。然而,戏还得演下去,若是此时揭穿,不止是前功尽弃,更是对义姐真正的伤害!
“姐姐!”周雨婷第一次真心叫她,“可是我…我怎能…夺你的正妻之位?”此刻,她脸上的愧疚无比真实,在她心里,也只有这样的傻姐姐才配的上那个大笨蛋。
“傻丫头!”林子馨见她被自己说服,不由心中欢喜,她温煦一笑,仿佛冬日里的阳光,暖玉般的手轻抚她脸蛋,软语笑道:“姐姐出身低微,原本便是妾室的身份,妹妹系出名门,正妻的位置当然是你坐喽!”
她忽又装作害怕的样子,“妹妹将来做了正室原配,可不能欺负姐姐和月儿妹妹哦!”
“不会不会!我绝不会的!”周雨婷娇呼扑进她怀里,呜呜哭泣起来。
她出身世家,富贵荣华,又深得家主器重,一介女流却执掌家中七成生意,真可谓春风得意,年轻有为。然而,她却没有一天真正快乐,在外商战交锋,你死我活,回到府中又要事事小心、步步提防,只怕稍有不慎,着了叔叔们的道儿,转眼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她缺的,正是这样简单却又真挚的感情,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对铃儿青眼有加。很多人都忘记了,她虽是周家呼风唤雨的女公子,同时,却也是个父母双亡的孤苦少女,她是多么渴望亲人的温暖啊。
这种温暖,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爷爷无法给予,各怀鬼胎处心积虑的叔叔们更不可能给予。如今,她却在结拜不满半日的义姐身上感受到了。
林子馨善良率直,乃是诚心实意、毫无保留地为她着想。这样一来,正好触及她心中柔软处,情有所感,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起来。心中哀叹:好姐姐啊,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可是我……我不配啊!
一女哭,一女劝,姐妹俩好得蜜里调油,忽闻屋外传来腾腾地脚步声,周武的声音道:“小姐,家主来了!”
两个女孩连忙出门相迎,但见周昊乾在儿子的搀扶下急步赶来,遥遥挥舞鸡爪般的枯手,气喘吁吁地喊:“老朽家教不严,已将那畜生打断双腿!夫人恕罪呐!”
乍闻此事,周家父子吓得魂飞荡荡、魄散幽幽,老头儿一口气没顺上来,险些晕厥过去。
如今,他可把整个周家都压在了刘枫身上,这节骨眼上,竟出了这档子破事儿,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孽畜误我!”老人狠抽儿子一记耳光,迈开老腿便往这儿赶,务必要求得夫人原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跑至近处,一眼瞧见林子馨好端端站着,脸上挂着笑,孙女儿眼睛红红,颊上拖着泪,老头不由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谁惨遭调戏?
老人跑得面红气喘,周雨婷急忙上前扶住,“爷爷您可慢着点儿呀!子馨姐姐不生气了,她可通情达理了,答应此事不会告诉殿下!”回头看了看又道:“禀告爷爷,孙女儿已与子馨姐姐义结金兰。”
“哦!?”老头眼睛发亮,瞪了孙女儿一眼:这么快?你行啊!周雨婷尴尬地笑笑,丝毫显不出得意来。
林子馨是第一次见到老人,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回神,蹲身福了福,“子馨见过家主!”不待老人回礼,几步冲过去便搭他脉搏,严肃地道:“家主莫怪,您的身子,只怕有些不妥!”
众人闻言尽皆色变。旁人不知就里,老头自己清楚,府里的赵神医断言,他是真的不行了,这才下定决心清理门户,眼下是靠一株千年灵芝续着,方才显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可这位馨夫人只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殿下说她是天下第一女郎中,果然有些门道!
有生谁想死?抱着万一的侥幸,老人小声问:“可有救么?”声音颤得厉害,眼下家族深陷危局,旦夕不保,他又岂能放心撒手人寰?
林子馨不答,闭目听脉,凝神望气,半晌才摇了摇头,“沉疴入骨,淤积脏腑,药石无救矣!”
一听此言,周雨婷摇摇欲坠,周东林浑身发抖,周昊乾惨然一笑。
众人心哀若死,方欲开言,林子馨又道:“唯有自救方有生机!”
众人大汗,你就不能一气儿说完?殊不知林家父女看起病来都有这毛病,当初就为了这个,刘枫差点没把老丈人给关起来,这才引出女郎中怒骂刘大帅的戏码。
面对希望往往比绝望更紧张,老人颤巍巍地道:“可是…赵凯赵神医断言…老朽已然不治呐……”
林子馨正抓着老人的枯手细看掌纹脉络,随口答道:“赵凯?哦!我知道,那呆子只会背医书,不懂得变通,是我爹爹最不成器的徒儿,我是他大师姐!”
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赵凯是番禺城首屈一指的名医,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是白胡子老头的大师姐?若非她是刘枫的夫人,那实在是难以置信。
事实上,天下第一女郎中的名头虽响,可他们并不看重,因为第一女郎中很可能排不进男郎中的前百名,如今得知她是扁鹊一脉的直系传人,那可就完全不同了,大伙儿不禁又惊又喜。
林子馨放开手,郑重说道:“家主!请您给殿下传个信儿,就说奴家晚回去两月,这段时间要叨扰家主了。”
老人大为激动:“果真有救?”赵凯断言他活不过一个月,可林子馨却提出留两个月,这不明摆着么?
林子馨肯定地点头:“家主是常年淤积的病源,大补的药材虽好,然其性猛而难以治本,实非治疾摄养之道,用多了反而伤及五内、阻塞经脉,日积月累一至于斯!因此再好的药石也已无效。”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她一捋秀发,嫣然笑道:“若是换了从前,我也无计可施,所幸殿下是龙虎山李行云道长的入室弟子,我无意中……偶然间……唉……我偷学了一套道家八虚拍打法,这是一门内功外练的筑基功法,最能舒脉通经、练养腑脏,我再佐以金针、艾灸之术,当可为家主延寿十年!”
众人大喜,李行云的名头谁没听过?有他的独门功法再加上扁鹊一脉的秘传针术,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此外,他们更高兴不用再想什么理由哄得林子馨留下,毕竟刘枫关照过,在此战结束前不要告诉她真相,免得她担心。这下啊,齐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