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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寒玉一迈出门,眼前却是一排全副武装的牙兵,领头的正是乔方武。他抱拳一礼,不冷不热地道:“主公请小姐书房叙话!”
杜寒玉心里早有准备,当下也不开口,轻轻点了点头,回眸望了一眼他的屋子,顺从地跟着走了。
乔方武大大松了口气,他心里也是没底,刘枫给的命令是——如若不从当场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杀!甚至还命令吴越戈领了三百人,悄悄包围了她的小院,真是天晓得,昨日不还是好好的么,这才一小会儿,怎么就喊打喊杀了呢?
一路上近十名牙兵紧随左右,隐隐呈包围之势,杜寒玉面色平静,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路过院子时,却瞥见庭院一角围了一撮人,正噼里啪啦地打板子,隐约认出正是放她进来的那名兵士,墙边还有个姑娘正抹着泪儿罚跪,却是给她指路的姜霓裳,杜寒玉看了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入了阁楼,杜寒玉被径直带到书房,刘枫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听她见礼,头也不抬地道:“坐!”
杜寒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直到侍女上了茶水,刘枫才搁下笔,搓着手走到主位坐下,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吧,我在等你解释。”
刘枫面上温和,其实心里已极为警惕。杜寒玉身份敏感,说地重一点,那也是五岭群山中的一方之主,而杨胜飞刚挨过责罚,他们两个逃主犯将独处一室,想要干什么?
也难怪刘枫起了疑心,关键是杨胜飞的反应太让人失望,居然敢说谎!
刘枫之所以削去他军职,除了严肃军纪,其实还有别的打算,他是想在杜寒玉建营后将他安插进去,如今他们竟然私室相会,暗通款曲,这还了得?
之所以不当面揭穿,就是怕他们万一真有阴谋,自己逼之太甚难免狗急跳墙,此二人武艺都很了得,他可以不怕,可当时林子馨也在场,他手无寸铁又是双拳对四手,没把握护得住她,投鼠忌器故而隐忍。
如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还是决定先听一听对方的说辞。
杜寒玉一路走来也已想得明白,感情刘枫是误会了自己,勾引大帅无果,便试图勾引他麾下的将领,心里又羞又气,可转念一想,自己可是有“前科”的,也难怪他会有一些不好的联想。
于是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主公想必误会寒玉了!其实……寒玉与胜飞早就相识,方才听闻主公责打了他,这才赶来探视,并无他意!”
刘枫心下稍安,只要你们不是阴谋叛乱就好,于是面露惊讶地道:“你们早就相识?难道是真的!”
杜寒玉神色自然,恭声道:“千真万确!”
刘枫一听乐了,哗的一下站了起来,抚掌大笑道:“哈哈~原来胜飞没有说谎!你们竟然也是无媒苟合!?”
杜寒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俏脸憋得通红,羞恼万分地一跺脚,口不择言道“胡说!还没有苟合呢!”
话一出口便已惊觉不妥,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兜转。心里更是嘀咕:他为什么说“也是”?
刘枫得知是误会,渐渐放下心来,不禁莞尔道:“还没有苟合,那就是有私情咯?”
杜寒玉神色羞怩,扭扭捏捏,不敢说是,却也不愿说不是,顿时犹豫不决起来。
刘枫笑得正欢,忽然脑门上一个霹雳响过,笑容顿时僵硬,脸色瞬间阴沉,目光冷冰冰地瞪视着她,一字字咬道:“你的情郎是我的部将……?我问你,你们何时定情?”
为了圆谎,杜寒玉随口吹道:“很早以前就……”
“啪!”刘枫拍案而起,戟指喝道:“可你先前却要献身于我!你!你是何居心?!”
这回是真的怒了!好你个貂蝉!玩连环计?当老子是董卓么?!
杜寒玉见刘枫怒气勃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这才惊觉不妙,这个误会可不得了,是要出人命的呀!当下再不敢隐瞒,噗通跪下,“不不!主公误会了!”竹筒倒豆子般将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听完了故事,刘枫大概知道了经过,只能说是机缘巧合,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于是怒气渐去,方欲开言,却见乔方武在门口探头探脑,一丝火气又被吊起,喝问道:“鬼鬼祟祟地干嘛?!”
乔方武脸色古怪,挠头道:“启禀主公,杨胜飞他……他不知何故,长跪于楼前,问之不答,拖之不起,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主公您看……”
杜寒玉啊的一声站了起来,焦急哀求的眼神投向刘枫。
刘枫视而不见,语气平静地道:“知道了,让他继续跪着吧。”
乔方武点着头,“是!我这就去……啊!?让他继续跪着?”
刘枫不耐烦地怒道:“啰嗦甚么,叫你去就去!”
乔方武吓了一跳,抱头鼠窜而去。
“主公!你怎可如此?……寒玉不是已经都说明白了么?你……怎的还让他跪着?……他身上有伤!这一跪还不把人给跪坏咯?……寒玉知错了!主公你心里有气,就罚我吧!求求你!先让他起来!”
杜寒玉一开始说得气势汹汹,可看了刘枫冰冷的眼神,心下已是怯了,却又不甘心,继而转为解释,可刘枫依然不为所动,想到心上人的处境,最后只得跪地哀求起来,眼圈一红,泪珠儿劈哩叭啦的往下掉。
这番做作,刘枫是有意而为,现在事情清楚了,该怎么处理,他心中也已有了计较。
他脸色阴沉,缓缓开口道:“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因为他违抗军令,私自放了你的事,我杖责了他,没了他此战的功勋,还革除了他的军职。”
杜寒玉跪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啜泣道:“寒玉知道……”
刘枫摇了摇头,“那你可知道,今天,他又犯了多大的罪过?”
杜寒玉呆了一呆,“今天?”之前她被感情蒙了心,如今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不禁面如土色。
——先前放了自己,还可以解释为一时冲动犯了军令,可今天却当着刘枫的面扯谎,这是什么行为?标标准准的包庇外敌,欺瞒主上,那可都是要命的大罪啊!
刘枫背过身去,似心有不忍又似痛下决心一般,幽幽地说道:“打也打过了,军职也降无可降,你说……我还能如何处置他?”
杜寒玉惊得魂飞魄散,俏脸煞白,她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自己来看他竟会害了他性命么?可事实摆在眼前,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敢再解释,只是一个劲的磕头,“求主公饶他!寒玉今后一定忠心耿耿!上刀山下油锅,水里水去,火里火去……”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从前听惯了的山贼黑话一套套地往外蹦。
刘枫看着脚下,娇滴滴的大姑娘家,哭的梨花带雨,嘴里却说着“你说砍谁我就砍谁”之类的荤话,心下也不免好笑,嘴角微微翘起,连忙强自忍住,面孔又板了起来。
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刘枫开口说道:“行了!起来罢!”
“不!主公不饶他,寒玉宁可陪他一起死!”杜寒玉已顾不得矜持,心里就一个念头,保下情郎的性命。
“叫你起来就起来!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听了前半句杜寒玉丝毫不为所动,可后半句一出,她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整个人站得跟标枪似的。
看着她一脸激动、狂喜、感激、庆幸的复杂表情,刘枫暗暗叹息,幸好自己头脑清醒,要是当时贪图她的美貌,精虫上脑收她入房,今后头上冒绿光都还算轻的,搞不好真得跟董卓落个相同的下场。
当下命人带杨胜飞,须臾人到。只见他光着脚,身上只穿贴身小衣,头发散乱,双眼无神,裤子正面满是泥污,背面却是鲜血淋漓,在兵士搀扶下进来了,手一放啪嗒摔在地上。天晓得他是怎么一个人挪过整个庭院的。
一看他如此凄惨模样,刘枫心下大为不忍,险些冲去扶他,但终于强自忍住,杜寒玉更是泪如泉涌,悲呼一声就扑去抱住他。
杨胜飞一看小姑娘安然无恙,先是一喜,可紧接着却咬牙将她推开,勉强挺起身子,吃力地恢复跪姿,叩头道:“罪将该死,情愿自刎以谢主公,但求主公饶她性命!她只是一个小小细作而已,罪将愿以命抵命!请主公看在十三载苦等的份上,高抬贵手,饶她性命,罪将感激涕零,虽死无怨!”边说边磕头,咚咚作响。
其实,乔方武一开口,屋里的杨胜飞就听见了,方知自己说谎的本领有多糟糕,待他挣扎爬出屋外,杜寒玉早已被带走了,顿时心哀若死,万念俱灭。
欺瞒主上罪不容诛,他已情知必死,莫说武破虏,这回换了谁求情都不管用了,只想最后去求一求,或可网开一面留下小姑娘的性命。凭此执念,他一路爬过庭院,任谁来搀扶都被他推开,因此满身泥污,手脚上尽是刮破的伤痕。
“不!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杜寒玉再次扑过去,这回轮到她去捂杨胜飞的嘴了,一个用力推搡,一个死命不放,两人滚在地上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刘枫看得直摇头,脸揪得跟包子似地。
好一对苦命鸳鸯!搞得自己像个棒打鸳鸯的大反派,这叫咋回事儿?到底唱得哪一出?这镜头忒眼熟,好像哪里看见过……刘枫暗自苦思,恍然有悟——琼瑶!就是琼瑶!他妈的,好好地穿越剧,怎么就成琼瑶了呢?罢了罢了,戏演到这个份上,该收场啦!
刘枫思虑半晌,沉声说道:“今日之事,只有我们三人清楚。旁人,哪怕是子馨,都不晓得内里缘由。所以第一点,今日杨胜飞欺主之事不得外传,否则军法无情,我也通融不得!”
杨胜飞还没反应,杜寒玉已经开始磕头了,“我俩定当守口如瓶,决不泄漏一字半句!谢主公不杀之恩!”
刘枫接着唤道:“杨胜飞!”
杨胜飞心里犯嘀咕,我叫他主公,你这丫头凑什么热闹?主公是随便叫的么?忽闻刘枫喊,急忙应道:“罪将在!”
刘枫冷声说道:“不外传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你为一女子不惜欺瞒主上,令我很失望,你这样的亲兵,我不敢要,今后你跟着她走吧!”
杨胜飞闻言面惨如纸,冷汗淋漓直下。他并不怕死,可是被清退出逐寇军的耻辱却比死还可怕,来日魂归地府、命下九泉,有何面目与父亲和妹妹相见?
他泪如泉涌,不住磕头,哽咽道:“主公!让她一个人走吧,胜飞生是卧龙岗的人,死是卧龙岗的鬼,宁死不离卧龙岗!我不配做亲兵,我就做马夫、做铁匠,不!我去劳改营!对对!我去挖矿!求主公成全!”
他不敢提逐寇军的名字,若是让杜寒玉知道了这个秘密,她就真的死定了。
这是刘枫最后的考验,杨胜飞的答案让他露出满意的微笑,于是说道:“我可舍不得你离开卧龙岗!”在杨胜飞惊愕的目光中,他转头对杜寒玉说:“今后他划归你标下!一会儿你找副担架,把他抬回去吧。”
杜寒玉大喜过望,连连叩头道:“谢主公大恩大德!”
此刻两人都没心情给杨胜飞解释,于是这一变故让他看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情况?
刘枫缓缓起身,踱步两人面前:“我只有一句话,你们给我牢牢记住!纵有天大的事儿,我都有得商量,但是绝不要骗我!”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俯首称是。
他边说边往外走,行至门前又丢下一句话来:“待破了清风寨,咱们一块儿办婚事!”说完便扬长而去。
杜寒玉红着脸喜泣拜谢,忽然想到了什么,毫无形象地一拍大腿,“我知道啦!原来他才是无媒苟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