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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李观世开口,厉南霜急忙说道:
“不可以啊,虽然我师父仪表堂堂潇洒倜傥,勉强配得上你李姐姐,可我师娘那可是出了名的醋坛子母老虎!
当年无瑕庵,那位姓许的尼姑就因为给我师父抛了个媚眼,差点被我师娘把庵里的大佛给砸了,连累我师父跪了三天三夜的搓衣板……”
听着少女絮絮叨叨,李观世伸出葱根玉指,戳了下对方额头,气笑道:“就你师父那熊样,也就你师娘当个宝贝。”
厉南霜嘿嘿笑着,提着的心落下。
李观世笑问道:“有没有心仪的男子?有的话趁早抓紧,你还年轻,别像李姨这样,这个瞧不上,那个又嫌弃,到头来成了一个石绣球,没人敢接了。”
厉南霜摇头,“没有的。”
少女小声嘀咕道:“情情爱爱的麻烦死了,反正我这辈子不嫁人。”
李观世笑了笑,心中没由来一阵感伤。
年轻真好啊。
世上女子如何荣华富贵,风华绝代,唯有“年轻”二字苦苦再难求。
她瞥了眼少女身后那把格外扎眼的墓刀,柔声说道:“学道休于外觅,灵苗出自心田。修行绝尘,悟道涉世,你师父让你磨磨性子是对的,切不可苦海沉身。”
少女认真听着,至于落在心里能有多少,全看少女心情。
听师伯唠叨久了,很烦这类话。
“你去忙吧。”
兴许明白少女在她身边很不自在,李观世不再难为她,拍了拍少女肩膀。
厉南霜如释重负,行礼离去。
临走时将那串糖葫芦塞进对方手里,展颜笑道:“李姐姐,就当是见面礼吧。”
李观世笑容恬淡,“那壶酒也留给我吧。”
少女面色微僵,只得忍痛割爱。
咬了一口糖葫芦,感受着口齿间丝丝甜腻,女人仰起白皙无暇的美丽面庞,轻声笑道:“石绣球,都伸长脖子盼着,却都生怕接不住,砸伤了自己……呵,男人啊。”
——
破败庙宇像一位死去的孤苦老人,静躺在怪石嶙峋里,等待着被时间抹去痕迹。
此时这座荒废已久的庙宇内没有丰腴鱼妖,没有老人和小孩,也没有书生。
却多了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与一位墨衣中年大汉。
年轻男子身上所穿的衣衫并不是绸缎之类名贵材料,剪裁却十分的精致合体,衬托着男子修长身形颇为飘逸出尘。
只是那唇薄眼长的薄幸寡情面相,又让男子透着一股子邪气。
此刻年轻男子蹲在地上,努力辨认着残留着的几点碎鱼肉,神色悲苦。
“没了,全没了,我的锦鲤没了……”
悲伤过度的他直接躺倒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双手捂着脸颊,发出嚎啕哭声。
身为仆人的墨衣大汉握紧着腰间刀柄,一脸愤慨,寒声道:“胆子真够肥,连公子养的锦鲤也敢杀,活腻了!”
“放你娘的屁!”
白衣男子忽然起身对着仆人破口大骂,“他这是在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这条小锦鲤虽然是我养的,可这段时日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你知道吗?
这种侠义之辈,就应该被赞美,被仰望,被我等钦佩!”
白衣男子骂的有些口干,拿出一只苹果咬了一口,仰天长叹道,“只是,他应该先跟我打声招呼的,太没礼貌了。
我也是六扇门的,知道除妖不能蛮干,要动脑子,平日里我一直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哪只妖有背景,哪只妖可以背锅,都需要动脑子,动脑子啊!!”
白衣男子拿起半只苹果,用力磕打着自己的脑门,“脑子在这里啊!为什么总有人拎不清脑子和屁股!这家伙当真该死!”
脸型瘦长的墨衣大汉习惯了主子的疯言疯语,黄浊瞳眸仔细扫视着庙宇每一处,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他拿出一张小巧符箓,撕成两半揉成小团,塞进鼻孔里,在寺庙各处嗅来嗅去,目光倏然一闪,蹲下身子摸了摸一处地面。
火药味?
在京城,只有神机军营和六扇门才能配备火器。
而在六扇门内,用火铳的人不多。
年轻白衣男子依然喋喋不休,掰着手指说道:
“江脊堂的段明田为什么能从一个小役,一跃成为堂主,是因为他斩杀了一只大妖,功绩斐然。那只虎妖是他爷爷私下养的。
二月堂的沙秋风兢兢业业办案除妖这么多年,被他救下的平民百姓没有八百也有三五百人了,可最后为什么被踢出京城,贬到鄂城那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就是因为他杀的那只狐妖,是那位大人偷偷私养的艳姬。
还有姚绍高,鄢希伯,洪正见……这些个能力出众的棒槌,要么被摘了身份令牌,要么突然暴毙,要么赶出六扇门。
就是因为他们没眼力劲,不先调查一下妖的背景,就冒冒失失的充当英雄,以为自己是真玄山的道士啊。
即便是那些道士,有时候也讲人情啊。
做人要圆润,除妖要懂得人情世故,吃饭要瞅人眼色,脱裤子放屁也要讲究风水……为什么你们就不懂呢?”
白衣年轻男子将吃剩的果核扔到残破佛像上,脱下裤子直接对着佛像撒了泡尿,抖了两下,闭上眼睛无奈道,
“蠢人,人蠢,有句话说的好啊,熙熙攘攘,都为利来。蚩蚩蠢蠢,皆纳祸去。持身保家,万千反覆。怎么就没人学聪明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喜欢那个叫姜墨的家伙,他可是实实在在的聪明人,比你们这些棒槌聪明多了。
可惜想挖墙角也挖不到,厉南霜那婆娘太蛮狠不讲理了,不敢惹恼她啊。”
看自己的手下还在埋头寻找线索,年轻男子气急骂道:“你个蠢货,老子明示的还不够吗?杀我锦鲤的就是姜墨!”
墨衣大汉一脸震惊。
年轻男子用力揉了揉裤裆,淡淡道:
“六扇门用火铳的人就那么几个,但锦鲤不是死于火铳,而是真玄山的乙等六畜杀煞符。能拥有这宝贝的,唯有厉南霜那婆娘。
你说又持有墨门神机阁制造的火铳,又有乙等六畜杀煞符,除了姜墨之外还能有谁,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墨衣大汉怒道:“我去杀了他!”
“杀你娘的头!”
年轻男子暴怒,“动动你的脑子,杀一个京城六扇门暗灯,你当是在菜市场杀鱼吗?尤其还是厉南霜的手下!
到时候牵扯出来,发现老子养了一条锦鲤,这不是找死吗?”
墨衣大汉皱眉,“那就这么算了?”
年轻男子忽然笑了起来,原本就阴柔的面容更显得邪气,“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死罪可免,活罪难恕,去把他揍一顿好了。
哦对了,别打脸,那张俊脸我看了都稀罕。
况且,以后我还想着把小姜拉过来当兄弟呢,他可是门面。六扇门里真心欣赏他的人不多,我算是其中一个。
你就……打断他的腿好了。
记得别暴露身份,月黑风高,蒙上脸。当然,下手也别太重,要有分寸。咱们毕竟是官府中人,不是土匪。”
说着说着,年轻男子忽然低头望着自己的牛弟,不禁悲从心来,“我的小锦鲤啊,你走了,我兄弟可怎么活啊。”
年轻男子又哭了起来。
风穿过缺瓦的屋顶,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这世道,哪有正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