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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淮可以说是很不一样了。
最先发现他有所改变的, 是他身边那群狐朋狗友富二代。
原因是, 季淮,一个开着几千万超跑, 抽着几万块利群的烟,每个月拿着几十万零花钱的人, 竟然开口找他们借钱了!
呵,多新鲜啊,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升出来了吧。
几个朋友们喝着酒, 听了他的话之后全都没当回事。
一个二个的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我说季少, 你就别和我们开玩笑了。我前几天才听说,你们家公司又收购了一块价值几十亿的地, 你难不成还会缺钱?”
季淮一脸真诚,举手对天发誓:“我最近真缺钱,没骗你们,谁要是撒谎谁他妈一辈子阳痿早泄不举。不瞒你们说,我爸已经不会再给我一分钱了。”
卧槽!阳痿早泄不举,这三样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可以算是最毒的誓言了。
他这话放出来,大家是不信也得信了。
他们惊异地瞪大眼,纷纷围上去, 七嘴八舌地问, “你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天怒人怨的事啊, 才让你爸给你逐出家门了?!”
季淮叹了一口气, 眼神相当的幽怨,“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大家皱眉,质疑道:“就因为这屁大点事?”
季淮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净,又叹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可是吧,那女孩是我爸新交的女朋友。”
“噗——”
几个正喝着酒的无一例外,全把嘴里的酒给喷了出去。
他们都知道季淮胆子肥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肥。
平常他们平时最皮的时候顶多是在外面找小嫩模,刷爆卡给她们买珠宝首饰,这都已经是在他们爸妈发怒切断一切经济来源的边缘试探了。
敢和自己的老爸抢女人,这一波骚操作简直了,堪称是富二代届作死小能手的不二人选。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一阵哄堂大笑——
“可以的啊,季少。有胆识有魄力,你完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66666,俗话说,好玩不过嫂子,没想到你玩的更大,想玩你爸的女人!”
“就冲你胆子这么肥,我把这个月本来打算要去包飞鱼一个主播的零花钱全都给你好了,密码我一会儿发你手机上。”
……
一分钟不到,季淮手上已经被人塞了七八张信用卡。
好兄弟,关键时刻见真章。
季淮很受感动,“等我创业成功,我一定把钱还你们。”
大家都摇头,向他施以同情的目光,“还不还钱是其次的,你好好保重,别被你爸打死就行。”
他爸季景仲的大名,这群富二代都是听家里人提过的。
雷霆手段,不生气的时候都已经够可怕了,要是真被惹怒了,那后果简直可怕啊。
想到这儿,他们看季淮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几分钦佩。
啧啧,真男人,骚操作,人狠话不多。
-
七八张卡,加在一起不多,但也是有个一百来万了。
季淮拿着这钱没干别的,全投在一个创业项目上了。
他虽然还没有在商场上亲身历练过,但这么多年在季景仲身边耳濡目染的,做生意的那些门道总是学了一些。
创业初期难免遭遇各种各样的问题,刚开始,他成立的小公司没招到几个人,有什么他都是亲自去跑去和别人协商。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
但季淮愣是硬着一口气不服输,在资金链断了的时候,宁愿陪投资人喝酒喝到胃出血,也不肯低头,去找季景仲要一分钱。
季淮觉得他爸说得很对,如果他现在花的都是他给的钱,那他有什么资格从他身边把人抢过来呢。
曾经花钱如流水,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开着一辆勉强能够代步的二手车到处谈合同。
任是谁见了,都不会相信他是大名鼎鼎季氏集团季景仲的儿子。
还好他目光毒辣,看好的项目都是有很大升值空间的,两年不到,他赚了不少钱,公司的规模不断扩大,员工数量从几个人一下扩招到几百人。
年轻有为,业界翘楚,算是半个商界的神话了。
这两年A大的同学都很少看到季淮的身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仿佛从校园里消失了一样。
快毕业的一天晚上,季淮露面了,在梵音的寝室楼下。
毕业季,大四学生的荷尔蒙躁动了起来,都想抓住青春的尾巴最后浪一次,所以,这段时间喊楼表白的男同学一波接一波。
有个文学系的才子暗恋梵音很久了,他不想错过机会,就趁着快毕业的时候,在她的寝室楼下摆满玫瑰花和蜡烛。
傍晚的时候,才子拿着一个大喇叭,给她大声地念自己亲笔写下的一首又一首情书。
念了大概十分钟,楼下围满了看热闹的同学。
很久过去,梵音终于出现。
被告白的女主角现身,同学们都尖叫了起来,那个男生更是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
因为在一般情况下,被喊楼的女生如果亲自下楼来看,那四舍五入就是答应了。
能被校花答应,那绝对比中彩票还让人高兴啊,
“艳艳,”男生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鼓足了勇气,踟躇地开口道,“我其实喜欢你好——”
“久”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梵音冷漠打断。
她抱着手臂,语气淡淡的,“别在楼下念你写的这些,又矫情又扰民。还有,我不喜欢你。”
男生不甘心,抓住梵音还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手刚摸到她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个人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把你的脏爪子拿开,谁允许你碰她的。”
男生刚要发怒,回头看去后,微微一怔,“季淮?”
不仅是他,一直围观的同学们都愣住了。
他不是两年多都没怎么来上课吗?
这会儿出现在陈艳艳的楼下,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这是要找她重归于好再续前缘的意思吗?!
哇,好刺激的一出大戏。
这么晚在楼下喂蚊子不吃亏!要是能拿点瓜子可乐就更好了!
同学们内心嗷嗷大叫,激动不已。
正眼巴巴地看着这出戏时,他们听见季淮说了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就直接拉起梵音的手,把人带到了自己的车里。
轿车扬长而去,围观群众:“??”
车出了校门,上了高速。
行驶了半天,梵音才转过头看他一眼,几秒后,又收回视线,声音没带什么情绪,“季淮,你变黑了。”
季淮笑了,“以前大热天在外面跑生意晒的,后来在办公室待了快一年还没白回来。”
对着后视镜照了照,他用手理了理头发,自信地问:“你难道不觉得现在更帅更有男人的味道了吗?”
相比起原先他白面小生般的长相,他脸上现在虽然晒黑了,但多了几分棱角,看上去反倒更显成熟和稳重。
梵音抿唇笑了笑,并不说话。
这一路两人都沉默着,她没问他要把自己带到哪个地方,他也没主动说。
几年不见,这似乎是两人相处中,难得的温馨而静谧的时候。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了江边。
下车前,季淮对梵音回忆道:“我记得还是在高中的时候,语文老师有一次在课堂上给我们放日本富士山前放烟花的视频,你说你很喜欢,我当时答应以后一定带你去日本看。”
“但没想到后来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答应的这个一直没机会实现。”
季淮苦笑一声,嘴角牵起一个无奈的弧度,“现在我就是想带你去日本,你都不一定会答应了。不过我转念一想——”
他停顿了几秒,忽而又笑了起来,“富士山的烟花是放给所有人看的,但我今晚的烟花只专门给你一个人放,这样做,也算我言而有信,实现了当初对你许下的那个诺言了吧。”
梵音看着他,正色道:“季淮,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季淮神情一僵。
像是能够读心,他摇头制止了她,“有什么话,等我们看完烟花你再说。”
他打开车门,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江边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很,连草丛中各种不知名小虫子的鸣叫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晚风拂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和泥土混杂的味道。
季淮拿起手机,对着说了句,“好了,开始吧。”
没过多久,伴随着“轰隆”几声,天边乍然绽开数朵五颜六色的烟花。
绚丽,繁华,壮观,色彩缤纷的烟火如花瓣向四周撒落,漆黑的天幕一瞬间被点亮。
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真好看啊。”梵音衷心地感叹。
她仰头看着天空的时候,身边的人却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脸。
烟花易冷,一场繁华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几分钟。
放完烟花后,季淮自觉地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他目光诚挚地望向她,“艳艳,在你说出那句话之前,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两年我吃过了我前二十年都没有吃过的苦,但我却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想证明给你看,我不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我不比我爸差。所以——”
他艰涩地继续说着,“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公平和他竞争的机会,不要这么早就宣告了我的死刑?”
梵音纤细的睫毛颤了颤,迎上他的视线,把手举起来给他看,钻石在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叹了一声,她收回与他对望的视线,像是执掌生杀大权的法官,用凉薄的,不带一点情绪的声音宣告着对他的判决。
“季淮,你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吗,何苦自欺欺人呢?你爸爸昨天向我求了婚,而我也已经答应了他。”
-
七月份,A市上流圈子里最轰动的消息就是季氏集团的总裁终于要结婚了。
季景仲单身多年,虽然年纪稍长,但相貌气质不凡,家底还无比丰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名媛淑女们想要搭上的对象。
但无论是那些名媛明着追求还是暗送秋波,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以失败告终。
现在突然传出要结婚的消息,大家震惊之余,又非常好奇是哪家的女儿本事这样大,成功地把他拿了下来。
可打探来打探去,除了知道女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其他什么信息都一无所获。
大家撇嘴,只道季总把他这位小娇妻护的可真严实啊。
婚纱店里。
梵音从试衣间刚一走出来,店员纷纷围上去恭维,一个说,“陈小姐,您穿上这件婚纱真好看。”
另一个附和,“是啊是啊,这件婚纱把您高贵的气质都衬出来了呢。”
梵音抿唇,笑了笑,走到季景仲眼前,还转了一个圈,“季叔叔,你觉得我穿这件好看吗?”
季景仲目色温柔地看着她,“好看。”
转头,他对店长道:“就买这件吧。”
店长闻言,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赶忙把账单拿过去给他签字。
这家婚纱店里的每一件婚纱都价值不菲,而梵音身上穿的更是镇店之宝。
它由意大利著名设计师制成,珍珠宝石镶了无数颗,这一单做成,她们今年的年终奖不用愁了。
季景仲行事一向低调,但这次结婚却极尽铺张之能。
结婚的地点定在A市最豪华的酒店,几千多朵香槟色的玫瑰直接从国外空运过来。
万事筹备妥当,但在婚礼的前几天,还是出了一个不小的岔子——
季淮出了车祸。
但好在他开的那辆车安全系统好,及时弹出的安全气囊让他没受什么重伤,只是流了点血,然后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季淮现在好歹也算是成功人士,来看他的人络绎不绝。
早上是商场上的合作伙伴提着礼品给他送慰问,中午是公司的员工带着果篮祝他早日康复。
到了下午,他那群朋友又跑过来看他是个什么情况。
见他没什么大碍依旧生龙活虎的,那群朋友们的心情就由原来的担心转变为现在的调侃了。
他们一边啃着果篮里的苹果,一边笑道:“季淮你牛逼啊,喝醉酒往墙上撞,你也不想想,你要是运气不好一命呜呼了,你们家那么多钱留给谁啊?要不下回你再脑抽之前立个遗嘱,把钱留给咱几个兄弟几个?”
季淮冷哼了一声,“你会不会说话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因为缠着绷带,不方便揍人,他从果篮里挑出一个又大又圆的橙子往刚才说话人的脑袋上丢过去。
不愧之前是篮球队的,“砰”的一下,那橙子非常准地砸在那人的脑袋上。
一群人哈哈笑过之后,有一个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猜测着问,“你不会是因为你爸要结婚了,所以才这么想不开的吧?”
季淮抬眸看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他这群朋友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富二代,显然是理解不了他这种执着的情怀。
“哎呦”了一声,他们只笑他傻,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放下。
傻吗?
季淮觉得自己是有点的。
他从早上太阳刚升起等到傍晚夕阳渐渐落下,病房的门每开一次,他都会坐起来,探头看一下是不是她来了。
一次又一次失望过后,他的心渐渐冷了。但等下一回门那边有什么动静,他还是忍不住去看。
夜很深了,门被推开,轻微的脚步声传出。
季淮以为是小护士过来查房,便没去管,闭着的眼睛睁都懒得睁开。
“你睡着了吗,那我走好了。”说完,来人真的转身就要离开。
听到她的声音,季淮猛地睁眼,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不肯放。
他眉峰往上一挑,黑眸中浮现出极大的惊喜,“我果然没有白等,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看我的。”
梵音低头看着他,问道:“疼吗?”
简单两个关怀的字,季淮听了后觉得无比高兴。
他表情夸张地给她演,“疼死了,我头到现在还是晕的,胳膊被汽车玻璃划破,流了好多的血。”
把缠着绷带的手臂伸给梵音看,季淮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跟小狗似的,央求似地说,“要是你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
梵音坐在床边,在他手臂上一拍,唇边泛起一丝笑,“季淮,你幼不幼稚啊?”
这两年季淮出门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不管是见外面的客户还是对公司的员工,都是以沉稳的形象示人。
他们只会说他少年老成,还没有谁用“幼稚”这一个词形容过他。
那天他在酒桌和别人谈生意,席间得知了他爸的婚期,就在三天之后。
他当时说不出什么情绪,一个人默默喝了很多酒,等助理提出要帮他开车时,他却拒绝了,让助理自己先走。
生意谈完,酒席上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一桌残羹冷炙。
季淮一个人坐了许久,然后把酒瓶里剩下大半的酒倒出来喝完,又去停车库找到自己的车。
酒意上头,他不知怎么想的,就踩住油门直接往墙上撞。
现在想来,或许他当时只是单纯想知道,如果他死了伤了,她会不会为自己难过一会儿。
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季淮挑了挑眉,笑得开怀,“我就是幼稚,艳艳,你肯在结婚前一天过来看我,说明你心里还是很在乎我的。”
梵音没有出声,视线在病房里慢悠悠地扫了一圈,很半天,才收回目光,重新落到他的脸上。
“季淮,没用的,不管你做出什么,我三天之后都会和季叔叔结婚,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那抹还没有褪去的笑意僵在了他的脸上。
季淮眼底的情愫明了又暗去,好一会儿,他又不死心地说,“你们结婚又怎么样,我爸比你大那么多,他肯定比你要先去世,到时候等你恢复了单身,我还是有机会的。”
他还愉快地畅想了一下未来,“到时候你四十多岁丧偶,脸上长了皱纹,样子变得不好看了,除了我,没谁愿意再追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季淮黑眸深沉,神色坚定,不是在开玩笑。
梵音看着他,忽而俯下身,在他耳边笑了一声,叹息似地说了一句,“你可真傻呀。”
她拿起包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季淮叫住她,紧张地问,“艳艳,在你知道我出车祸的那一刻,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梵音沉默了一会儿,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随后,她回头,对他一笑,回答地意味深长,“我希望你能活着。”
她没有说谎,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因为,他只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她才能完成她在这个世界的其中一个任务。
-
三天后,婚礼如期举行。
洁白的婚纱,璀璨的钻戒,庄严肃穆的誓词许下的那一刻,梵音知道季景仲对她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
婚礼的现场,季淮没有出现过。
晚上,季景仲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梵音卸了妆。
她换上性感的吊带睡裙,坐在梳妆镜前抹各种乳液,阿生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问,“宿主,第一个任务完成了,但还差一个,怎么办啊?”
梵音把精华往脖子那儿抹了抹,神情淡定,“我不急,还有时间。”
季景仲洗完澡出来,走到梵音的身后。
她背后一片光洁,好看的蝴蝶骨微微凸起,如同破茧之后振翅欲飞的蝶一样。
他在上面摸了又摸,弯腰一把将她抱起。像是多年夙愿一夕达成,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你毕业了。”
梵音嫣然一笑,眼尾一弯,眸中是由说不清的风流□□。
在他脖间吹了一口气,梵音甜甜地笑着问,“季叔叔,我新学了一个姿势,你今晚要不要试试?可是你忙碌了一天,应该挺累的了,不知道等会儿你身体吃不得吃得消呀?”
这是□□裸的挑衅。
“吃不吃得消,你马上就知道了。”季景仲扬眉,把她压在床上。
他不喜欢在嘴上和她多费功夫做无谓的争辩,他向来坚信实践出真章。
一夜缠绵,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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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内人都知道,季总宠老婆宠的不得了。
他一贯洁身自好,结婚以后,谈生意的时候更是连那些稍微沾点女色的场所都不肯去了。
饭局上,有合作伙伴嘲笑他妻管严,好好一个上市公司的大老板怕老婆怕到这种地步,做男人做成他这样还真是丢脸。
这人说的热闹,可那几个当年参加过季景仲婚礼的人都笑而不语。
家里的老婆长着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天天对着看,哪里还会瞧得上外面的野花呢?
梵音和季景仲结婚了多少年,他们恩爱的佳话就在圈内传了多少年。
季淮曾经说等梵音四十多岁成了寡妇后他就去追她,可事实却用不了这么久。
季景仲五十三岁的时候,得了癌症。
他们请了这方面最知名最权威的专家,做过无数次透析,国外高档的药用了不知道少,但病情就是一天天地恶化下去,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这大概是天意。
老天要收回你的命,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在季景仲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光中,梵音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受病痛折磨了几个月,他整个人迅速苍老了下来,可在梵音面前,他始终很乐观,没有流露出任何伤怀之色。
大限将至,季景仲握着梵音的手,眼眶渐渐湿润,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
这一生他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生死有命,他不怕死亡,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希望能够活下去。
哪怕是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在身体里插满管子,丧失所有作为人的尊严。
多活一天,他就能多见到她一天。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没有什么舍不得放不开的,除了他的小妻子。
季景仲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他强行用残留的一丝气力,微颤着道:“我想听你再叫我一声。”
梵音用手指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唤了他一声,“季叔叔。”
声音细软温柔,一如很多年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艳艳。”他微笑着应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辈子能遇见她,他到底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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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音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季淮了。
自从她和季景仲结婚后,他便没有回过季家的别墅。季景仲或许还和他有联系来往,但她是真的一次没有和他遇过。
隔了十多年,他再一次出现在梵音的视线里,是在他爸爸季景仲的葬礼上。
那天下着大雨,季淮一身黑西装,撑着一把伞走到灵堂。
踏进来以后,他收起伞,上面残留雨水落在木地板上,砸出了一朵透明的水花。
季淮磕头,上完三炷香后,慢慢走到梵音的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见到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却在现实中一次都没有见到的女人。
她素颜,穿着一袭黑色的裙子,眉眼低敛着,不曾往他这边看。
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应该是保养得很好的关系,她容颜没有丝毫改变,还是那样的好看,眼角连一丝鱼尾纹都没有。
有许多话想要说,但在这种场合下都是不合时宜的。
咽了几咽,他低声对她道:“节哀,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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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仲去世以后,季氏集团群龙无首,在好几个持有大份额股份的董事开始不安分有所动作之前,他生前立下的一道遗嘱让季淮继承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季淮直接空降,成为了季氏集团新一任的总裁。
起初,许多公司高层对这位空降的太子爷不满。
季淮先前从未在公司露过面,他们之前都不曾听闻他有什么出众的才能,故而总明里暗里总搞些小手段。
他心里门清,但什么都不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他压根不放在眼里,动作大了,他不管对方有多老的资历直接开除。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新来的这位总裁心狠手辣,一点都不顾念老一辈和他爸爸一起打过江山的情分。
可慢慢的,这些声音都听不见了,因为季淮已经用足够优秀的业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当那公司的员工得知这位总裁曾经不靠自己爸爸的背景,一手创立了商业内赫赫有名的嘉华企业之后,原先的那些不服气也都变成了钦佩。
光阴似箭,两年的时间眨眼就过了。
某一天,公司员工发现兢兢业业从未迟到的季总竟然一上午没有过来,一时都惊奇是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一看日期,他们才恍然大悟——
今天是老季总的祭日,小季总肯定是去给他爸爸扫墓去了。
季淮确实去了季景仲的坟墓前。
深秋的天,金黄的银杏叶飘落了一地,黑色的皮鞋踩在上面,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墓碑前已经放着一束黄色的玫瑰,他知道是谁送的。
弯下腰,季淮把自己手中那捧白色的菊花放在玫瑰的旁边,秋风吹过,几片花瓣落了下来。
父子一场,以前的关系虽不说有多么亲厚,但血缘感情是割舍不断的。
他半蹲下身子,手指在那张黑白相片上摩梭了一会儿,又掏出打火机,把一张公司的年度财经报表点燃。
轻薄的一张纸在火焰下很快被吞噬未灰烬。
“爸,你对我提的要求,我都完成了。公司现在发展的越来越好,如果你泉下有知,应该知道我没有让你失望。”
“现在,我要对你说一声抱歉,我等了两年,已经等的足够久了。我想,爸你那么爱她,肯定也不希望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没人照顾吧。”
下午,季淮驱车到了季家的别墅。
多年未见,别墅的保安刚开始没人出他,不肯让他进去。
盯着他的脸看了好长时间,保安才惊讶地叫了他一声:“季少,你可终于回来了!”
他殷勤地帮季淮拉开车门,季淮问,“艳艳呢?”
保安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口中的“艳艳”指的是夫人,诚实地答道:“夫人在花圃那儿。”
梵音一身素白的连衣裙,半弯着腰,手上拿着剪刀剪多余的枝叶。
午间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中,美的如同一副上好的油画。
又是两年不见,她看上去却似乎没什么改变。
季淮不想惊扰到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站了许久,等她回头时,他才缓缓开口,说出了心里长久的夙愿,“艳艳,后半生就让我照顾你吧。我一定对你好好的,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