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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_第十一案 沉睡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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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越是逃离,却越是靠近你。我越是背过脸,却越是看见你。我从你开始,我在你结束。

    ——埃姆朗·萨罗希

    1

    这是一个根本想不到又无法理解的结局。我抄起电话找韩亮,可是这小子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又去泡吧,早晨没醒,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我只有约上林涛,打了出租车怒气冲冲地冲到龙番市公安局专案组。

    专案组里少了三分之一的人,而剩下的三分之二无一不是垂头丧气、长吁短叹。我见此情形,直接去了赵其国局长的办公室。

    赵局长正在接电话,见我们进门,立即停住了讲话,一边招手让我们坐下,一边简单敷衍几句挂断了电话。

    “别急,别急。”赵局长见我们面带怒容,显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他起身给我们泡茶,又递过两支烟,笑嘻嘻地说。

    “赵局长,我很不能理解你们的决定。”我说。

    赵局长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兴师问罪来啦?”

    “景呈祥无疑就是A系列案件的主凶,为何要放了他?放虎归山留后患,你不怕他再去作案吗?”

    “可是,我们是行使公权力的,又不能滥用私刑,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除了放人,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赵局长搬出了大道理。

    “怎么就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了?为什么我觉得证据确凿?”我毫不让步,掰起手指,准备把证据列一列。

    “这是省厅决定的。”赵局长笑眯眯地说。

    看来赵局长懒得和我们论理,直接把师父给搬了出来。不过这一招很好用,我准备的各种说辞一下全被堵了回来。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愣了许久,拉起林涛赶回厅里。

    “师父,为什么总队要决定放人?”我一进师父办公室,就开门见山道。

    “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师父笑嘻嘻的表情,和赵局长一模一样。

    “怎么就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了?这案子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已经死了七个人了!”我说,“而且小羽毛他们还在外省孤军奋战!”

    “一晚上的审讯,这个人完全不招供。”师父摊了摊手。

    “不招供就放人吗?”我说,“现在那么多案子都是零口供判决的,为何这个就不行?”

    “口供还是很重要的。”师父说,“能让检察官和法官坚定信心。现在都是办案质量终身负责制,如果信心不足,法官也不会判有罪的。零口供判决,那是需要非常扎实的物证基础,还需要检察官和法官下决心。”

    “这么多证据,我们可以帮助法官坚定信心啊。”我说。

    “可是,证据还是不扎实嘛。”师父说。

    “我就想不明白了。”我说,“一来,四起案件的作案工具,和嫌疑人随身携带的检修锤高度吻合。”

    “铁路检修工人也有好几千啊,这个证据没有特异性。”师父说。

    “二来,两起案件的监控中都反映出凶手作案时喜欢穿着灰色风衣。而且,第四起案件中的凶手步态,和嫌疑人步态完全吻合。”

    “风衣就更没有特异性了。至于步态鉴定,嗯,法律上不承认啊。”

    “三来,宝嫂被伤害案的现场,提取的手印虽然只能排除不能认定,但是林涛仔细看了,不能排除景呈祥。”说到宝嫂,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你也说了,只是不能排除。”

    “那……那DNA呢?DNA是可以认定的吧?除非他有同胞兄弟?也喜欢穿灰色风衣?也是铁路维修工人?”

    “现场DNA是在遮盖摄像头的毛巾上检出的。”师父说,“首先没有办法确定遮盖摄像头的动作和杀人的动作有关联。其次,即便有关联,也不能确定这条毛巾上的DNA就是凶手的DNA,比如,如果这条毛巾是捡来的呢?”

    “哪有那么多巧合!”我抗议道,“所有的证据结合在一起,就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证据体系已经完善了!法庭也要讲一个常理化吧!如果这些都不能作为证据的话,还有什么证据能够指出犯罪?”

    “前不久肖法医那一组办了个案子。”师父徐徐道来,“一个人杀完人后,身上黏附了大量被害人血迹,所以他回家后,把身上的一整套衣服都埋到了田地里。他们现场勘查的时候,找到了这些被掩埋的血衣,血衣上做出了死者的血迹,还有嫌疑人的接触DNA。”

    师父突然顾左右而言他,我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师父接着说:“本来以为这是一起铁板钉钉的案件,没想到,嫌疑人到案后一直拒不交代杀人罪行。甚至在办案单位依法向嫌疑人宣布鉴定结果后,嫌疑人还狡辩称是有人偷了他日常所穿的衣服去现场杀人。”

    “这显然不合常理。”我说,“谁栽赃,还会偷一整套衣服去作案?”

    “可是法官认为,不能排除合理怀疑,所以判了无罪。”师父说。

    “无罪?”林涛大吃一惊,“这么确凿的证据,都可以判无罪?他能无罪?”

    “法律上的无罪,和事实上的无罪是两码事。”师父说,“很多嫌疑人在和律师沟通后,就会上庭翻供,因为律师可以阅卷,可以掌握案件的瑕疵和漏洞。对于曾经招认的口供,几乎有着统一的口径,就是公安机关刑讯逼供。其实这也不是坏事,这些案例逼着我们去扎实每一起案件的勘查工作,推动我们的法制进程。”

    “真是他妈的狗血!”我暗骂了一句。

    “当然,这起案件我们还在侦查,现在又掌握了一些新的证据,准备支持检察院抗诉。”

    “不过,”我差点儿被师父岔开了话题,赶紧把话头又转回来,“我还是认为这起案件的证据已经足够构成整个证据体系了。”

    “凡事不要着急,不要这么沉不住气。”师父见多说无益,就要终结话题,“所有的领导和参战人员都和你们一样,希望案件迅速破获。但我觉得,在‘迅速’前面,一定要加‘扎实’二字。要办就办铁案,夹生了,就煮不熟了。”

    我似乎没有听进去师父的暗示,仍低着头生闷气。

    “这样吧。”师父说,“省厅组织实验室国家认可工作,你参与吧。”

    眼看师父要支开我,我顿时不干了:“我不去干那些没用的活儿,我要破案!”

    “怎么就没用了?这项工作可以规范我们的鉴定行为,是基础工作!”师父显然怒了。

    从师父的办公室出来,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幸亏我们之前没有联系上大宝,没有在第一时间把景呈祥被抓获这件事情告诉他。如果让现在那么脆弱的大宝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大起大落,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师父之所以这样决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我暗暗地安慰自己。

    一连两天,我都收起心思,专心致志协助质量管理办公室进行一些实验室国家认可的工作,枯燥且无趣。

    两天里,只有林涛一直默默陪着我。韩亮这个家伙,手机居然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像是人间消失了一样。

    等我们再次见到韩亮,他已经从一个风度翩翩的帅哥,变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大叔,胡子拉碴、头发脏乱。

    下午4点多,韩亮在省厅东大楼下被我们发现。东大楼里有很多机密的部门,连我们都没有数字证书进入,没想到韩亮这小子,居然从这么神秘的地方走了出来。

    我揪住韩亮,啥也没说,拉着他往法医门诊走。林涛正在门诊坐着喝茶,见我们这种姿势走了进来,吓得赶紧站起身来让座。

    “你干吗?你干吗?”韩亮叫道,“温柔点儿好不?我一夜没睡了!”

    “没睡?你这两天干吗去了!”我把韩亮狠狠地扔在椅子上,顺手摸了一把手术刀在手里,咬牙切齿。

    韩亮扑哧一声笑了,撩起衣服,说:“你吓唬我啊?来啊来啊,剖开,我正好想看看我为啥只能练出六块腹肌。”

    我见威胁无果,立即换了副嘴脸,一把抢过林涛手中的茶杯,说:“兄弟辛苦了,来喝杯茶,慢慢说。”

    “保密。”韩亮喝了口茶说。

    我瞪着韩亮说不出话。

    “你上任女友的电话号码和上上任女友的电话号码我都有。我若做个中间人,给她俩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你觉得会怎样?”林涛打开自己的手机,放到韩亮的面前。

    韩亮立即泄了气:“她们不是女友,是朋友,懂吗?朋友!”

    “那我就交换喽。”林涛抢回自己的茶杯。

    “好吧,其实告诉你们也不算违反纪律,对吧?”韩亮连忙说。

    “我们本来就应该是知情者好吗!”我抗议道。

    “师父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仅此而已。”

    “惊喜?”我突然看到万般希望,肾上腺素立即分泌,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快说。”

    “你们不会以为师父真的会把他放了吧?”韩亮神秘兮兮地说。

    “啊?还有真放假放之说?”我确认事情有了转机,两眼放光。

    “这家伙被抓住以后,不管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不招认。”韩亮说。

    “所以师父的计划是?”我追问。

    “师父觉得,如果两个杀手之前一直能保持一致的案发频率,那么他们一定有一个彼此联系和约定的方式。”韩亮又夺过茶杯喝了一口水,说,“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等他们主动联系对方。”

    “从案发时间来看,现在跟他们后面几起案子的发生时间已经间隔快有一个月了啊,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当然,干等着肯定不行,我们还要释放信息,促使他们加快联系的进程。”

    “什么信息?”

    韩亮深吸一口气:“宝嫂苏醒的信息——宝嫂是唯一的生还者。这也是景呈祥留下的唯一漏洞。”

    “等等,宝嫂醒了?”

    韩亮摇头:“还没有。这只是我们放出的假信息,逼他们继续联系,反正他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去作案了。”

    “然后你们就这样全时监控起来了?”我突然理解了一切,我对师父的胆魄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说:“不过这也是一着险棋啊。”

    “险也不是很险,唯一的险,就是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全面摸清他们的联络方式。如果不能,B系列那边再出案件的话,就会比较麻烦了。当然,我们也有后手,只要两者一联络,南和那边就不惜一切代价抓人。”韩亮说,“因为有一定的风险,所以这事儿属于高度机密。”

    我说:“用欲擒故纵的方法,钓出B系列专案的嫌疑人。师父没有瞒我们,他说了,现在的证据不够充足,会煮成夹生饭。师父也知道景呈祥就是凶手,但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是的,如果掌握了他们网络联系的方法和内容,那才是铁板钉钉的证据,才是可以把一切串联起来的证据。这一招,不仅能够获取两个案犯的联络方法和内容,更能够一举抓获B系列专案的案犯,可谓是一箭双雕之举!”

    “然后你就成了机密内的人了,我们成了机密外的?”林涛很不服气。

    韩亮憨憨一笑,说:“之前我们在网络上也做了大量工作,所以了解的情况比较多,这次肯定是要被用起来的。”

    “那你们现在盯的结果怎么样?”我问。

    韩亮说:“是这样的。把景呈祥放出去以后,市局那边就组织精干力量,分成几路对其进行监控。一路是跟踪他,只要他一放消息,就立即抓捕;一路是调查他的社会关系;一路是监控通信设备、在他住处安装窃听窃视的设备,并且设法侵入他家的电脑;最后一路是几个电脑高手,他一旦离家去网吧或去别的地方上网,这些高手会第一时间对其网络行为进行破解。我就是第三路那组人里的,侵入他家的电脑。”

    “我们之前花了大力气查各种线索,想发现A、B两个系列专案案犯的联系方式,但都没有任何进展。所以嘛,他们肯定是用境外代理服务器,上境外网站联系,甚至还有可能加密。所以我们也做好了截取信息后立即解密的准备。”

    “几组人同时工作、互通消息。景呈祥放回去的第一天,应该是在家里睡觉,没有任何动作。我想,他应该是在思考和谋划吧。”

    “从第一天晚上开始,景呈祥就去上班了,回家后频繁开电脑,频繁在自己家里翻找。他虽然做这么多动作,但实质上并没有联络B系列案犯。无论是跟踪他的同事,还是我们这些监控他电脑的人,都有一个感觉:他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被监控。然而,他也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罢了,我们多精啊?他当然啥也没发现。”

    “试探了一天一夜,今天白天,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沓白纸,开始写着什么,或者是演算、对照着什么,这次应该不是虚的了,估计这几个小时之内,他就会放消息了。因为我太疲倦了,所以被要求立即休息,由其他人顶岗,一旦景呈祥放出消息,我立即归队。另外,刑警、特警那边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我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说:“社会关系调查那一组,查出点儿什么没有?”

    韩亮说:“景呈祥是一个穷山沟里出来的大学生,从小凡事做得井井有条,学习刻苦认真,啊,就是你们说的有点儿强迫症症状吧。考上大学以后,原本前途一片光明,但因为他通过替别人考试来换取生活和打游戏的费用,有一次被抓了现行,导致被学校开除。他回老家后,面对邻居的冷眼和轻蔑,抬不起头来。”

    “他有个要好的老乡,在铁路局工作,很能理解他的苦衷。在老乡的引荐下,景呈祥成为一名铁路基层工人。景呈祥平时唯唯诺诺,工作也很认真负责,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尤其是他智商很高,凡事懂得变通,获得了领导的肯定。这次他突然被捕,回到单位后,又有很多人围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显得很伤自尊的样子,沉默寡言,不做任何回应。但是,这改变不了单位同事戳他脊梁骨的现实。”

    “怀才不遇,饱受冷眼,情绪压抑过度,容易产生极端思想。”我点点头,说,“加之这个人内心极其阴暗,如果再有个什么诱因,就形成了他杀人的初始动机了。”

    我的话音还没有落,韩亮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归队!”

    2

    我和林涛蹲在东大楼的楼下,寒风中,我们“风流涕淌”。

    虽然冻得全身发抖,但我和林涛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我们知道,几个月来的拼搏,可能在这一天晚上就要见到成果了。我们作为专案组的重要成员,都不愿意放弃见证这一伟大时刻的机会。当然,我们也有着我们的担忧。能顺利吗?能保证不再有无辜的人遇害吗?能获取全面的联络证据吗?

    对这些未知事物的渴望,使我们忘却了寒冷。

    7点多的时候,天完全黑了。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我非常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颤抖地看着屏幕:大宝。

    “大宝打电话来了,我怎么说?”我问林涛,“要不要告诉他伤害宝嫂的浑蛋已经被控制了?”

    林涛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手机在我的手里顽强地振动着。

    我硬着头皮划动屏幕接听了手机:“大宝?”

    “我长话短说。”大宝的语气非常急促,“小羽毛调监控,发现每次案发前都有一辆摩托车停在一个网吧门口。开车的是一个173厘米左右的瘦子,戴帽子,我们觉得这人有嫌疑。可惜网页浏览记录被网吧的系统自行抹去了,只能确定他玩境外游戏,有使用代理服务器的可能。小羽毛觉得他就是凶手,可是摩托车没牌照,只能根据视频中摩托车坐垫的磨损程度进行追踪。刚刚接到报告,有一辆疑似嫌疑

    摩托车,在一个小时前可能沿省道往龙番市方向去了。我和小羽毛马上就赶回去,一来我心里不踏实,想看看梦涵,二来准备回去等我们自己的同志调取分析省道沿途监控,看能不能在咱们省内抓住他。我们走高速路,全程大概三个半小时。小羽毛不让我现在联系你们,说等有眉目再见你们,回头见。我们马上上车了,挂了。”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对着已经挂断了的电话说了一句。

    我和林涛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看来好几条线都已经逐渐捋顺了,凶手的轮廓也渐渐清晰。我们有预感,这起案件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就要终结。

    我们一会儿回法医门诊取暖,一会儿不放心又去东大楼楼下等着。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久,算起来,大宝和陈诗羽也应该回到了龙番。可是韩亮那边,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正在我们焦急等待的时候,突然发现西大楼下几辆黑色特警运兵车的警灯突然闪了起来。数十名特警全副武装地冲上了车子,运兵车呼啸着开出了省厅的大门。

    “怎么回事?”我站起身来张望着。

    “破译了!破译了!”紧接着,韩亮从东大楼的门禁里钻了出来,扬着手中的一沓文件,“我第一时间来告诉你们!”

    我发现韩亮的脸上并没有该有的兴奋,反而满是担忧。

    “怎么了?”我问。

    韩亮拉起我们钻进他的奥迪TT,说:“他们的目标是宝嫂!”

    “什么?”我大吃一惊,“可是景呈祥不应该被抓起来了吗?B系列专案的案犯不应该也来杀宝嫂啊?他们不是平行作案吗?”

    “这次他们的目标居然是一致的!未亡证人!”

    “他们这是要灭口啊!”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以为他们不计后果呢!原来他们也想逃脱法律制裁!怎么办,怎么办?省医ICU那栋楼晚上不让家属陪护,晚上都没啥人,不过有医生护士,对,还有监护设施会报警,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林涛看了看表,说:“大宝他们应该是跟对人了。”

    我突然想起了大宝两个小时之前给我的电话,说:“对,大宝跟到一个人,应该是6点多钟驾驶摩托车进入我们省境内。摩托车上省道,速度也不会太快,算起来,他到达龙番,最起码要到11点,现在才10点半,来得及,来得及。”

    “现在大宝应该到省医了吧?”林涛说,“他们开车走高速快,告诉他们以防万一。”

    我拿出手机,还没拨号,电话就打进来了,是大宝:“快来省医!B犯显然是要害梦涵啊!不过现在被我们堵在医院杂物间里了。”

    “他是高度危险的人物!你们要注意!宝嫂安全不?”我不仅鸡皮疙瘩起来了,而且感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放心,我嗓门大,刚才一路追一路喊,现在几个保安都在门口堵着,他跑不掉了!”大宝的声音中不仅充满了自信,而且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梦涵没事!”

    “我们就快到了,一起来的还有几十个特警、几十支枪。”我心里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景呈祥现在已经再次被捕,随他一起被“抓”来的,还有被韩亮“破译”的联络方式。看起来,证据也确凿了。现在,B犯也被堵住了。对这起案件而言,这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

    “安全了。”我挂断电话,说,“说起破译,你破译的都是些什么?”

    我准备利用这十分钟的车程,了解一下两个凶手的联系方式。

    韩亮说:“5点多的时候,景呈祥拿着一张纸,一边看纸,一边敲打字母,在论坛的一个帖子下面进行回复。指挥部一看,觉得那张纸肯定有问题啊,而且我们也掌握了他们的联络方式,当机立断,下令抓人。不过,我们拿到的那张纸,是一张表格,除了矩阵排列的26个英文字母,其他啥也没有。他上的,也不过就是个网游论坛。”

    “英文字母?”我皱起了眉头。听见英文我就头疼,当初英语四级考了十次我也没能通过,我是天生的英语盲。

    “而且吧,景呈祥回复的那些个帖子,全是乱七八糟的大写英文字母,没有一个能组成单词,更别说句子了。”韩亮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电码?”我问。

    “密电码有很多种。”韩亮说,“但只要是密码,就需要破译。大家看到这乱七八糟的一堆字母,顿时就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个活百度,也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笑着问。

    韩亮一脸自豪,说:“我看完那张纸,又看了看发帖的内容,顿时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什么东西?”

    “这种电码,叫维吉尼亚密码。”韩亮说,“这种密码,最多也就用到二战时期吧,现在也没人去研究它了。”

    “啥意思,听不懂。”林涛说。

    韩亮哈哈一笑,说:“说白了,就是用密码的字母来代替真实想说的字母。景呈祥拿的那张表格,就是对照表。对照表的格式是固定的,由27行和27列组成,都是大写英文字母。当知道密钥的时候,就用密钥的字母作为行,然后用明文的字母作为列,行与列的交叉点,就是密文的字母。就这样,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出来,看起来就是乱乱的一堆字母,其实是可以加密成一篇文章的。”

    “啥意思,还是听不懂。”林涛说。

    韩亮说:“意思就是,这是一种比较古老的加密手段,我知道原理。”

    “所以你破译出来了?”我说。

    韩亮摇摇头,说:“其实刚开始,我也只是知道原理,但是并不能破译。因为,我刚才说了,破译的唯一办法,就是要知道密钥。”

    “钥匙?”林涛问。

    韩亮说:“所谓的密钥,就是一句英文句子,或者一个英文单词。以此为密钥,反复按照每个字母的序列进行比对,就能知道密文了。”

    “也就是说,密钥是人为确定的。”我说,“那你怎么破译的?辞海无边啊!”

    “我之所以这么有成就感,就是我看出了密钥!”韩亮说,“这个论坛里,发帖人的名字叫King Asuraof Nanhe,南和修罗王。这个名字,应该就是B系列案犯的名字,从这里不难看出,他是中国南和省的人。而回帖的人,也就是景呈祥,他的名字叫Rakshasa,翻译过来就是罗刹。”

    “应该都是网络用语吧?游戏中的名字?”我问。

    韩亮点点头,说:“对,网游论坛可以确定,这个叫Killer of the final的游戏,是境外一个比较热门的游戏。因为画面过于暴力、血腥,我国没有引入。我想,如果让我翻译,就叫它‘绝命杀’吧。”

    “你英语还挺好啊。”林涛对韩亮刮目相看。

    韩亮点点头,说:“我们花了几个小时去研究这个游戏、论坛,以及景呈祥回复的那个看不懂的帖子,想赶紧找出密钥。最后,我发现有好些人都用一句话作为自己的签名,而且游戏里貌似有个BOSS出场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No final kill no heaven.”

    “不绝命杀戮,就入不了天堂。”林涛说。

    “你英语不也挺好吗?”韩亮说。

    “就这口号,也不能进我国市场啊。”我说。

    “同时,景呈祥回复的那个帖子内容就是:If you(如果你)……”

    “别说鸟语了,你直接翻译过来告诉我们就得了。”我有些不耐烦了。

    “意思就是,你能看懂这句话,才能和我真正较量。”韩亮说,“这是B系列案犯发布的,然后下面附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

    “就是你说的那个维吉什么的密码?”我问。

    “显然是啊。”韩亮说,“我们查了这两个人在论坛上的互动,除了此帖,别无他帖。也就是说,这个帖子,是他们俩第一次发生交流联系的帖子。”

    “既然是第一次发生交流联系,为什么景呈祥就能掌握密钥?”我问。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韩亮说,“所以我认定,密钥正是那句游戏里出现的No final kill no heaven.”

    “点赞!”我越听越起劲。

    “于是,我赶紧先翻译了5点多景呈祥回复的那个帖子,以及十分钟后修罗王回复的帖子,他们的目标是宝嫂!”韩亮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好在我们还赶得及。”

    “虽然没有完全翻译,但是已经确定了你的密钥是正确的!”我说,“而且看起来,大宝跟的那个人就是凶手,时间完全符合!”

    韩亮没来得及点头,就一个急刹把车停在省立医院特护病房的大门口。

    韩亮的车开得和特警的一样快,几乎同时到了目的地。我们三人和端着突击步枪的特警一起冲进了大楼的一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特护病房是一栋16层的大楼,但只启用了1到8层,以上部分都还只是暂作仓库使用。而且病房处在医院的角落,平时都门可罗雀,更不用说夜深人静的时候。

    一楼的角落是一个杂物间,几乎所有的保安和围观的医护人员都集中在杂物间的门口。

    大宝端着一张板凳作为武器,站在门口,喊:“缴……缴枪不杀!你奶奶的耗了十分钟了,敢不敢出……出来试试?”

    “你这笨嘴拙舌的样子,还冒充谈判专家呢?”我走过去拍了拍好久未见的大宝的肩膀,问,“小羽毛呢?”

    此时一名特警肩膀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省立医院特护病房有人报案,说是刚才被劫持了,现在安全,但有警察去追犯罪嫌疑人了。”

    特警队队长笑了笑,按住对讲机说:“指挥中心,犯罪嫌疑人目前被堵住,我们马上强攻。”

    几个手势后,几名特警端着枪冲进了杂物间。

    我以为会有电影里抓捕行动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实际上却大失所望。

    特警队进去不到二十秒,就像抓小鸡一样拎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围观的医护人员一阵欢呼雀跃。我们几个更是欢呼雀跃。

    这是一个瘦高个儿,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白大褂,戴着纱布口罩。这人的双臂被两名特警别着,手腕上戴上了手铐。他全身都在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来,他是怕极了。

    “就你这熊样儿,还想杀梦涵?”大宝的眼睛里尽是怒火,若不是我拉住了他,估计他会过去踹上一脚。

    “杀?”瘦高个儿被特警压弯了腰,说,“你……你……你们,不……不……不至于……”

    “闭嘴!”林涛拿着油墨和一张指纹卡,走到特警背后,抓住瘦高个儿被反压住的手腕,直接给瘦高个儿跷起的手指捺印指纹。

    “在这儿就捺印指纹啊?”特警队队长笑着说,“你也太心急了。”

    “凶手的指纹特征点我都牢牢地记在这儿呢!”林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所以啊,在这儿就捺印了指纹,在这儿就能证实犯罪!”

    “凶?什么凶?”瘦高个儿脸色煞白,“我……我……我就见……见……见个网……”

    “他不是凶手。”林涛对着灯光看了看油墨印在指纹卡上的印记,一脸沉重。

    我刚刚平息的鸡皮疙瘩,又重新立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在诸多特警一脸茫然时,大宝疯了似的冲到电梯口,拼命地按键。电梯从11楼开始缓慢往下降。大宝又转身向楼梯间跑去。回过神来的我们,紧随其后。

    一路冲到五楼,楼道里一如既往地安静,没有人走动。毕竟这里是特护病房,进来的都不是能自主行动的人。为了保证病房的无菌化,特护病房不允许夜间陪床。所以到了深夜,病房里连声音都听不见。平时,先进的监护设备一旦发现病人生命体征有异,就会立即报警。在值班室的护士、医生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另外,护士也都会每个小时巡查一遍病房,确保病人们的安全。

    可是,当我们冲到宝嫂的单间时,看见的只有空空的病房、还能看到压迹的病床、耷拉在床边的各种线头,还有黑黑的监控器屏幕。

    大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我没有放弃,跑去走廊中央的护士站,发现两个护士正在里间聊天。“23床的病人呢?”我吼道。

    玻璃隔断的隔音效果显然非常好,我这么大的声音,里间的护士硬是没有听见。

    我走上前去,使劲拍打着玻璃隔断。

    护士站起来,打开玻璃门,一脸疑惑:“干什么?怎么了?”

    “23床的病人不见了!”我说。

    护士的脸色骤然变了,和我们一起跑回病房。看到还在左右晃悠的线头,护士傻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半个小时前我们还巡视的,一切都正常的。”

    “你们这是不负责任!”林涛说。

    “平时都有完善的监护设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护士一脸委屈,“多少年都这样过来的,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可是病人被人转移走了,你们却不知道!”我说。

    “先关了监护器,再转移病人,确实不会报警。”听见声音后从值班室里跑出来的医生睡眼惺忪,敞着白大褂,“可是正常情况下,谁会这样做呢?”

    是啊,谁会这样做呢?谁又能想到一个高智商、极度危险的人,会来这里作案呢?

    “现在怎么办?”林涛焦急地说,“小羽毛呢?”

    3

    二十分钟前。

    在回程的路上,陈诗羽已经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专案组,专案组也表示会立即部署视频侦查,所以陈诗羽打算和大宝一起到省立医院看看宝嫂。许久不见,也不知道宝嫂现在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恢复。

    警车把陈诗羽和大宝送到了省立医院门口,就离开了。两人并肩步行,朝黑洞洞的特护病房走去。

    大宝咬着嘴唇,沉默着,陈诗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天来,大宝无条件服从她的安排,起早贪黑,从无怨言。她想,如果她做的一切,都指向错误的人的话,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大宝。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特护病房的楼下,大宝仰头看了看这一半有灯光、一半隐藏在夜幕之中的大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陈诗羽伸手拍了拍大宝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在那一瞬间,陈诗羽瞥见了停在特护病房大楼门口一角的摩托车。

    “怎么会这样?”陈诗羽冲到了这辆倒车镜上还挂着黑色头盔的摩托车旁边,观察摩托车的坐垫磨损情况。

    大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坐垫还是热的!”陈诗羽摸了摸坐垫,叫道,“快!快!”

    在陈诗羽看来,驾驶摩托车,走省道,跨越300多公里的路程,至少也需要五六个小时吧。没想到,B系列的凶手,居然比他们还先到了龙番!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来到了省立医院特护病房!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陈诗羽一把拽起还没回过神的大宝,冲进了一楼大厅。

    电梯正缓慢地经过三楼向楼上移动。

    宝嫂住的PVS专护ICU,正是在五楼。

    此时的大宝,已经回过神来,两人沿着楼梯拼命向楼上跑去。在五楼的楼梯间里,他们绕过了一个推着移动病床的护士,冲进了走廊。

    走廊里安安静静,没有行人,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正在逐一查看病房门口的名牌。白大褂松松地穿在这个瘦高男人的身上,显得非常不协调。

    陈诗羽一把拽住了正欲冲出去的大宝,然后回头向楼梯间里的护士做了个“嘘”的手势。

    “别急,抓现行。”陈诗羽低声说道。

    白大褂鬼头鬼脑地一间间经过,终于停在了宝嫂病房的门口。慢慢地,白大褂伸出插在口袋里的手,转动病房的门把手。

    “别动,警察!”陈诗羽叫了一声,和大宝冲了过去。

    白大褂显然是被这一声吓着了,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转身寻找逃离的出口。

    宝嫂病房的对面,正是另一条安全通道,白大褂推开防火门,夺路而逃。陈诗羽和大宝朝病房里看了一眼,见宝嫂安静地躺在床上,身边的监视器显示一切正常,于是两人紧随其后追去。

    刚刚巡查完返回护士站的护士,仿佛听见了一点儿什么动静,站起来,打开门,朝外面张望了一下。一切如旧。

    白大褂慌乱朝下奔跑,直到来到了一楼。而此时的大宝一边追,一边喊叫,引来了一楼门口的保安朝走廊内侧张望。白大褂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已无路可逃,只好钻进了一楼走廊中间的杂物间。

    陈诗羽一脚踹开杂物间的门,就要往里冲。大宝一把把陈诗羽拉住:“黑咕隆咚的,而且他还有可能有凶器。你在明,他在暗,太危险了。又没有窗户,他跑不掉了。我们等增援。”

    说完,大宝拿起了电话。

    陈诗羽抱着手,靠在杂物间的门口,一边听着大宝给我们打电话,一边思索着。

    不做任何防范?不踩点?这么冒失,不像是那个作案四起仍逍遥法外的凶手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对啊!这里不对劲!

    陈诗羽猛然惊醒,那辆摩托车,坐垫还是温热的,而且温热的范围还那么大!前座和后座好像都是热的!难道……难道有两个人?难道……难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陈诗羽没等到大宝挂断电话,自己沿着安全通道直接跑上了五楼。

    宝嫂的房门虚掩着,监护器被断了电,宝嫂已然消失。

    陈诗羽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去思考!思考!对!思考!

    怎么弄走的?搬走的?背走的?移动病床?移动病床!对!那个护士!个子那么高!肯定是男扮女装的!移动病床不能走楼梯,只能走电梯!对!去电梯!

    陈诗羽冲到电梯口,看着电梯正经过八楼,向上缓慢移动。

    电梯里,高个子的护士,背对着电梯监控,端详着移动病床上的宝嫂,心想,若是知道这个医院这么冷清,就没必要弄这么一套行头了。她慢慢戴上手套,拿出了一根软鞭,套在了宝嫂的脖子上,开始用力。软鞭一点一点地嵌入到宝嫂颈部的皮肤里,很快,宝嫂的面部已经开始发紫。突然,宝嫂的双脚无力地蹬了几下,两个胳膊好像也有意要抬起。宝嫂突然有了动作,让护士吓了一跳,而正在这个当口,电梯停了。

    电梯门开,有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上了电梯。女孩的左眼青紫,额头上也能看到有一个明显的肿块。护士慌乱地把软鞭收进了口袋,仍然背对着监控,悄悄喘息。

    母亲说:“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在后面这栋楼的八楼留院观察吗?怎么都是打不开的门啊?难道不是这栋楼?哎,护士,请问住院楼不是这栋吗?”

    “不是的,你走错了,这电梯是上去的,你应该下去才对。”护士说。

    “那我们就和你一起先上去,再下去吧。”母亲见电梯门已关,轻声叹了一句,“真是受罪。”

    小女孩瘪着嘴抽抽搭搭地说:“妈妈,我怕……”

    妈妈尴尬地看了一眼护士的背影,却很温柔地安抚着小女孩:“医生说了,为了防止你的小脑袋瓜里面受伤,要打针,还要在医院住一夜。只要你乖乖打针,妈妈给你买‘三只松鼠’吃。我保证,爸爸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

    听到这些,护士的眼神一闪。

    因为电梯在八楼的停顿,让陈诗羽有机会追上了电梯。

    当陈诗羽在十一楼按亮电梯按钮的时候,电梯正经过了十楼。

    电梯门再开,原本漆黑的电梯间里,被电梯里的灯光照亮了一个扇形面。陈诗羽的两个眸子反射出电梯的灯光,直接照射到了护士的背上。

    “别动!警察!”陈诗羽反射性地摸了摸腰间,并没有配枪,只能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警官证。

    电梯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护士突然转过身来,说:“你们刚才是不是在抓一个男的?他和我一道上来的,在八楼下了。”

    一张年轻而俊秀的女孩面孔,似乎比陈诗羽更加稚嫩。

    这是个年轻女孩儿啊,她不会是凶手吧?凶手从八楼跑了?陈诗羽想。

    陈诗羽一晃神的工夫,小女孩轻声地辩驳:“妈妈,我们不是在八楼上的吗?没人下啊……”

    母亲和护士的脸色骤变。护士突然一把扯过小女孩,从移动病床一侧抓了一把剪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小女孩顿时不敢挣扎,大声地哭喊了起来。

    护士对那个母亲说:“你出去。不然我这一刀扎下去,她就废了。”

    直到现在,陈诗羽内心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俊秀女孩,居然是凶手!

    母亲生怕电梯会离开,用后背靠住电梯门,一边央求,一边试图安慰被劫持的女儿,眼泪哗哗地落下了来。

    陈诗羽望着病床上的宝嫂,然而病床一片沉寂,她不知道对方得手了没有。

    护士看着母亲伤心地哭号,露出轻蔑的神色:“你别骗她了,一切都不会好起来的。她不会没事的。你告诉她爸爸不会打她了,但等她伤好了回到家,她只会被打得更疼!你说的都是谎话!你们说的都是谎话!”

    陈诗羽不明就里,不知道怎么接茬儿,只能重复:“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你觉得你还能跑掉吗?”

    母亲打断了陈诗羽的话,说:“我说的都不是谎话!我保证她父亲永远也不会打她了,永远也不会打我了!”

    护士轻轻一笑,说:“这么说,你把她父亲杀了?”

    母亲一怔,摇头说:“不,我们离婚了!”

    护士也是一怔。

    紧接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变得嘶哑:“你骗我!你只是想让你的女儿放心,其实你就是个骗子!你不会离开那个男人的!就算他再怎么欺负你的女儿,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你这个骗子!”

    护士的情绪激动,手上的剪刀也随着挥舞。

    陈诗羽瞅准了机会,冲进了电梯轿厢,用肩膀顶开了护士,将小女孩从护士身边抢了过来。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踉跄跌倒在电梯里。

    母亲慌乱地把女孩搂进怀里,心有余悸。

    而此时,护士也趁陈诗羽跌倒之际,冲出了电梯,向对面的楼梯间跑去。

    陈诗羽觉得自己的体力就快用尽了,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弃。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对母亲和女孩说:“拜托了!病人一定要帮我看好!快报警!”

    说完,陈诗羽循着护士的逃跑路径追了过去,留下电梯口一对瞠目结舌的母女。

    4

    小羽毛呢?

    顺着林涛的话,我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却脑袋空空,不知道从何想起。

    大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我们似乎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几个人都一直保持着原始的姿势。大约过了五分钟,我的脑袋里灵光一现。

    刚才我们发现异常后,按了电梯,电梯停在哪儿?11楼?对!11楼!

    “我们快上11楼!”我对着面前这几个人喊道。

    大宝听我这么一说,似乎立即燃起了希望,第一个冲到电梯间按按钮。我、大宝、林涛、韩亮,还有那个不知所措的医生,一起冲进了电梯里。

    当在11楼打开电梯门的时候,我们对突然出现的黑暗很不适应。但是从一个孩子的号哭声中,我们听出了希望。

    我赶紧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照亮了电梯间里的一张有些歪斜的移动病床,以及坐在地上的母女二人。

    “你们是谁?”我问。

    大宝一眼就看出了病床上的宝嫂,也看到了宝嫂颈部深深的伤痕。他冲过去俯身在病床上,叫道:“梦涵!梦涵!”

    宝嫂的喉咙微微抖动,终于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医生来到病床边,看了看宝嫂,说:“还好,还好。”

    大宝喜极而泣。

    “你们怎么才来啊?我报警都有十分钟了!电话打了一半,手机没电了,所以我一直担心你们不知道具体位置呢。”母亲见我和林涛穿着警服,颤声说道。

    我突然想起了抓捕白大褂之前,指挥中心给特警们发出的指令。

    “正好楼下也有个犯罪嫌疑人,所以指挥中心说有人被劫持,我们所有人都错误地认为是下面的那个人做的。”我解释道,“让你们受累了!不过,你们为什么不坐电梯下去?这里黑洞洞的。”

    “谁不想啊!”母亲哀怨地说,“刚才那个女警察,让我看好病人。我怕电梯又被那个劫持犯按到了上面,只能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把病床拽下电梯。可是下来以后,发现这一层根本就没人啊!今天真的很倒霉,病床的轮子又掉了一个,我实在是推不动啊!没法把病床推进电梯里去。既然那个女警察说了要看好病人,我就不能离开,只能在这里等你们了。”

    这个母亲强烈的责任感,让我深深地感动。但是感动并没有干扰我的思维。

    “那个女警察,去哪儿了?”我问。

    “刚才追那个劫持犯,追进了楼梯间,听动静,是往上去了。”母亲说。

    林涛也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第一个冲进了楼梯间。我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喊了一句:“大宝留下,叫特警。”

    顺着楼梯一直上到16层,四周都是黑咕隆咚的,一切平静。在16楼通往天台的小台阶上,我们看到了一串殷红的血迹。

    “小羽毛!”林涛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猛地推开了门。

    从来没有见过风度翩翩的林涛有这样的失态,不是疲倦、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颗悬着的心,突然一下放了下来,那是一种可以让人虚脱的放松。

    天台的中央,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瘦高个儿趴在地上,四肢瘫软,无力挣扎。护士的背上,骑着一个妙龄短发少女,头发正随着寒风不停飘逸,那正是陈诗羽。

    陈诗羽正以“抱膝压伏”的擒拿动作死死地锁住护士的双臂,她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

    “怎么才来?”陈诗羽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跟随着我们赶来的特警一拥而上,把护士铐了起来。见是一个妙龄女子,特警队队长还愣了一下神。

    “哎哟,我的腿麻了。”陈诗羽说,“太冷了,估计我要感冒了。”

    看着没事儿人一样的陈诗羽,我们啼笑皆非。林涛爬起来,走到天台一边,颤颤巍巍地拿出香烟,点燃了一支。

    “怎么回事?”韩亮脱下外套,披在陈诗羽的肩上。

    陈诗羽像小女孩儿一样单腿跳了两下:“我厉害吧,我把B系列案犯给抓了。”

    “怎么回事?”我又问了一遍。

    “没怎么回事啊。”陈诗羽说,“反正我就是种种牛×,识破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然后把她给抓了。”

    “太惊险了。”我用脚拨弄了一下掉落在天台门口的锋利剪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陈诗羽掀开韩亮披在她身上的外套,看了看自己皮夹克胸口的一个大洞,说,“就在那个门口,我眼看就逮住她了,结果这家伙还挺敏捷,回身给我一剪子。我一个闪躲,趁势就给了她一拳。不过,我这件漂亮衣服算是毁了,心疼啊。”

    “魂都给你吓没了!也没见你心疼心疼我!”林涛掐灭了烟头,嘴唇还有点儿发抖,“门口那么多血!”

    “有什么好怕的?”陈诗羽指了指被反铐住的护士,说,“你们不会以为是我的血吧?我又不是大宝,我有那么菜吗?你问问她,鼻子痛不痛?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怎么样我?我三招,嗯,五招吧,五招之内就把她摁倒了。”

    “你怎么不通知我们?”我说。

    “怎么通知?”陈诗羽说,“我两只手都得用上,按住她,怎么拿手机?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刚开始这家伙还挣扎得挺厉害,我又没有警械,只能这样摁住她等你们来喽。还说呢,冻死我了,你们效率太低了,我等了有没有二十分钟?”

    “这回应该可以确认她就是B系列的案犯了吧?”我点点头,追问道。

    “她连小女孩都劫持,把宝嫂弄上了移动病床,案犯不是她还能是谁?”陈诗羽扭头说道,“不过刚才等你们的时候,也挺无聊的。那么久,我能干什么呢?于是就和她聊天呗,聊着聊着她就露出马脚了。”

    “聊天!”我一脸黑线,“真是……真是有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宝嫂再次遭受了外伤,勒压颈部导致脑部血管再次缺血并重新供血,宝嫂的伤情反而向好的方向迅速发展。虽然她的脖子上被勒出了一条红印,但是从当天晚上开始,宝嫂的四肢就有了明显的自主运动,眼睑似乎在呼喊声中也会有一些颤动。

    医生很高兴。凭他的经验,这很有可能是苏醒的征兆。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7点,我们几个纷纷接到电话,宝嫂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只是因为长期卧床,身体还很虚弱,四肢也无力。

    突然的放松,让我们所有人不约而同睡到了快中午,才一起捧着鲜花来到了省立医院。

    五楼特护病房里,宝嫂已经换上了雪白的婚纱,坐在病床上。婚纱和病床上的白色被褥交相呼应,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洁白靓丽,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大宝西装革履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正在一勺一勺地喂宝嫂喝稀饭。

    看到这个情景,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已经跑过去拥抱宝嫂的陈诗羽和铃铛注意到了我的反常。

    “大男人哭鼻子羞不羞?”铃铛最先开始笑话我。

    “怎么了这是?”陈诗羽也是一脸嘲笑的表情。

    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知道那是从心里冒出来的。

    大宝尴尬地看看我,说:“这里,只有老秦知道我的过去,所以只有他能感受到我的内心。”

    “过去?什么过去?”陈诗羽好奇地问道。

    “知道梦涵受伤的时候,我为什么那么确定她是在当晚9点以后被袭击的吗?”大宝低下头说,“知道当初梦涵和我生气,我是怎么哄好她的吗?知道为什么梦涵即便是和我拍结婚照,也只是穿了旗袍,而没有穿婚纱吗?若不是我的爽约,梦涵也不会遭此一劫。”

    说完,大宝的眼眶也湿润了。

    宝嫂用颤抖的手,拿过一张纸巾,给大宝擦去眼泪。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铃铛安慰道,“噩梦已经过去了,大宝你别再自责了。”

    “大宝有着一个传奇般的过去。”我说,“现在看到你们这样,我知道,大宝已经过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未来,属于你们的幸福,开始了。”

    “绕什么弯子啊?”陈诗羽追问,“你的过去有多传奇?说给我们听听啊!还有,还有,大宝哥你是咋哄好宝嫂的?其他两个问题我没兴趣。”

    “真八卦。”林涛笑着说,“不过我也想知道。”

    “好的。”大宝说,“等梦涵完全康复了,我们两个一起,说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