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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洞穴出来,很快便适应了绚烂的阳光。阿念虽然极力在掩饰,但仍是忍不住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多看几眼。他虽然没有问,但我都十分解意地给他介绍一些我所认识的植物名称,顺带也让他认识缤纷的颜色。我实在难以想象,他在魔域的这许多岁月,究竟过得有多么单调乏味。换句话说,那些从未出过魔域的魔族,怕也是真的不好过吧。
我们微微用了些灵力,加快了脚程,很快便开始看见稀稀拉拉的乡野民宿,再往前些,有一处茶馆,想来是专门接待途经此处赶路的人的。
我带着阿念在茶馆坐下,一路上他反复凝视那些用木头或石头拼接堆砌的房屋,仔细听着凡人的对话,即使脸上的神情没有波动,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无数个疑问。
我幻出了一些银两,向店家要了一壶茶和几个包子。阿念坐在我的旁边,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打量过周围吃喝谈笑的凡人,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待店家上好菜,我便顺手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阿念,小声说道:
“喏,这才是凡人吃的东西。”
阿念十分犹豫地接过,手一抖,险些将包子掉到桌上,我见他浑身一紧,怕是无法适应那包子的热度。
“凡人的吃食都是用火烹制过的,可算是六界之中的第一美食了,你尝尝。”
见我坚持地看着他,他便十分不情愿的放到嘴边,叼了一小口。
“怎么样?”
他仔细地咀嚼着,脸上的神情略略变了,从有些忐忑,到犹豫,到疑惑,再到适应,最后终于露出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笑,但随即又赶紧恢复了那份沉稳。
“是不错。”
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俊不禁。
“你快咬大口一点,咬吃到里面的馅儿才香呢。”
我期待着他的反应。果然,当他下一口咬到了包子里的肉馅时,先是一惊,随即咀嚼得更加精细了,他一边嚼,一边问道:“这是什么做的?魔域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肉啊,就是将猪杀死之后用火烹制它的肉做成的。”
“没有灵力的兽类,竟然也能如此可口?”
我再次差点无言以对。
“难道你的先祖蚩尤也只吃带灵力的活物吗?”
“是啊,这是我们蚩尤一族的传统,包括曾经信封先祖的九黎族,也是这样吃的。”
我彻底无言。先前还生出的对魔族的一丝误解的愧疚感,瞬间又消散了。心想着,也不知蚩尤一族吃掉了多少灵物,难怪六界都将他们当做怪物了,这才想起,曾经九黎族也被称为兽族,想来也是因为这些奇怪的习气。
但紧接着,他又一次问出了一个更让我无言的问题。
“这些凡人,有无战事商议,何来这么多话说?怎么会这样毫无戒备地聚集在一起?”
我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我认为,无论我解释什么,他似乎都无法理解,难道告诉他,除了魔域,其他诸界的人都是这样交流的吗?想来想去,我便反问道:
“你们魔域净觅之地的魔族,是怎么相处的?”
“净觅之地?我虽没去过,但听帝父说起,那里的魔族,都各自修炼,相安无事,他们得以远离战事,自然不会再轻易和别的魔族起冲突。即便是为了繁衍后代,也是十分短暂地行事,过后便互不惊扰了。”
短暂行事,互不惊扰……我实在有些费解。
“净觅之地由拘刑魔管辖,也不会轻易让里面的魔族起纷争的。”
我咬了咬牙,心里想着,那净觅之地怕不是魔域的监狱吧?那些不愿意参战的魔族,便被囚禁起来,还必须要承担起繁殖后代的任务,魔域的这一套规则,也真是令人唏嘘。竟然还说是避免引起纷争,这算什么?
“你提到的拘刑魔,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似乎在魔域的权力很大。”
“拘刑魔乃先祖带入魔域的九黎族人所化,因受魔域戾气侵蚀,变得渐渐失去了七情六欲,但寿命却不断延续,所以,先祖便授予他们强大的魔力,让他们担任魔族司刑之职,规则,原本就是不需要情面的。他们只忠于先祖,有些规矩,连帝父都是无法撼动的。”
他这一套说辞,竟找不出漏洞,我但隐隐觉得,拘刑魔肯定是一个极其恐怖的组织,幸亏我在魔域并没有见到过。
不多一会儿,包子便被吃了个精光,当然,多半是他吃的。但他脸上却仍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这一次,他没有了先前的戒备,直接喝了一口。要知道,魔域连饮用的水都是如血一般的颜色。
他一饮而尽,眉头略皱了皱。
“这味道……好像有些怪。”
“这是苦味,不过你稍等一下,会发现有点甜。”
“苦?甜?”他再次陷入迷惑。
这下,我便知道又要多向他说明一类新的词汇了。魔域何来五味?
我又要了些包子随身带着,见他若隐若现露出了几分渴求的神情,便再拿了一个给他。他向我礼貌地点了点头,几口便将包子送进嘴里。
因为距离城镇已经不远,我们没有再催动灵力,以凡人的脚程赶路,待真正看到一个简易的木头牌坊时,已然是夕阳西下了。
随时黄昏,从木头牌坊里传来的喧嚣声仍然十分明显,我们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多了许多,阿念虽然故作镇定,但我直到,他此时内心一定十分忐忑。及时他统领着一个魔族军队,但一下子置身于这么多凡人中间,却是前所未有。
“这里大致是凡人的一个村舍,我们得进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打听一下。你没事吧?”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他连忙摇了摇头,倒是先我一步走进了那个牌坊,我笑了笑,也跟了进去。
“你可知道前往荷山的路线?”阿念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有些唐突地走到一个老妪跟前,直接问道。
那老妪大致耳朵已经不好使了,只看见眼前这个身高八尺的年轻人冷冷地看着她,倒是多了几分惊吓,一时愣住了。
我赶忙上前将老妪扶住。
“老人家,不好意思,我这侄子是外乡人,不太会讲话,我们从遂宁镇来,想向您问个路。”我和蔼地笑着凑到老妪耳边用接近遂宁镇的方言说道。
“安?问路哦!”老妪有些吃力地说着一口本地方言,幸得和遂宁镇的也相差无几,“我不晓得哦!从来没得从村子出起过!你们还是起问哈村长嘛!”
“好的,谢谢老人家,那请问村长的住处在哪儿?”
“逗在前面,最大的那个屋子逗是。”老妪指着一个方向,我顺着她的手指,果然看见了一间明显比其他屋舍大一些的屋子。
我向老妪道了谢,正准备向那屋子走去,那老妪却又说话了:“等一哈儿!村长家媳妇好像在生娃儿,现在怕是没得时间招呼你们。”
“好的老人家,谢谢你。”说完,我仍是领着一旁无所适从的阿念朝村长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生——娃儿——是什么意思?”阿念十分别扭地学着老妪刚才说的方言。
“就是生孩子。这地方应该只是个村子,村里人估计也没几个会说官话。”
“官话?”
“就是和我们说的一样的话,六界通用,凡人受天神管辖,自然也要学会说和天神一样的话,只不过在,都是由统治者受天神的旨意定下的规矩,因为凡人将自己的统治者称作官,所以叫官话。”
阿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跟着我一直默默思索。不多一会儿,我们便已经在村长家的门口了。
阿念却忽然脸色一变,一副警惕之色,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不要催动灵力。
屋内传来一个女人十分痛苦的喊叫声,一阵一阵,声嘶力竭。
“不必紧张,这是凡人女子在分娩。”
“分娩?”
“你母亲想必也是这样生下你的,因为,她有一半血统也是凡人。”
“分娩,有这样痛苦吗?”
“那是自然,想要繁衍后代,必然要经历莫大的痛苦,这一点,天神、兽类和凡人都一样,稍有差池,甚至会连性命都丢了。只不过,兴许魔族应该不会这么痛苦,毕竟魔灵只是一颗珠子。”
“这我便不知了。”他放下了戒备,似乎准备推门而入。
我赶紧拦住了他,抬手扣了扣门。
“这是何意?试探吗?”
“这是凡人的礼节,在进入别人的房屋时,要先敲门告知,得到别人的许可,才能进入。”
他略思索一刻,道:“这就好似魔域到访时要在门外向屋内放出一丝魔气一样吧?”
“差不多吧。”
说着,门开了,一个满面焦急之色的青年男子看了看我们,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随即问道:
“两位是……?”
这男子许是认出我们并不是村子里的人,便用不太准确的官话提问。
“我们是从遂宁镇来的,要前往荷山去,想请村长指个路。”
“荷山?那好像很远吧?你们先进来吧,我媳妇在生孩子,你们可能要等等。”
我点头示意以表示感谢,便跟着他进入了屋子里。
阿念左右看了一眼,这才与我走进屋子。
才一进屋,便传来后院女子的喊叫声,比刚才大了不止一倍。
那男子没有与我们再说什么,茶水也顾不上倒了,直接从侧门进了另一间屋子,想必是去守着产房了。
我引阿念在屋子左边的木椅上坐下,他仍不时打量着屋内简单的陈设。我小声告诉他屋里的陈设物件叫什么名字,他也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默默听着。
过了许久,那女子的叫喊声不断,但却似乎越来越虚弱,阿念突然打断我的介绍,说道:“血腥味。”
我也安静下来,果然闻到了血腥味,恰是从后院传来的。
紧接着,我听见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其他人的哭泣声、叫喊声。我心想,难道是分娩出了状况?也曾听说凡人分娩较其他种族更容易难产,一旦难产,指不定就是一尸两命,十分危险,难道这后院的女子难产了?
我摸了摸小腹,心里一阵颤抖。我叫上阿念,通过刚才那男子进入的侧门,绕到了后院。
院内的人都慌了手脚,一个中年妇女站在产房门口,衣袖挽起,双手沾满了鲜血,满脸惊恐和焦虑,一个劲地摇头道:“不行了不行了,血止不住了!”
一听这话,其他人更是手足无措。刚才给我们开门的青年男子在产房外匆忙的来回走着,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急得已经没了决断。另一旁则站着两个老人,想必是村长和他的妻子,也是满脸愁容,不断叹着气。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闯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产房那扇露着一丝缝隙的木门上。里面渐渐没有了喊叫声,只剩下十分微弱的呼吸。
生孩子,当真这么可怕吗?
一时间,我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穿过了众人,进到产房内,只听见那中年妇女,大概是产婆,在门外喊着:“你干什么?!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但我立刻关上了房门,以免被他们打扰。
一转脸,便看见了那鲜血淋淋的场景。
产妇虚弱地躺在床上,满头大汗,此时已经晕厥了过去。她曲起的两腿上搭着被子,而被子下的床褥已然被鲜血染透。产妇已然命悬一线。
我赶紧度了些许灵力给她,保住她的脉息,幸也顾不得腌臜,直接掀开被子,看见了她两腿之间的情形。原来,那胎儿竟是脚先露出,现在已经能够看见一只脚露在外面,想必是另一只脚仍是卷曲状态,卡在了里面。鲜血源源不断涌出,将那只小脚都染红了。
得我曾经也见过兽类分娩的情景,我再次度了灵力给她,并施术替她止了血。我用灵力试探,发现她腹中的胎儿也十分虚弱。无奈之下,我皱了皱眉,直接将手伸进去,小心翼翼摸到了胎儿的另一只脚,又小心翼翼将它捋直。那产妇可能吃痛,浑身跟着颤抖了一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我顺势将胎儿缓缓拖了出来。
正在这时,产婆和青年男子破门而入,见我双手血淋淋地抓着个亦全身是血的男婴,无比惊讶。但那一刹那,产婆反应过来,赶紧冲到我的跟前,将婴孩接过,先是用手挤捏着他的嘴和鼻子,将里面的浆液挤出,随即将婴孩倒立过来,猛地一拍他的脚底!只听得“哇哇”一声,那婴孩竟然哭了出来。
我的心跟着一紧,双手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产婆剪短了脐带,便将婴孩带到一旁的热水盆里清洗起来。不一会儿,产婆便将婴孩用小被子包了起来,抱到了青年男子面前,随后,村长和他妻子也走了进来,我这才发现,阿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青年男子身旁了。此刻的他,再也掩饰不住一脸的惊骇,只直愣愣地看着男子怀里的婴孩。
“是个儿娃子!”产婆兴奋地说。
但立刻,她将孩子交给了青年男子,便转身去查看床上的产妇。她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看了看流血的情况,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十分激动地说:“真嘞是有神仙保佑哦!母子平安!”
我这才也松了口气,却忍不住默默注视着仍然昏迷不醒的那个女人,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