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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庆观是在去大相国寺路上的一座并不起眼的小观,当然,比三七观还是要大些的。
朱季川就站在道观外的囚车边和陈南山说话。
不远处观棋牵着马在等着。
长身玉立的朱季川身上穿着淡青色的交领襴衫,不论是衣襟处还是袖口处都有明显的黑色秽迹。
像是从火场进出过。
小七妹一眼就看到了他,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抹了点黑灰涂在手和脸上,又赶紧拉着正要打招呼的同僚,三步并做两步进了被烧毁的道观后院。
陈南山正要招手喊她,见她走得飞快,竟不由得愣了下。
朱季川的视线转过来时,只见到两个匆匆忙忙的背影,其中一个穿着灰色道袍,大概是上次曾在李昱白房里的道士。
而被拉着快走的同僚回头看看正在抬步的陈南山,又看看避之唯恐不及的小七妹,暗暗点了点头,还是这小道士懂事,是得想法子斩断陈大人那说不得的情意了。
同僚之间,谈感情伤的是前途啊。
空气中还有大火后的焦味,夹杂着香灰的气味,隐隐还有肉香味。
被找到的焦尸已经被移到了后院的空地上。
人数还没对上。
少了两个人,现在还没法知道少的是谁。
“这把火烧得可真懂事。”小七妹问同僚,“这些犯人在提刑司的大牢里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地方?”
“官家口谕,他要亲自过问。”同僚解释说,“李大人又去了金明池,署里没人敢抗旨。”
金明池里极有可能存在一个或者一队能接应假死的梅大小姐的人,李昱白就是去查这条线去了。
“起火的源头是观里的香炉,”同僚细致地检查之后说,“但因为观里存放着许多上了松油的木头,所以火势很快很大。”
火势再快再大,以林武的身手逃出火场不是问题。
“看,这是我们的人,”同僚哀痛地说,“他的姿势应该是想将带了镣铐的犯人拉出观外。”
但浓烟和大火不但阻挡了他的脚步,还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熏晕了他。
小七妹在三七观的时候,给被烧死的故人穿过衣,她知道被烧死的人是什么样的。
在这座天庆观的后院,焦尸的肢体呈现出了相同程度的蜷缩。
小七妹拿出了陈南山送她的那套雕刻刀,轻手轻脚的切开了其中一具焦尸的气管。
除了口鼻内有烟灰,气管和喉管里同样也发现了烟灰和烧烫伤。
这些人都是被活活烧死的。
“看,这具尸体应该是金娘子,”同僚说道,“身上有伤,伤口的皮肉被烧得皱缩翻起了。”
小七妹走了过去,蹲在焦尸旁仔细的检查起来。
于管事借死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谁知道这些被烧焦到面目全非的尸体,是不是死遁的掩护。
很快她就发现了异常。
焦尸很明显是具女尸,保持着仰卧蜷缩的体位,右胸口处有伤,皮肉因为皱缩而翻起,露出了被烧黑的骨头,看起来像是被殿顶上掉下来的瓦片砸上的,因为伤口处还有瓦片的细小碎屑。
脖颈上的木质枷锁已经被烧毁,但脚脖子上还有镣铐锁着。
口鼻内气管内同样也有烟灰和烧烫伤。
这些都和其他焦尸差不多,但唯独他的喉部有个极为细小的伤口,像是用尖锐而细长的东西在那扎了个小口子。
“给我一口锅。”小七妹站起身来问同僚,“我要煮头骨。”
如果她的判断没错,这个女子极有可能是死后被烧的,喉部开的小口子就是为了造成烟灰和烫伤。
那么,这就有可能不是金娘子。
同僚道:“这里没有,得回署里。”
小七妹开始四下翻找,“这里没有林护卫的刀。”
林武用的是宽背环首直刀,很好认,他的刀柄顶端有个桃形档。
同僚:“会不会还压在里面?”
小七妹卷起袖子,二话没说进了道观的正殿。
看起来天庆观平日里香火挺旺的。
天尊们都塑了金身,现在已经被烧成了黑炭,边边角角还残留着金身的辉煌。
太乙救苦天尊已经被烧塌了,焦黑的黄泥胚片散落一地。
有些角落还在冒着火星。
陈南山带来的人正在到处翻找,此刻有人大喊一声:“快来,这横梁底下还压着个人。”
大殿的左侧横梁被烧断了,带着些残砖断瓦砸成了一个小山。
砖片下露出了半只手掌,手掌下压着把刀,刀柄顶端有个小七妹眼熟的桃心挡。
“快,小心点挖,来几个力气大的,先将横梁搬开。”
小七妹自然算是力气大的,她抬起了最吃力的那段,和大家一起将横梁砖石等清理开来。
露出了两具男尸来。两具男尸的头都被横梁压扁了脑袋。
小七妹缓慢地拔出了刀,正是昨日那把与自己打得痛快的环首直刀。
刀是,人就一定是吗?
为什么恰好被压扁了脑袋?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手摸骨捏人?
她蹲下,在混着灰土、脑浆的血泊中,将穿着提刑司衣服、拿着刀的这具男尸的头骨一一捡在自己的道袍衣摆里抱了出去。
这将是她遇到的最难的一次摸骨捏人。
陈南山带着朱季川过来了。
他显然已经听说了林武的刀,又见了小七妹衣襟里兜着的头骨,因此声音中再无一丝一毫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只伸手用力的拍了拍小七妹的肩膀。
见小七妹低垂着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小七妹抬起头,很严肃地说:“陈大人,这个活很难,很难很难很难,得加大钱。”
她的脸上既有灰又有血,只剩眼神清澈。
朱季川顿时一愣。
陈南山这才对朱季川介绍着:“这是三平道长的亲传弟子小老七,若是你这趟寻医的效果不好,到时候让他陪三平道长去看看朱大人的伤。”
朱季川对小七妹拱手行礼:“那到时候就劳烦道长了。”
他的视线在小七妹眼角扫过,又停在小七妹的脸上,神情怔忪了好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