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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姑奶奶就当是为了满足这个快死侄孙的好奇之心吧,”赵煦问,“我挺想知道我死了之后谁坐这把椅子。”
“我那两个弟弟坐,少不得看几年大人们的屁股板子,又跟我一个活法,那太没意思了,”赵煦问,“是哪个皇叔吗?”
大长公主沉吟着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一如之前般讥诮而不屑。
小七妹扭了扭脖子,听墙角的快乐没让她忘记警惕。
夜色中,不远处从大相国寺的方向来了几个火把,在庙宇间蜿蜒而行。
或许是大相国寺的住持来寻官家了。
“李大人说,有个多年前被驱逐的内侍叫王进忠,他带着人试图将假死的梅家小姐带走,走的方向靠近金明池。”
“朱合洛的大儿子说,这个王进忠带的人,似乎是军中之人。”
夜明珠的柔光下,赵煦的脸色看不出喜怒,但随着他说得越多,他开始咳嗽得停不下来。
因此小七妹听得很费劲。
这个时候就需要三平的那几根长针了,几针下去别说咳了,想喘气都难。
想三平了。
小七妹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希望能听清楚点。
官家又在袖子里摸啊摸,这次掏出了张地图。
“李大人从提刑司特意找出来给我看的,哦,也给皇祖母递了同一份。”
大长公主懒得伸手去接,看着那份卷起来的一看就好贵的地图,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
“金明池除了有皇家园林,日常还有海军船队在此演练。”
“因此,李大人有个大胆的推测。”
“于管事利用于家兄弟本想利用营商将朱合洛绑进同一个阵营,但失败了。”
“朱合洛主理的江南东西两路有入海口。”
“而你们的雀人花了大力气的两浙路也有入海口。”
“你们运作这两处,为的不单单是海运走私,还为了将来带兵从水路入京。”
“带兵从水路入京唯有两条路,一是从汴水上京,汴水要过几道水门,与朝中关联太大,容易走漏风声。”
“还有就是金明池。”
说到这,赵煦爆发了一阵激烈的咳嗽,像个打铁匠一样,听得小七妹想捂耳朵,尔后只听到好几个方向同时有人靠近。
“官家吐血了……”
“周院判呢?快传他来……”
小七妹探头一看,那位像个小娘子的官家歪在椅子里,手头有张沾血的帕子。
一病半年看来不是传说。
“慌张什么?”他自己坐起来,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吐出来反而舒服了。”
“你们退下,朕跟姑奶奶还没说完呢。”
几个人便又退回到一旁。
而那道蜿蜒的火把队伍已经到了大宗正寺门口。
有人叩响了木门。
有内侍从门口进来通报,官家的贴身内侍很快就出去又回来复命说:“国师见官家未归,特让寺里的武僧和禁卫队来接您。”
“让他们在外面候着。”
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下来,有人给赵煦端来了漱口水,有人给他递了药。
小七妹见大长公主面色明显和缓,看着嘴角带血、病弱中有种独特美感的赵煦露出了不忍的表情,心想,这官家是把使苦肉计的好手,比三平的苦肉计看起来真实了一百倍。
三平还是小气了,光喊哎呦不见伤的,哪像人家舍得下本钱,连血都咳出来了。
果然就像青鸾说的,皇室中就没有简单的人。
大长公主突然说了句:“若我孩儿活着,我也能含饴弄孙,我的孙孙只怕比你还大些。”
“所以您才要用这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灭了朱合洛,又可以替某位皇叔谋反,立下从龙之功?”赵煦喘息着问。
“哈哈哈,”大长公主仰头笑起来,“你这孩子还是蠢了些。”
“不,应该说这世间男子都是如此,理所应当的将女子视为附庸和垫脚石。”
她笑了会,自嘲说:“驸马一家拿我当垫脚石,哪怕我是下嫁的公主。”
“而我已经厌烦做垫脚石了,”她歪着头质问赵煦,“这世间女子难道就只配做男人的垫脚石吗?”
“有皇太子,为何不能有皇太女,若当年有皇太女,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一脉的窝囊废,又哪里容得下她高滔滔翻云覆雨。”
赵煦显然没想到这个,表情有了刹那的凝滞。
之后才问:“所以皇姑奶奶究竟是想做什么?”
大长公主站起来,像是难掩激动地迈起了步子:“相传在尧舜相争时,曾有天狗略日,昼夜不分,万古长黑,是苗疆之神用七个天命童男童女制成七星灯照亮了这无穷的黑暗。”
赵煦的脸皱成了个囧字。
“七星灯,可借命,可改命,她高滔滔就是用的这一招,窃取了赵氏一脉的龙命。”
赵煦不由得打断了她:“皇姑奶奶说的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九年前,你那个病得快死的窝囊废爹在各处寻找天命童男童女,为的是什么你没听说过吗?哈哈哈,傻子,你的七弟是死于党争,那为何你那小八弟也死了?”
屋顶上的小七妹精神一振,说到她想听的事了。
九年前被拍花子梅氏拍走的小阿妹、早夭的八皇子……
“你八弟,可也是莲花童子命来着。”
小七妹想起了月前被掠到庄园又消失不见的周家小小姐。
“可惜你的那个窝囊废爹没有借命成功死了,你皇祖母才选了好拿捏的你。”
“这一切,跟皇姑奶奶您要做的有什么关系?”
赵煦坐直了身体,似乎是想站起来,但他没有力气,又跌回了椅子里。
大长公主回身走了两步,伸出一只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得站了起来。
长条的白瘦子,和矮方的黑胖子面对面的站着。
大长公主用奇怪的眼神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突然伸手去解自己那件绛紫色的大袍衫。
小七妹见赵煦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大长公主解了几颗扣子,突然将衣袍一扯又一抖,又厚又大的绛紫色衣袍像面宽大的被子一样在地上铺开。
衣袍下,小七妹惊奇地看到,在大长公主的肚腹上,赫然绑着一个垂着头的小妮子,生死不知。
这个小妮子,小七妹认识,正是周家小小姐。
而大长公主的手已经摸到了发髻里的珠钗。
她抬起头看着赵煦:“你也是养不活的童子。”
手臂一挥,那把钗子已经刺向赵煦的脖颈。